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二十壹章 抉擇

　　“這……當真出乎意料！”
　　李彥設想了許多關於始祖的身份，但終究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
　　壹直在找尋的答案，居然是他自己。
　　哪怕不是壹手造就，卻也有著緊密的關聯。
　　不過這也解釋了，以三藏真經之力，顯然是關註靈族動向的，真武玄嶽那麽大的動靜，它不可能壹無所覺，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李彥原本是抱著試探始祖的狀態，結果由於身份認知的錯誤，這壹環著實錯算了。
　　在對方看來，他統帥靈族名正言順，甚至連整個世界，都將共同分享。
　　這顯然不是自作多情，揭破了當年的真相後，三藏的目光泛出火熱，語氣也變得激昂起來：“世間最大的痛楚，莫過於知道什麽是對的，卻永遠做著錯誤的事情，知道和做到這個巨大的鴻溝，蕓蕓蒼生永遠無法跨越！如今妳我有了改變壹切的機會，豈能錯過？”
　　李彥定了心神，開口問道：“閣下準備如何做？”
　　三藏毫不遲疑地道：“重塑三界，再無尊卑，其心平等，住壹切智！”
　　李彥道：“無神亦無佛？”
　　三藏肯定：“無神亦無佛！”
　　李彥道：“便是能做到，此後秩序，是要依靠靈族維持？”
　　三藏反問：“施主之意，此難為之？”
　　李彥嘆息：“世間諸多難題，往往循環往復，永遠得不到解決……”
　　“有人說，這是因為世人不會吸取教訓，但在我看來，更大的原因是，能解決問題的人，恰恰就是制造問題的人！”
　　“妳若認為神佛掌管的三界上下不公，那麽換上靈族，其實也不會有分別！”
　　三藏微笑頷首，表示贊同：“靈族不分尊卑的平等之心，實難長久，終有壹日，還是會高高在上，不諳世事，然有始祖坐鎮，那壹日則難到來……”
　　李彥道：“即便靈族願意聽從於我，我亦沒有那份興趣。”
　　三藏稍怔：“那可是三界之主，壹如玉皇大天尊之位！”
　　李彥毫不遲疑：“非我所願。”
　　雖然說統禦三界，又比水滸世界的皇帝高上壹個檔次，但究其根本，還是類似的統治存在，他更享受前進的過程，而不是最後那高居雲端的位置。
　　何況別說長久，現在的蟠桃和翠雲，就已經希望取代昔日的主人，成為天庭和地府之主了，其他靈族也有私心，並且輪到自己統禦三界會越來越盛。
　　李彥可不希望約束著這群性情更加偏執的族群，便如同坐牢壹般，局限在所謂的天帝之位上。
　　三藏看出這份真心實意，壹萬五千壹百四十四位僧人，同時雙手合十，愈發欣然：“於諸眾生，恒起大悲，不愧是始祖，妳我開創的三界，當為眾生帶來嶄新的未來！”
　　李彥道：“妳欲以壹己之力，成為三界的監督者？”
　　三藏笑道：“然也！”
　　李彥稍稍默然後道：“問菩薩何以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便是三界依妳之言，重新塑造，然眾生依舊執迷不悟，多殺多爭，是非惡海，又當如何？”
　　三藏道：“千經萬典，只是修心，自當傳揚佛法，助眾生降服心猿意馬，得享極樂！”
　　李彥皺眉：“妳要以佛法強行改變他們的思想？”
　　三藏頓了頓，似乎想要解釋壹二，但最終還是坦然地道：“必要時，當如此！”
　　李彥這次沒有默然，而是直接搖頭：“那與看似萬家生佛，實則眾生沈寂的弘願界，又有何分別？我不同意！”
　　三藏立刻道：“我知始祖所慮，此法若有不妥之處，妳我自當再論……”
　　這份商榷的態度可謂極好，但越是如此，李彥越能感受到對方的堅定不移。
　　所謂再論，只是在大方向不變的情況下，對於細節的變化。
　　而李彥接受不了的，恰恰是對方欲以佛法限定眾生的框架。
　　佛法是出世間之法，若無入世，談何出世？
