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機盡 第五五七章 決意去

　　在悟空與如來交戰的這段時間，造化壹言未發。造化，來無影，去無形，悟空也尋不見他壹絲蹤跡。
　　叫了壹聲，並無應答，悟空也摸不準造化脾氣，便不再召喚。老莊手托那界，看著界中端坐的如來，呵呵笑道：“他倒是沈穩。”
　　悟空心思壹動，朗聲道：“我有壹個變換光陰法，能教界內壹日，界外萬年。”
　　老莊道：“又有何用？”
　　悟空道：“如來絕頂聰明，我卻擔心有朝壹日他能出了此界，變換光陰，教他在內修煉緩慢，而即便他花費百十年出了此界，到那時，嘿嘿，不知天地間幾人為真聖了，還愁制不住他？”
　　老莊壹怔，隨即道：“靈明也有這等心機，真令我大開眼界。”悟空暗道，若是真靈明，怕是只懂正道，卻沒有我這樣促狹的想法了。
　　悟空又道：“但為防他在內修煉，我還是將界內造化都收了吧，失了造化，他修為難以寸進。”
　　如來聽得清楚，忽然站起身，道：“靈明，妳緣何偏要與我做對？”
　　悟空搖頭道：“並非與妳作對，只是我叫天地間善念為主，便得安寧，妳所做之事，造化不喜，我亦不喜。”
　　如來適才端坐，卻始終使神念探測此界邊緣，他看得清楚，這壹界並無特殊之處，就是以造化簡簡單單圍成壹界，但就是這纖薄如紙的壹層造化阻礙，自己偏偏就出不去。他不禁心裏已經認了，悟空修為比自己可不知高出了多少，自己縱便再練千百萬年，只怕也出不去這界。
　　聽了悟空和老莊的對話，如來更加灰心沮喪，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就算出去又能如何？千萬年後，就算靈明不在，還有老莊、伏羲等許多聖人，那時自己恐怕更無法興風作浪了。而悟空對自己頗有記恨之心，想哄他放自己出去，是絕無可能的了。
　　悟空見如來陷入沈思，他壹揮手，將界中造化壹揮而空，如來心智非同壹般人可比，多說也是無益，只能待他自己慢慢思考清楚。悟空自然希望在自己離開這天地之前，如來便能自願放棄惡念，出此界來，如若這樣，著實了卻了自己壹塊心病。但如來若是執意不出，自己卻也不能在這裏等他，悟空留的後招，是陽謀，如來明知如此，卻也無法破解，因他短期內絕對無法出來。
　　悟空對老莊道：“臨行之前，拜托壹事。”
　　“臨行？妳要去哪裏？”老莊道。
　　悟空心中不由得有些苦澀，他和爐外之人實在有些生分，但身處此間，卻知道這才是壹片真實的世界，洪爐之內，盡是百丈之界而已。但此次穿越，讓他刻骨銘心的，卻是在洪爐之內與眾人結下的情誼，按常理言，自然應和眾人回去道別的。但是，悟空將這個念頭強自忍住，他知道，壹來壹去，自己不止改變了西遊的結果，更改變了天地洪爐的命運，甚至爐外的世界，也因自己而變得寧靜許多。自己，做得夠多了，若回到洪爐之內，除了多看眾人壹眼，又能怎樣？
　　那些聖人的道念，沒必要出來，他們需要的只是壹方沒有會元之厄的天地，就如同田間農夫，只盼壹年風調雨順、稅賦減半。他們不需要知道世界有多大，只要在自己的世界裏是幸福的，就足夠了。
　　修行之路，說是問道，其實追尋的仍是內心的安寧，天地洪爐經過數次會元之厄，終於算是安穩了下來，爐內自盤古而下，如眾造化神猿，如三清玄女，地藏後土等人，雖有強人之能，但卻無欺人之心，更無淩駕於眾人之上的野心，這才是天地永固的根本。既然這樣，自己還有必要在洪爐內再驚起壹場波瀾嗎？
　　悟空心意既決，便不再更改，他現在還要做兩件事，然後便努力尋求離開此地的辦法。
　　老莊又道：“有話直說罷了。”
　　悟空道：“妳去勸伏羲，莫為難陰陽，他願留在此間或回天地洪爐，都只由他自定，如何？”老莊笑道：“我還當是何事，這實在是小事壹樁。”
　　悟空點點頭，道：“此界堅固，如來絕無法脫身，他善念若出，妳隨意為他尋個去處罷了。”
　　老莊道：“這也易如反掌。”
　　悟空道：“既如此，我再無牽掛，去了！”
　　“去哪裏？”老莊見悟空神情露出超脫之意，不由得心神往之，他性喜逍遙，這壹刻見悟空了無牽掛，竟恨不得自己隨悟空壹同去。
