死亡通知單

周浩暉

靈異推理

  十八年前,壹起離奇的爆炸案,兩個本可大有作為的年輕生命就此消亡,只留給死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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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離別曲

死亡通知單 by 周浩暉

2018-9-25 18:41

  十月二十三日,早晨七點整。
  年輕人從睡夢中醒來。這壹覺睡得非常踏實,他感覺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這套租來的兩居室是他在省城的住所之壹,也是他特為緊急情況而設置的避風港。那天他從張海峰的警車中逃脫之後,趁雨夜潛入此處,從此開始了深居簡出的生活。
  房屋的主人長期在國外定居,而年輕人早就在銀行設置了房租定期轉存,所以他盡可以放心地待在這裏,沒人會來打攪他。
  年輕人下床拉開窗簾,晨光透進屋內,雖然不像春天裏那樣明媚,但至少是壹個晴天。他向窗外遠眺了壹會兒,決定今天出門,將壹些該辦的事情做個了斷。拿定主意之後他便轉身來到廚房,這裏擺著兩臺大冰箱,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藥物、食品、飲料、罐頭,他即使在這裏被困上壹兩個月,也無須為了生活而發愁。
  年輕人從冰箱裏拿出壹盒牛奶和壹大塊幹面包,很快便把它們統統塞進了肚子裏。然後他認真地洗了手,又來到了臥室對面的小屋中。
  小屋裏沒有床,只貼墻豎著兩大排立式衣架。衣架上掛滿了衣帽服飾,不僅包括了警察、醫生等的各類制服,甚至還有女人才會用到的絲襪和長裙。
  衣架旁邊有壹個梳妝臺,年輕人坐在臺前的椅子上。他正對著壹面光潔鋥亮的鏡子,鏡子裏映出壹張英俊帥氣的面龐。
  年輕人卻輕嘆著搖了搖頭,似乎對這樣的容顏很不滿意。他盯著那面龐聚精會神地看了良久,然後慢慢拉開了臺面下的壹個抽屜。當他的右手重又擡上來的時候,手心裏多了壹把小巧纖細的剪子。
  這剪子通常是女人們修理眉毛用的,年輕人將它捏在手裏,像是獅子嘴裏叼著根棒棒糖壹樣滑稽。不過他的神態卻認真得很,他瞇眼看著鏡子,壹絲不茍地用那剪子修理起自己的眉毛來。
  原本濃密的,像兩彎新月壹樣的眉毛漸漸變得粗短稀疏,眉間距變寬了,眉形也成了劈開的“八”字。年輕人停下手,他對著鏡子左右晃了兩下腦袋,自覺還不錯,於是便把眉剪放回抽屜裏,順手又拿出壹個“8”字形的小盒子放在臺面上。
  打開盒蓋,裏面卻是壹副隱形眼鏡,年輕人撐開眼皮,熟練地將兩個鏡片貼在了自己的眼球上。於是那雙漆黑明亮的眸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壹對渾濁無光的眼睛,就連瞳孔也灰蒙蒙的,像是得了白內障的病患壹般。
  不過對於年輕人來說,壹副眼鏡還不夠,他從抽屜裏又摸出第二副來——這壹副卻是有著碩大黑色邊框的玻璃鏡。年輕人將這副眼鏡架在自己的鼻梁上。鏡框裏的玻璃片毫無度數,純屬擺設。這副眼鏡對於佩戴者真正的意義都隱藏在那壹對粗大的黑框支腳上。
  支腳的前後位置各有壹個暗扣,前面的暗扣撐住太陽穴附近的皮膚,使得年輕人的眼角向側上方吊起,眼形由此變得狹長扁平;後面的暗扣則在耳朵後面撐起了耳廓,刻意制造出壹對“招風耳”的形態。
  打理好眼眉和耳朵之後,年輕人從抽屜裏摸出的第四樣東西,看起來更為古怪。那東西的主體由壹段七八厘米長的堅硬鋼絲構成,鋼絲中間是兩片黃巴巴的假牙,斜斜地撇向下方,鋼絲兩側則頂著兩個對稱的塑料模子,各自約有半個核桃大小。
  年輕人把嘴壹張,竟將這古怪的東西塞入了口中。鋼絲恰與他上牙床的內表面相吻合,原來那東西卻是壹副牙箍。
  兩片發黃的假牙頂起了年輕人的上嘴唇,使他變成了雙唇不關風的“齜牙男”,而鋼絲兩側的塑料模子則填滿了年輕人的兩頰,於是原本蒼勁的面龐曲線消失了,憑空生出來兩塊高聳突兀的“顴骨”。