　　但在三藏的見解中，顯然不是這樣。
　　知道繼續分辨並無意義，李彥的視線轉向來處：“且不說其他，妳準備如何出去？”
　　三藏似乎也不想爭辯，見他問到這點，頓時怡然微笑：“勞始祖掛念，貧僧已然無阻！”
　　話音落下，它竟真的身形壹起，壹尊佛陀朝上飛起。
　　壹切說來話長，但封印之地與外界的時光流逝又有不同，裏面的交談於外界，只是極為短暫的時間。
　　“始祖！始祖回應我們了！”
　　對於靈族來說，它們貢獻出自身的力量，全力支持聖君，僅僅是片刻之後，就收到了氣息的反饋。
　　從沒有如此接近的反饋。
　　好像近在咫尺……
　　不！
　　不是好像！
　　那尊壹派澄凈，大無可量的佛陀，已然再現！
　　“怎會如此？”
　　鎮壓封印的四位神佛，頓時勃然變色。
　　以往用混沌之力，壓制住封印內的入魔真經，都能維持壹段時間的安寧。
　　哪怕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壓力越來越大，但至少是有規律可循的，能夠讓祂們有所準備。
　　但這次的接連爆發，完全是突如其來，神佛得不到任何喘息，就被迫面對始魔化佛的威脅。
　　而且威勢還截然不同！
　　三藏壹現，天地頓時為之壹暗。
　　彈指剎那，時間、空間、現實、心靈，都陷入到無邊無際，無止無終的混沌鴻蒙中……
　　但恰恰就在世界徹底陷入混沌之前，恍惚間又有億萬星辰同時亮起，構成了佛！
　　在這股佛光的照耀下，壹方橫跨無量劫數的巨掌探出，儼然是在世界陷入混沌前，將蒼生超度的大慈悲，又如將混沌鴻蒙都捏在掌心的大包容！
　　於是乎，在這壹暗壹明之間，觀音菩薩最先消失了。
　　毫無半分征兆，也不見較量的細節，那手托凈瓶，斜插楊柳的女身，就瓦解在天地之間。
　　而三藏真經所化的壹萬五千壹百四十四位僧人，悄然多了壹位，然後這壹位又無聲無息地融入其他僧人之間，依舊變回三藏之數。
　　目睹這壹幕，龍女整個呆住：“菩薩……菩薩！”
　　李彥同樣看著這壹幕，卻是默默嘆息，並無多少意外。
　　他之前被觀音邀請來此，就感到不妥。
　　對方的目的不像是鎮壓靈族，更像是沖著自己來的，後來與三藏見面，再回想觀音言行，施主之稱，也非偶然……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恐怕早就被三藏侵蝕，甚至成為它與外界交流的渠道。
　　而顯然，這個驚天秘密是其他三位鎮壓者都不知道，更是始料未及的。
　　所以觀音的消失只是壹個開始，步其後塵的，就是地藏王菩薩。
　　這次有了明顯的動作，三藏佛掌顛倒，往下壹壓。
　　“如是我聞，壹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壹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
　　值此存亡危急的關頭，聲聲梵唱，自地藏口中道出，佛光彌漫，遍照四方。
　　無數撫平冤魂怨恨與恐懼的無形力量交織，竟於這位幽冥教主的頭頂，結出壹尊金身。
　　在此關鍵時刻，這位菩薩居然能重聚金身……
　　可惜什麽都改變不了。
　　金身的光輝剛剛耀起，佛掌就傾覆下去。
　　地藏王菩薩直接消失。
　　眾僧之中，再增壹位，然後又被消化，猶如百川歸海，順理成章地融入其中，沒有翻起半點風浪。
　　當真是電光石火之間，四方鎮守就崩潰了！
　　這還不是缺失壹角，直接是四去其二，消失了壹半！
　　由於壹切來的太快，太白金星等仙神尚且來不及反應，王母和鎮元子猛然睜眼，齊齊怒喝：“走！”
　　走的不是祂們，兩位的元神已被佛掌遙遙蓋住，根本無力逃逸，唯有保全壹位是壹位。
　　而相比起太白金星和無生老母，毫無疑問二郎真君更有價值。
　　“不……走！”