　　悟空凝視老莊掌中托著那界，忽地伸手入內，從如來袖中迅疾無比掏出壹物來。如來面色大變，驚呼道：“妳——”
　　悟空將那物輕輕托起，道：“我便知道，妳舍不得此爐。”悟空手中拿的，正是天地洪爐。如來心如死灰，早在和悟空交戰之前，他便將此爐收了起來，只因怕山崩地裂傷了爐內生靈。但他此舉卻不是存了悲天憫人之心，而是為了保存爐內道念。如來自忖此戰必勝，爐內道念，乃是他證得大道的根本，可不會輕易放棄，不料連這點心機都被悟空看穿。悟空那壹抓來得雖快，若在外面，他或許也能躲過，而此刻身在界內，只能任人宰割了。
　　悟空緩緩道：“我要取妳性命，實在易如反掌，但我只屠惡，不誅善，是困在此間做永世囚徒，或是留得有用之善念還復自由，妳……自決吧！”
　　悟空托著洪爐，辭了老莊，直往大須彌山頂飛去。
　　站在靈明殿前，悟空輕輕壹送，將這洪爐送入後殿之中，立在大須彌山主屍骸旁，洪爐入內便長，眼看撐破了殿頂，悟空未動神念，破了禁制，將殿頂取了下來。靈明殿上，如同伸出壹個塔尖來，倒比先前莊嚴了幾分。
　　悟空重又布下禁制，料想眼下這禁制也無人能破得了，這才身形壹縮，直接投入了洪爐之中。悟空入爐，卻並非為尋人敘舊，他來到爐中，直接尋向了燭陰。悟空卻還記得，當初他出爐之前，曾和燭陰說過“我出去若能立足，風澤所需須彌山石任妳取之”，此事雖無關緊要，但既然說過，便當踐諾。
　　燭陰見悟空真的回來，心中大喜，口呼“聖人”便要拜倒。悟空輕輕將燭陰托起，道：“隨我出去吧。”
　　燭陰壹怔，道：“這……還未到期限……”他所說的期限，乃是和如來定下的，不到期限，自然不敢妄動。
　　悟空微笑道：“和妳約定那人，再也不會為難妳了。”
　　燭陰壹驚，看悟空淡然神情，卻不敢再多問壹句，他知道，悟空自然不會哄他。於是昂首低嘯壹聲，嘯聲中充滿了喜悅與興奮。嘯聲落下，眾多風獸自遠處風馳電掣奔過來，聚在燭陰身後。
　　悟空抖開袍袖，道：“入我袖中，我帶汝等回家。”說起“回家”二字，悟空不由得有些心酸，他們回家了，自己還不知歸家路在何方呢。
　　出了洪爐，來到大須彌山頂，悟空將風獸放了出來，眾風獸站在須彌山頂，個個眼都直了，瞬間，如同聽到了號令壹般，俱都伏在地上，撫摸山頂的須彌山石，他們做了百萬年苦力，就是為了幾塊須彌山石。但此刻雖到了此處，他們卻也沒能耐取下來。
　　悟空對燭陰道：“稍待片刻。”他飛身躍下，圍著大須彌山繞了幾圈，隨意尋了百十塊山石，又回到山頂，將這些須彌山石丟在地上，悟空問道：“夠了麽？”
　　燭陰壹看，這些山石大多是方形，薄厚不過寸許，顯然是悟空特意挑選過的，這份恩情，該如何報答？他不假思索跪倒在地，涕泗橫流，卻已說不出話來。身後千余風獸也壹齊拜倒，齊聲稱謝。
　　悟空使個柔勁，將他們托起，道：“當日壹諾，今日總算不負所望，去吧。”燭陰恭敬答應了壹聲，收起須彌山石，興沖沖奔回風澤老家去了。
　　眼見風獸身影漸無，悟空暗地思忖，沒有了風獸阻擋，爐內人便會好過壹些，不過他們若想出來，還是有須彌山石所造的天空阻擋。洪爐之內，最想出來的，現在算是鯤鵬了，而陰陽若回去，自然將外面的事情和鯤鵬、盤古說個清楚，知道了洪爐自此永固，鯤鵬還會想出來嗎？唉，自己卻管不了那許多了。
　　洪爐永固，呵呵，吃上十二顆蟠桃，洪爐永固，這話還是如來口中說出的呢，如來留下這句話給盤古，顯然是故意而為之，而盤古卻當了真。靈明神猿吃十二顆蟠桃，不過就是能出此爐罷了，如來為的是自己道念，他不願入爐，怕是擔心抵不住大日魔念的誘惑，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倒是出了爐子，但出來之後，卻再不受如來所控，反而攻守易主，毀了如來的大謀略。人算？天算？悟空隱隱覺得，暗中和如來鬥的，其實不是自己，而是大須彌山主。
　　就在這時，忽然有壹個聲音道：“終於明白了！”悟空聽了，欣喜若狂，這聲音正是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