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她看見了水面上的世界了，奇妙的世界，那些叫做人的生靈，在岸上走來走去，他們在做什麽？他們穿著不同的衣裳，帶著不同的表情，或喜笑，或哀愁。她真想知道那些人的心裏在想什麽。
　　真的，她忽然有壹種強烈的渴望，她要去了解壹個人，去探知他的心。
　　於是她沿河岸遊著，打量著岸上每壹個人。
　　這時她看見了他。
　　當她第壹眼看見他時，就被這個人吸引住了。
　　因為什麽呢？她也不知道，因為他面貌英俊？因為他有個與眾不同的光頭？是了，因為他的眼睛。
　　他正在河邊看風景，他在用壹種與四周人都不同的眼神看著身邊的壹切。
　　那種眼光，象是……象是太陽，溫暖的，愉悅的，不論是對壹株草，還是對河岸的柳樹，對街道上匆匆的人，都象在欣賞，在贊美……“那和尚！妳盯人家女孩子家看幹嘛？色迷迷的！討厭！”有女子叫道。
　　和尚？他叫和尚？她們為什麽要罵他，被這樣壹雙溫柔的雙眼看看不好麽，為什麽要生氣呢？
　　那和尚卻不生氣，他笑吟吟的：“我非看妳，我在賞花，花映水中，色本是空。”
　　“花癡和尚！”人們都罵道。
　　小白龍真有些想不通人類了，看看岸上的人，殺豬的正瞪著挑豬頭的，而架上的豬頭正瞪著他，那個書生低頭走路，唉聲嘆氣，樓上的女子在飛眼，酒樓裏客人和小二在為了碗裏的壹只蒼蠅吵架，那邊兩個大俠為了誰先撞誰的事動了刀子，如果他們都有這個和尚看世界的眼神，就會發現其實壹切都很可笑。
　　小白龍很迫不急待的想遊到岸邊，讓和尚看看自己，那時他的眼中，是不是會很驚喜。必竟，她變的是壹條很少見的金色鯉魚。和尚壹定會贊美她的。
　　她遊了過去……
　　忽然她覺得身上壹緊，什麽東西纏住了她，接著“嘩”壹聲，她被提出了水面！
　　“大家快來看呀，我抓了壹條什麽？金色的鯉魚！純金色的！”壹個船夫大喊。
　　小白龍又羞又氣，自己竟然被壹個俗物所擒！還當眾展覽！她想要變化，但沒了水她就失了神通。
　　所有的人都往這看，小白龍羞的想閉上眼，才發現魚是沒眼皮的。
　　她心中壹片亂，卻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個和尚。
　　真氣人！所有人都往這看，就他不看，還在那看著河面出神。
　　“我要買它，十文錢！”人群中有人喊。
　　“這可是稀罕物！壹輩子也不壹定能見到壹條！”船夫說。
　　“我出十壹文！”有人加價！
　　“十二文！”
　　小白龍在網裏亂掙，氣的想把網咬破，蠢物！人類全是蠢物！他們就只會這樣對待世間珍物的麽？
　　這時壹個聲音說：“阿彌陀大爺，那條魚吃不得的……”
　　“咦，和尚妳來湊什麽熱鬧？”船夫說。
　　是他？小白龍不蹦了。
　　那和尚還是笑吟吟的：“這可不是壹條鯉魚，這是……”
　　莫非他認出我本相？小白龍有些緊張。
　　“這是壹只無殼王八！”和尚說。
　　小白龍頓時差點氣暈過去。
　　“哈哈哈！妳說什麽？妳說這是……？哈哈哈，傻瓜！”船夫大笑道。
　　眾人也大笑起來。
　　“真的真的！”和尚滿臉嚴肅，“我以和尚臉皮擔保，它有四只腳。”
　　“四只腳？啊哈哈哈哈！在哪？我怎沒看到？哈哈哈……”
　　“真的真的，我見過這種魚，它真的有四只腳，只不過平時不伸出來，妳拿來給我，我指給妳看。就在那！那裏……”