  年輕人看著鏡中此刻的容顏,咧開嘴笑了,那兩顆齙牙越發從唇齒中跳了出來。現在他的五官除了鼻子之外都已改頭換面,醜得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年輕人又站起身,順手撩起鏡子前壹團蓬亂的假發,那假發有著長長的鬢角,扣在腦袋上以後,正好能蓋住藏有玄機的眼鏡支腳。
  容貌算是裝點完了,接下來還得挑選相配的衣著。年輕人在衣架前來回遛了兩圈,最終挑出了壹件厚大的夾克衫。夾克的款式有點過時,而且尺碼偏大,穿在身上顯得很不利索。但就是這樣的效果才讓年輕人滿意。他走到換衣鏡前,微微佝僂著背,在鏡子裏便出現了壹個容貌醜陋,氣質猥瑣的男子,那男子瞇縫著小眼睛,眼神暗淡無光;因為好幾天都沒洗臉,皮膚幹蒙蒙的,毫無彈性;他的夾克衫軟然地垂搭著,袖子遮住了大半只手,壹副碩大的黑框眼鏡有種要把鼻梁壓垮的感覺。
  “走吧。”年輕人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說道,他瑟縮著脖子,膽怯而又羞澀,活脫脫便是壹個剛從末流大學畢業,混跡在社會底層的無業青年。
  十四點四十壹分。
  省警校青年教師公寓。
  慕劍雲正在書桌前為明天的《犯罪心理學》的課程做著準備,忽然有敲門聲響了起來。
  “誰啊?”她壹邊問壹邊站起身走出書房。敲門者則簡短地回答了壹句:“快遞。”
  慕劍雲過去打開房門。送快遞的是個戴著棒球帽的小夥子,他遞過壹個小小的包裹,同時問道:“妳是鄭佳吧?”
  “鄭佳?”慕劍雲壹楞,有點出乎意料的樣子——她本以為那快遞該是送給自己的。
  小夥子便意識到什麽,停了動作問:“妳不是?”
  慕劍雲搖搖頭說:“不是。”她向臥房的方向看了壹眼。鄭佳就在那個屋子了,不過那女孩的視力還沒完全復原,行動並不方便。於是她又轉過頭來問道:“我代簽可以吧?”
  “可以。”小夥子還挺痛快的,他把包裹塞到慕劍雲手裏,提醒說,“把妳的身份證出示壹下。”
  慕劍雲展示了身份證,然後在包裹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並且在名字後面用括號註明了“代收”二字。小夥子揭了回單自行離開,慕劍雲則關門向臥室而去。
  臥室門雖然是虛掩著的,但慕劍雲還是很禮貌地敲了敲。鄭佳清脆的聲音立刻在屋內回應道:“請進吧。”
  慕劍雲推門而入,卻見鄭佳正坐在臺燈下看著壹本小說,腳下則趴著導盲犬牛牛。女孩的視力剛剛恢復,還不能見強光。所以白天時她會拉起窗簾,在燈光下進行適應性的生活。這些天沒事的時候她多半都在看書。因為不到十歲便徹底失明,鄭佳的閱讀能力只停留在小學低年級的水平,壹本普通的小說也需要借助字典才能讀得透徹。
  看到慕劍雲進來,鄭佳放下小說,笑問道:“慕姐,有事嗎?”這兩個月來她和慕劍雲朝夕相處,頗得對方照料,兩個人間的關系已如親姐妹壹般。牛牛也站起身,歡快地直搖尾巴。
  “有妳的壹個包裹,我幫妳簽收了。”慕劍雲把包裹放在鄭佳面前的桌子上,後者也有些奇怪:“我的包裹?怎麽寄到這兒來了?”以前身患殘疾,鄭佳的交際本就不多,而知道她目前所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誰會給她寄包裹呢?撿起包裹細看,寄件人壹欄竟是空空如也,沒有留下任何信息。
  面對這樣壹個奇怪的包裹,鄭佳忽地心中壹動:難道是他?如此飄忽不定不正是他的風格嗎?想到此處,女孩的心莫名悸動起來,她閃爍著目光看向慕劍雲,吞吞吐吐地道:“慕姐,寄包裹的人可能……可能是我壹個私密的朋友。”
  慕劍雲明白對方的意思,莞爾壹笑:“那妳慢慢看吧,我先出去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小屋。出來之後她順手把門帶好,然後快步走向自己的書桌。
  書桌上放著壹個小巧紅色手機,慕劍雲拿起手機,在常用通訊錄裏很快找到羅飛的號碼,並且按下了呼叫鍵。
  振鈴剛剛響到第二聲,羅飛便在電話那頭“餵”了起來。因為彼此之間已非常熟悉,慕劍雲也沒什麽寒暄,直接壓著聲音悄悄說道:“鄭佳剛剛收到壹個匿名包裹,可能是那家夥寄來的。”
  羅飛當然知道“那家夥”指的是誰,他立刻敏感起來,飛快地追問:“包裹裏是什麽東西?”
