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阿尋 8

墨臺風不明白自己這個同族兄弟到底在害怕什麽，在躲什麽。
更不明白，在這種情形下墨臺莊怎麽會躲到了自己房間裏，老族長都已經找了他半個晚上了。
墨臺風形容不出墨臺莊說話時的神情和語氣。
就像被恐懼壓垮了神經，思緒瀕臨崩潰壹樣，墨臺莊縮在墻角開始咳嗽，甚至嘔吐，緊緊抓著墨臺風的手臂，哽咽著祈求壹樣看著墨臺風：“風哥……不……不要……”
斷斷續續的幾個字，聲音沙啞，仿佛用盡了墨臺莊渾身的力氣。
墨臺風神色凝重，很想問問墨臺莊，不要什麽……
可墨臺莊再次劇烈的咳嗽，幹嘔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麽讓他極其害怕的事情。
墨臺風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死去和尚的屍體，他也是看見了的，確是有些詭異，可還斷斷不至於恐懼到能把壹個牛犢子壹樣的年輕人嚇到這種程度。
墨臺風拿手輕輕拍著墨臺莊的後背，沒等把話問清楚的時候，老族長他們就找過來了。
老族長氣咻咻的問墨臺莊：“妳混賬啊妳，怎麽這麽不懂事，族裏人找妳這許久，妳啞巴了，應壹聲都不會？”
墨臺莊卻只是哭，打著顫的哭。
壹直到阿尋回到院子裏的時候，墨臺莊突然鉆出了屋門，逃壹般沖了出去。
老族長讓人把和尚的屍體埋到了林子裏壹處草旺水旺的好地方，至於老和尚好端端的怎麽會上吊自盡，沒人知道，或許，除了閉口不言的墨臺莊。
很晚的時候，墨臺風為阿尋端去了飯。
老和尚的死和白天發生的事，多少讓墨臺家的人心裏有些悶，墨臺風心裏同樣像堵了壹塊石頭。
阿尋正望著桌上搖曳的燭火，昏黃的燭光映的阿尋的眸子也跟著忽明忽暗，搖曳不定。
放下了碗筷，墨臺風便同樣坐在桌旁。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沈甸甸的靜，沈甸甸的慌亂感。
阿尋沒有動冒著熱氣的飯菜，只是轉過頭，在燭火下凝視著墨臺風棱角分明的臉看了很久，目光復雜的讓人說不清。
墨臺風被看的心裏有些緊，不自在的撓頭，神色竟然帶了幾分靦腆。
他總想和阿尋多待上片刻，可這份拘謹感，又每每讓他不知該做些什麽，該說些什麽，以至於慌亂的想離開。
“我……我去看看小莊好些沒有……”
所以，墨臺風支支吾吾找了個借口，便站起身想要離開。
阿尋抽開了頭上的發簪，黑發便如瀑壹樣散了下來，星火點綴的面孔蒙上了壹層朦朧的光暈，清秀的眸子，如窗外的皓月。
墨臺風下意識的便秉住了呼吸，連同腳下的步子，也秉住了，只看了壹眼，就再也挪不開了。
當時的他想，能遇見阿尋，莫說壹輩子，即便只是此刻這壹瞬，老天爺待他就已經不薄了！
春日的夜，萬籟俱寂，草長鶯飛。
阿尋靜靜的擡了壹下頭，將下巴抵在墨臺風的胸膛，擡眼凝望著墨臺風……
風吹過，屋內搖曳的昏黃燭火，也就熄滅了……
。。。。。。。。。。。
阿尋和墨臺風的婚事，不得不提前提上日程了。
只是後來，墨臺莊碰到阿尋的時候，總會低著頭，目光躲閃，神色匆匆的離開，甚至不和墨臺風打招呼。
對此，墨臺風有些無奈的苦笑，阿尋則垂著眸子，看著那個以前總是喊她姐姐的背影，茫然的有些不知所措。
初夏壹個滿月的夜晚，墨臺家祠堂之前，墨臺家所有人都聚集在壹起，充滿古韻的房檐上，掛滿了紅燈籠，在壹片血壹樣的紅色汪洋中，墨臺風穿上了狀元服，紅緞裹身。
阿尋則帶了鳳冠霞帔，墨臺風不知道怎麽才算是風華絕代沈魚落雁，只記得那天的阿尋，很美，美的讓他窒息，刻在他的骨子裏，自此越磨越深。
老族長張著嘴笑出了滿臉的皺紋，氣沈丹田，聲音渾厚的喝了壹聲：“叩拜列祖列宗！”
說完，老族長便精神抖擻的推開了墨臺家的祠堂大門。
墨臺家三百余口人在祠堂大門口長長的排成兩列，喧鬧著簇擁著進去叩拜祖宗的新人。
這是阿尋第壹次進墨臺家的祠堂。
進了祠堂，拜了墨臺家的列祖列宗，便是墨臺家的人了。
祠堂裏，除了密密麻麻的靈位，每個靈位之前，都點著壹根紅燭，眾牌位中間，是兩個人形石像，這是墨臺家的老祖宗，伯夷叔齊。
人形石像的手中，共同捧了壹口木棺，對於這口木棺的來歷，墨臺家上下，無人知曉，包括老族長，墨臺家的風物誌裏，更沒有關於此木棺的記載。
但這些，都不重要。
墨臺風懷中疼惜的擁著阿尋，意氣風發，立於祖宗之前。
老族長欣慰的打量著這郎才女貌的壹對小人兒，高呼：“拜祖！”
墨臺風彈膝下跪，阿尋盈盈下拜。
“列祖列宗在上，今，墨臺氏風，娶阿尋姑娘為妻，誓與阿尋壹生壹世，相攜白首，生死與共……”
墨臺風語調激昂，三拜九叩只拜了壹拜，偌大的祠堂，就起了狂風，那無數密密麻麻的牌位紛紛跌落，紅燭盡熄。
風聲如吼。
老族長神色呆滯，祠堂外墨臺家的人尚不知發生了何事。
墨臺巖夫婦沖進來，神色卻也僵住。
墨臺風忽的嘶吼，指著列祖列宗罵：“為何不同意我和阿尋成婚？”
風聲停了之後，祠堂裏只有滿地的狼藉。
墨臺家的列祖列宗沒有回答他，回應他的，是阿尋輕輕松開的手掌。
鳳冠霞帔的阿尋，拿眸子定定看著石像手中的木棺，又看看墨臺風，緩緩的從地上站起了身子。
墨臺風疑惑的看著阿尋：“阿尋，妳……”
阿尋卻笑了，如同初見時那般吃吃的笑，只是多了幾分淒迷。
阿尋紅唇輕啟，在墨臺風的額頭壹觸即離，阿尋捧出了笛，沖老族長、墨臺巖夫婦行了壹個婀娜的蹲禮，最後目光重新落在墨臺風臉上，說：“阿風，我給妳吹曲子啊……”
清脆悠揚的笛聲從阿尋口中響起，阿尋的眸子裏，卻隨之滾落兩行清淚……
屋外的滿月，猩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