　　船夫半信半疑：“還有這事？”將金色鯉魚遞過去。
　　和尚壹把奪過魚，往懷裏壹揣，轉身就跑！
　　“啊？”船夫恍然大悟，“和尚搶魚，來人呀，有和尚搶魚啦！”
　　只見和尚跑的那個快呀，壹溜煙出城了。
　　哈哈哈這就是唐三藏青年時期與金色鯉魚的故事，請大家繼續往下看。
　　小白龍在那個和尚的懷裏，什麽也看不見，只聽和尚氣喘噓噓的跑，她聞到和尚身上的男子氣息，不由覺得怪怪的，有種會醉的感覺。
　　和尚終於停下來了，“撲嗵”，小白龍重又被丟水中，她打了個轉，才發現自己在壹口水缸裏。
　　和尚坐在旁邊，呼呼直喘。
　　和尚是個好人啊。小白龍想，搖搖尾巴。
　　這時和尚又起來了，到缸邊看了看她，口裏喃喃念道：“清蒸呢？還是紅燒？”
　　啊？小白龍差點掉到缸底去，鬧半天還是要吃啊！
　　“哈哈哈，瞧把妳嚇的！”和尚笑道，伸手逗了逗她。
　　我就知道妳不是這樣人嘛，小白龍想。和尚的手輕觸到她的身體，她不由有種麻酥酥的感覺，連忙躲開了。
　　難道和尚知道她能聽懂人話？
　　不，他不知道，他現在又開始對屋旁的花說話了。
　　“我不在時候妳們乖不乖啊？螞蟻有沒有來欺負妳們？我昨天和他們談判了，應該沒事羅。以後見了他們，不要再向他們吐口水了。”
　　真是個有趣的怪和尚啊，小白龍想，看他樣子有十八九了吧，怎麽還和三四歲小孩子壹樣。
　　“玄奘！洪洲佑民寺的天楊禪師和法明師父在大殿論法，快去看看！”
　　“收到！”那個叫玄奘的想走，轉身又回來對她說：“妳在這慢慢玩，我回來再放妳回家，小心別讓玄淇和他的貓看見妳喲。”
　　知道啦，小白龍心想，妳前腳走我後腳也就走啦。
　　和尚跑出去了。
　　水缸裏壹道金光飛出，水濺了壹地，小白龍已站在了屋中，水太少她不能變龍，只好變成了壹個人。
　　是壹個白衣的絕美女子。
　　其實小白龍在宮中也壹直是這個人形，龍生下來就有人形，她這也是本相。
　　她悄悄把頭探出屋，這是壹座寬廣的山中寺院，遠處大殿傳來隱隱誦經聲，人好象都在那兒，四下壹片安靜。
　　她的臉上露出了俏皮的笑。
　　她要開始暗中觀察人類唐玄奘的生活啦！
　　她化成壹只純白百靈來到大殿窗邊，這裏最多的是山雀，但她怎麽能變那種俗鳥呢？
　　殿內坐了壹地和尚，中間有兩個老的。壹個持禪杖，身邊還有包袱，象是外地雲遊到此的。另壹個自然就是本寺的主持了。
　　“法明長老，久聞金山寺佛法昌盛，特來請教。”那持禪杖的老和尚道。
　　“天楊師父，不敢。”
　　“什麽不敢？”天楊忽厲聲道，“敢做不敢應麽？”
　　法明長老壹楞，才悟道這就開始論法了，於是壹笑答道：“敢應不敢放。”
　　“放下！”
　　“我兩手皆空，放什麽？”
　　“那為什麽還抓著？”
　　“心有靈犀。”
　　兩人壹問壹答，問的兇答的快，只聽的兩旁僧人議論紛紛。
　　“妳聽懂了麽？”“沒有啊？”“哎，太高深了。”“真是玄機啊！”
　　小白龍只找那玄奘，卻見他在人群之中，正向這邊看著她。
　　小白龍心壹跳，只覺臉要紅了，忽發現自己是壹只鳥，他看不見臉紅的。
　　只見玄奘對她笑了壹笑。
　　這人莫不是認得我？小白龍想，不可能的，他不過壹凡人而已啊。
　　這邊論答已到了關鍵時刻，兩個老和尚頭上都起了白煙。
　　天楊：“如何是禪？”
　　法明：“是。”
　　天楊：“如何是正法眼？”