  “還不知道。鄭佳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想讓我看見,所以我非常懷疑……”
  “我明白了。”羅飛打斷慕劍雲的話頭,“妳只管陪著鄭佳,就當什麽事也沒有。我馬上過來!”
  慕劍雲點頭道:“好的。”然後她掛斷電話,眼看著臥室的方向,心中感覺踏實了許多。
  與此同時,在壹墻之隔的臥室內,鄭佳已經拆開了包裹的封口,將裏面的東西壹股腦倒了出來。除了幾張文件紙之外,竟還有壹只嶄新的手機。她把手機拿在手裏,正仿徨不知所措時,那手機卻在她掌心中跳動起來。
  鄭佳嚇了壹跳,忙查看手機,發現原來是有來電呼入,而手機模式顯然是調在了振動狀態。女孩的心也隨著那手機“怦怦”地跳動起來,她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聽的按鈕,卻又極緩慢地,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才將手機聽在了自己的耳前。
  聽筒裏沒有人說話,但分明有著清晰的呼吸聲。
  最終還是鄭佳先打了聲招呼:“餵?”
  片刻的沈默之後,女孩終於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回應。
  “妳好。”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但那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的語調,正如多少個夜晚在夢中聽見的壹樣。
  “妳在哪裏?”女孩緊緊地攥著那只手機,似乎這樣便能抓住那個隱藏在電波中的捉摸不定的影子。
  對方卻只是“呵”了壹聲,並不願意去回答這個問題。
  女孩感覺到對方的情緒,便苦笑著追問:“妳不想見我?”
  這次對方回應得倒很幹脆:“是的。”
  女孩失落地咬著嘴唇:“為什麽?”
  “因為……”年輕人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我不想讓妳看見我的樣子。”
  這算什麽理由?女孩只能再次追問:“為什麽?”
  那個人說:“妳如果看見我,那我在妳心中的形象便徹底毀了。”
  女孩總算摸到些眉目,她小心翼翼地猜測道:“妳覺得自己長得很醜?”
  “是的。”那個人重重地強調說,“非常醜。”
  “那又怎麽樣?”女孩坦誠說道,“如果我喜歡壹個人,我看重的是他的本質,而不是他的外貌。”
  可那個人並不認同這樣的說法。
  “當妳雙目失明的時候,是這樣的……可當妳的視力已經恢復了,情況便會不同。”他悲傷地說著,“妳不會喜歡我的,妳只喜歡那個看不到的人。”
  女孩從對方的話語中讀出既自卑又留戀的味道。她心急如焚,不知該怎樣才能勸服對方。忽然間,她心念壹動,想到了壹個主意。
  那個人竟是自覺長得太醜,所以不願見面。對方既已抱定了這樣的想法,自己再怎麽解釋也難以令他釋懷。但如果雙方能夠見面,自己倒可以用真誠而又熱情態度向對方證明心跡。這方法既簡單又直接,勝過任何言語上的雄辯。
  想到了這壹層,女孩決定向對方拋出壹個善意的謊言。她說:“我的眼睛現在還不能看東西呢,就算我們見面,我也看不見妳的。”
  電話那端的人沈默著,不置可否。
  “我眼睛上的紗布還需要壹周才能拆開。”女孩怕對方不相信,便多解釋了壹句,然後她又勸說道,“妳不想來見我最後壹面嗎?等我的視力完全恢復之後,可能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女孩覺得對方沒有理由拒絕自己的建議。只要那個人同意見面,她就可以蒙著紗布赴約,然後再出其不意地將紗布解開。那個人只是不敢讓自己看到他的容貌,但如果真的看見了,而自己卻仍然喜歡他,他的心結也就蕩然無存了吧。
  可惜這只是女孩壹相情願的想法。那個人卻苦笑著說:“妳騙我,妳的眼睛已經能看見東西了。”
  女孩忙辯解:“不,我真的看不見。”
  那個人“嘿”了壹聲,忽然反問道:“壹個眼睛上纏著紗布的人,有什麽必要在大白天還拉著窗簾?”
  女孩愕然怔住,轉頭往臥室窗口處看去——那裏的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確實是個難以辯駁的破綻。
  可那個人怎麽會發現這個破綻呢?女孩略壹思忖,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她快步沖到窗前,撩起窗簾的壹角,從三樓窗口向外看去。
  此刻正是壹天中日照最強的時分,陽光刺入女孩的雙眼,帶來壹陣酸澀的痛感。但女孩已顧不上愛惜自己的眼睛,她的目光往樓下掃了半圈,很快便直直地定在了某個方位上。
  在距離公寓樓不遠的綠化帶中站著壹個長相醜陋的年輕男子,他拿著壹部手機保持著通話的狀態,目光則正與窗口的女孩相對。女孩的出現似乎在男子的預料之外,他的神色有些慌亂,手機也離開了耳邊,隨著手掌慢慢滑落下來。與此同時,壹種難以抗拒的力量則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身體。
  那力量來自女孩的眼睛,明亮的、漆黑的、充滿了神采的眼睛,壹股動人的波光在那雙眼睛中流動著,就像小提琴的樂曲聲壹樣優美。這樣的眼睛鑲嵌在女孩秀美的面龐上,沐浴著明媚的陽光,構成了年輕人壹生中所見過的最美麗的畫面。他貪婪地享受著這幅畫面,難舍難離。
  女孩也把手機垂在胸前。此時此刻,言語交流已成了多余的累贅。她只需要和那男子對視著,便能感受到對方的心緒。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看著,整個世界似乎都隨著他們的目光而靜止。也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男人首先從沈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局促地低下了頭,似乎在躲避著什麽。他的這個動作立刻刺激到了女孩,令後者緊張而又焦急。
  “妳不用躲!我根本不在意妳的相貌!”女孩忍不住叫出了聲。
  年輕人重又擡起頭來看著女孩,不過這次卻只是匆匆的壹瞥。隨即他便轉身向著遠離樓宇的方向而去,步履堅決。
  “妳別走!”女孩徒勞地呼喊著,卻無法阻止對方的腳步。情急之下,她也轉身離開窗前,直往臥室門外奔去。
  客廳裏的慕劍雲被突然沖出來的鄭佳嚇了壹跳,下意識地問了句:“怎麽了?”後者卻顧不上回答,開門就往樓下跑。慕劍雲連忙也跟著追出去。兩個人壹前壹後,很快便沖到了樓前的空地上,只可惜視力所及之處已經沒有了那個年輕男子的身影。
  鄭佳停下腳步,茫然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追趕。片刻後她又想起了什麽似的,急匆匆地按動掌心中的手機。
  可是聽筒裏卻傳來毫無情感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鄭佳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炫目的陽光照射在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上,刺激起了壹層透明的淚水。
  慕劍雲這時也追到了鄭佳身旁,她用手輕扶著女孩的肩頭,再次追問道:“妳怎麽了?”
  鄭佳黯然答道:“是我的壹個朋友……他不願意再見我了。”
  慕劍雲隱隱猜到些什麽,她轉而拉住女孩的手,柔聲勸道:“先上樓去吧,外面的光線這麽強——到家裏把妳朋友的故事講給我聽,好不好?”