　　法明：“不是。”
　　天楊：“如何是空？”
　　法明：“問。”
　　天楊：“是麽？”
　　法明：“不是麽？”
　　天楊：“是麽？？”
　　法明：“這……”
　　“哈哈哈哈！”天楊大笑起來，“原來妳就這兩下子。”
　　“這……我……”法明臉都漲紅了。四周僧眾壹面嘩然。
　　天楊道：“金山寺空有虛名，我雲遊四海，不見真人，可嘆可嘆！”
　　“哈哈哈哈！”忽然人群中也有人笑。
　　所有人都回頭，笑的人正是玄奘。
　　天楊死盯著玄奘：“這位小師父，老朽有可笑之處麽？”
　　“啊？”玄奘說，“不是，我剛剛看門外樹上兩兔子撕打，所以可笑。”
　　“妄說，兔子怎會在樹上？”
　　“那在樹上的是什麽呢？”玄奘問。
　　“這……”天楊語塞，他再次打量玄奘，“真看不出，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功力。”
　　“啊？”壹邊的壹個和尚說，“他是我們這最懶的壹個，從不好好聽講誦經。”
　　“不得多言！”法明喝住那個和尚，對玄奘說：“玄奘，妳有什麽話，不妨說來聽聽。”
　　“真的沒什麽。”玄奘笑了，“我剛才真的看見兔子了，我還看見壹只會臉紅的白色百靈。”
　　啊？小白龍嚇的差點從窗上栽下去。
　　“哼！小和尚玩虛的，妳不說，我倒要問妳了！”天楊道。
　　“請問。”
　　“什麽是佛？”
　　玄奘看看頭上，又看看腳下，再看看門外……
　　“妳丟東西了麽？快想啊！”法明急了。
　　“想什麽？他已經答出來了：無處不是佛。小師父，真有妳的！”天楊說。
　　玄奘壹笑。
　　“我再問壹個，還是剛才那個法明答不出那個，如何是空？”
　　“破！”玄奘想也不想就說。
　　“是麽？”
　　“不是！”
　　“不是還答！”天楊瞪眼道。“找打！”
　　“不是還問！”玄奘也叫起來。“欠揍！”
　　兩人大眼瞪小眼。眾僧都驚的呆了。
　　良久，天楊長嘆壹聲：“妳說的極是。我敗了。”
　　玄奘壹戰成名。
　　天楊走後，玄奘立刻被全寺眾僧圍住，要他講解。
　　“那天楊最後壹招，來勢極兇，妳如何能接住的？妳那句‘欠揍’究竟有何深意。”
　　玄奘摸摸光頭壹笑：“沒什麽！他說我答錯了要打我，我說我答錯了又怎樣妳敢打我我便打妳，他壹看我年輕想想打不過我所以就認輸了。”
　　“啊？”嘩啦——寺院裏倒了壹片。
　　“玄奘，妳聰慧過人，今後就在我身邊修行，我將畢生所學傳授予妳。”法明說。
　　玄奘摸摸光頭說：“其實……我覺得還是象以前在執事堂好，有時間可以養養花，看看天，我背不來那些佛經。”
　　“妳不苦學，怎能得我衣缽？”
　　壹旁眾僧聽的眼都紅了，這等於就是把主持之位相傳了。
　　可玄奘說了壹句話：“其實我要學的，妳又教不了我。”
　　眾僧壹片驚呼，法明也禁不住搖晃壹下，好不容易才站穩。
　　“妳想學的是什麽呢？”法明定住氣問。
　　玄奘擡起頭來，望望天上白雲變幻，說：“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這句話壹出，便猶如睛天壹霹靂！
　　那西方無極世界如來忽睜眼驚呼：不好！
　　觀音忙湊上前：“師祖何故如此？”
　　如來道：“是他。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