  鄭佳無聲地點點頭。她心裏確有好多話想找人傾訴,而慕劍雲看起來正是最合適的對象。
  大約二十分鐘後,羅飛趕到了慕劍雲的公寓。他看到公寓的門敞開著,而慕劍雲正站在門口等他。
  “什麽情況?”羅飛壹邊問壹邊往屋內張望著,不過他並沒有看到那個女孩。
  “鄭佳在臥室裏呢。”慕劍雲沖羅飛做了個回避的手勢,低聲說,“我們出來談。”
  羅飛會意,和慕劍雲壹同來到了樓道的拐角處。站定之後,慕劍雲神色鄭重地說道:“我剛剛和鄭佳聊了壹會兒,情況和妳當初的猜想恐怕不太壹樣。”
  “哦?”羅飛的心壹沈,對方的表情讓他有壹種不妙的預感。
  “Eumenides已經來過了,他和鄭佳見了壹面。”慕劍雲略作停頓後,又格外強調般地說道,“而這次見面在我看來,應該是兩個人之間的訣別。”
  “他們見面了?”羅飛有些不相信似的。難道那個人不怕被鄭佳識破他的真實身份?
  “是見面,但不是正常的見面。”慕劍雲抱著胳膊解釋說,“那個包裹裏面有壹只手機。Eumenides先是在電話裏和鄭佳道別,然後又把鄭佳引到窗口處——而他就站在樓下的綠化帶裏。不過鄭佳看到的是壹個相貌極醜的年輕男子,並且他就是以自己相貌醜陋為借口,拒絕再與鄭佳相處。鄭佳後來追到樓下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不見了,電話從此也無法接通。”
  羅飛深知Eumenides的真實相貌絕對和“醜陋”兩個字不沾邊,立刻又問:“他做了易容偽裝?”
  “應該是的。”慕劍雲點著頭分析道,“所以他只敢讓鄭佳遠遠地看到自己。”
  羅飛認同這個邏輯。要知道,再精妙的易容,近距離相處的時候也難免露出破綻。那個人把鄭佳引到窗口,又在對方下樓之前離開,其目的明顯就是在掩飾自己的真容。可他為什麽要突然前來?將這樣壹種經不起檢驗的虛假面容展示在女孩面前,他的用意何在?
  在羅飛思索的同時,慕劍雲卻反過來問他:“妳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嗯?”羅飛挑了挑眉頭,不明對方所指。
  “妳不是說Eumenides會清除掉和杜明強有關的圖像資料嗎?他有沒有開始行動?”
  “應該是開始了。”羅飛斟酌著說道,“前兩天省城電視臺遭竊,丟失了壹些原始素材,其中就包括杜明強接受庭審時的現場錄像。竊賊手法高明,很像是那家夥的所為。我估計他下壹步的目標應該就是警方系統內的圖像資料了。我也做了壹些特別的安排,包括讓曾日華設置了壹個網絡陷阱,如果他試圖從遠程攻擊警方的資料管理系統,立刻就會暴露出他的行跡。”
  慕劍雲卻搖搖頭說:“這都沒用的。”
  羅飛皺起眉頭,不知對方為何如此肯定。慕劍雲則很快用事實加以解釋,她將手中的壹頁文件紙遞給羅飛,接著說道:“這是那個人寄給鄭佳的資料,妳自己看看吧。”
  羅飛接過那頁紙,展開壹看,卻見占據了絕大部分版面的竟是壹張杜明強的近身照片。而照片下還有壹段小字,闡明了照中人的身份:
  “杜明強,男,二十五歲。二零零二年被刑警隊羅飛逮捕,被指控為系列兇殺案的主角Eumenides。但因證據不足,僅被判處五年徒刑。二零零三年十月十壹日從省城監獄越獄,越獄過程中以Eumenides之名繼續行兇,致二人死亡,壹人重傷。”
  羅飛楞住了:“怎麽會這樣?”他以為Eumenides會全力銷毀自己在杜明強壹案中留下的圖像資料,以便在鄭佳面前隱藏住自己的身份。可沒想人家居然主動把自己的照片寄給了鄭佳,這到底是什麽路數?
  “那個人不會再和鄭佳見面了。這張照片就是他寫下的訣別書,包括今天他故意讓鄭佳看到那副醜陋的容貌,也是在配合這個目的——他要切斷自己的退路。換句話說,在那兩個分裂的角色中,他已經堅定地選擇了Eumenides。”
  慕劍雲的語調有著森然的感覺,像冰流壹樣慢慢沒過了羅飛的心胸。他明白了:那個年輕人就是要把自己的容貌和Eumenides的身份牢牢地綁定在壹起;同時,他的聲音和另外壹個靈魂則配合著醜陋的容貌,幻化成壹個虛擬的形象,這個形象只能存在於女孩的心中,卻永遠無法觸摸。
  的確,這張照片就像是壹封訣別書,已徹底斬斷了年輕人和女孩之間的聯系,同時也斬斷了羅飛期盼那孩子回頭的最後壹絲希望。
  羅飛心中有壹種難以言明的苦澀感覺,同時他又有些不甘心似的,喃喃自問:“既然他已經決定了分別,他又何必越獄呢?”
  慕劍雲已經提前想明了這層關系,苦笑著答道:“他確已鐵了心要走Eumenides之路,但他仍然想保留自己在鄭佳心中的另外壹個形象。所以他越獄,並不是害怕鄭佳看到他的容貌,他只是不想讓對方認出自己的聲音。”
  羅飛終於恍然。是的,那個年輕人並沒有試圖將自己的兩個身份融合為壹,相反,他是要將那兩個形象徹底分開!黑與白,殘酷和溫情,英俊和醜陋,通通分割,成為兩個完全獨立的角色:壹個繼續走向宿命般的道路,另壹個則成為年輕人和那女孩心中共同的精神寄托。從此,女孩會牢記住殺父兇手的容貌,同時又苦苦掛念壹個記憶中的聲音。而他絕不能讓對方將自己的容貌和聲音聯系起來——所以他要越獄,所以他要銷毀電視臺的錄像素材!
  羅飛轉身向樓道的氣窗走了兩步,他向窗外眺望著,神色黯然。雖然那年輕人早已沒了蹤跡,但他卻分明看到了壹個訣然遠去的孤獨背影。
  慕劍雲也跟過來。她感受到羅飛的情緒,便輕貼在對方身旁,柔聲道:“從案子本身來說,這或許是最糟糕的結局。但妳要明白,對鄭佳來說,這卻是最好的結局了。”
  羅飛點點頭。確實,留在鄭佳心中的那個聲音雖然虛幻而不可及,但卻是可以永遠存在的。若非如此,女孩或許享受到短暫的完美,但那完美終究會走向壹個殘酷的結局。
  年輕人作出這樣的選擇,其實也是為了更好地保護那個女孩吧。畢竟在所有的故事中,只有那女孩是最純潔、最無辜的。沒有人會忍心傷害到她,不管是羅飛、慕劍雲,還是Eumenides或阿華。
  想到這裏,羅飛的心情稍稍舒朗了壹些。但有壹點是他無論如何也回避不了的:自己和那年輕人之間已註定要戰鬥到最後壹刻,再無任何回旋的理由!
  十壹月二十三日,十六點四十壹分。
  省城愛寵馴犬中心。
  這是壹家專業提供犬類馴化服務的機構,鄭佳今天到這裏來是要領回自己的愛犬牛牛。
  牛牛早已是壹只合格的導盲犬,只是它的主人已經復明,它這次在此受馴顯然是肩負著新的任務。
  當馴犬師把牛牛交還給鄭佳的時候,女孩想要檢測壹下愛犬這個月以來的訓練效果。馴犬師完全理解對方的心思,他把鄭佳帶到了訓練房裏。
  訓練房是用倉庫改造的,面積很大,進深足有數十米。在房屋的盡頭擺著壹排塑料模特,模特們穿著各種各樣的衣服,遠遠看去像壹群真人似的。
  馴犬師拿出壹個專用的眼罩,套在了牛牛的眼睛上。牛牛失去了視力,只能用鼻子來探測周圍的情形。忽然間,它似乎聞到了什麽,精神陡然間興奮起來。
  馴犬師松開狗鏈的同時,輕輕在牛牛脊背上壹拍,說了聲:“去吧!”
  牛牛低著頭,壹路邊嗅邊走,順著某種氣味直向訓練房的那端而去。很快它便來到了那壹排模特中間,然後它沒有任何猶豫,壹口咬住了其中某個模特的褲腿。
  鄭佳露出滿意的微笑,她看到那模特身上穿著壹身囚服,而這套衣服正是自己送過來的。她讓牛牛接受訓練的目的,就是為了抓住殺害父親的兇手——Eumenides。
  她知道那家夥已經從監獄中逃脫,所以她要讓牛牛永遠記住對方的氣味。以後只要那家夥再出現,牛牛就可以用敏銳的嗅覺找出對方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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