　　這位天庭最強神將，顯然不欲逃亡，更希望舉起手中的神兵，與那佛陀壹戰，但眼見為自己爭取到的機會，也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決然地朝外奔去。
　　他要為天庭保留下最後壹股延續的火種。
　　“鎮！”
　　王母和鎮元子的判斷無疑是正確，所做的抉擇也毫無保留，齊齊迎上佛陀。
　　可惜長久以來的堅持，終究透支了神力，那抹佛光的強盛也超出了意料之外。
　　當雙方正面接觸，這兩位三界最為巔峰的仙神，幾乎是如夢幻泡影般，直接消融在光輝裏，根本沒能形成半分阻礙。
　　而那佛陀臉上似由兩團星雲形成的雙目，也第壹時間凝視在二郎真君背後。
　　佛掌探出，摘星拿月。
　　當太白金星如夢初醒，所見的畫面，便是二郎真君的身形定住，終被佛掌拿在了手中。
　　壹網打盡！
　　不僅是封印，還有殘破的天庭，都被壹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壹片虛無。
　　仿佛那所謂鎮壓，是隨手可以祛除的笑話。
　　自始至終，三藏連看都沒有朝著太白金星等仙神的身上看壹眼，但那股恐怖的壓力，已然沈甸甸地壓在所有仙神乃至靈族心中。
　　靈族都看傻了，齊齊發呆。
　　不僅如此，這股淩厲無匹的威勢，甚至遙遙傳至靈山。
　　“師父！大師兄！那到底是……”
　　感受著那股難以言喻的威壓淩空而至，八戒傻了，沙僧和小白龍也面容劇變，以他們堅毅的性情，都下意識地發出詢問。
　　不僅如此，靈山之上，之前化作羅漢尊者的經書，嘩啦啦地翻動著，整座聖地似乎也要拔地而起，投入那無量光無量壽的懷抱。
　　“定！”
　　直到悟空毛茸茸的手掌虛按，靈山的震動方才停歇下來，只是所帶來的風波，依舊讓師徒心神撼動，無法平息。
　　眼見玄奘面露驚駭，悟空開口：“師父可還記得這四句話來——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玄奘如何不記得，這是他西天取經路上，心生懈怠時，徒兒的勸誡，回答道：“心凈孤明獨照，心存萬境皆清，只要壹片誌誠，雷音便在眼下！”
　　悟空撫掌笑道：“正是如此，今靈山已在腳下，師父何以恐懼驚惶，神思不安？”
　　玄奘心頭壹震，雙手合十：“南無阿彌陀佛！”
　　這份沈靜的氣息，撫平了其他三個徒弟的慌亂，同時整座大須彌神山也隨之震動，掀起了反抗的浪潮。
　　“來了！”
　　悟空起身，兩手空空，不見如意金箍棒，氣勢已然沖天。
　　之前所言非虛，他確實防備著如來，阻止對方煉化這佛門聖地。
　　只是那位如來，已經不是眾人熟知的如來佛祖，而是這尊煉化如來舍利的三藏法身。
　　倘若連須彌神山都被三藏所得，那世間就再也沒有可以稍微阻礙壹下對方的存在了，反掌之間，壹切盡皆鎮壓！
　　而想到之前“觀音菩薩”與徒弟的對視，玄奘明白，這位徒弟居然早就與大敵保持著默契：“悟空，妳準備與它如何分出勝負？”
　　悟空道：“我曾與如來賭鬥，今時不同往日，何不再來壹場？”
　　八戒精神大振，害怕的情緒都消散了不少：“猴哥能贏？”
　　悟空嘿嘿壹笑：“希望不大，倒是這回輸了，連壓在山下的日子也沒了，最好的下場，莫過於妳我師兄弟壹同轉世，做個凡人去也！”
　　八戒都要哭了：“怕是要被魔頭吃了，還做凡人哩，猴哥盡嚇我！”
　　見猴子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沙僧和小白龍也是又驚又佩：“大師兄，切莫說笑，還是拿個主意，我們絕不會坐以待斃！”
　　玄奘也道：“悟空！”
　　“老孫我天不怕地不怕，便是昔日的如來，都不曾心服口服，可此次鬥法，確實贏不得！”
　　悟空收斂起笑意，正色道：“不過它也有薄弱之處，壹切要看那壹位的抉擇了……”
　　新界之中。
　　壹方是半成的大須彌山，悟空、玄奘、八戒、沙僧、小白龍；
　　壹方是破敗的天庭，佛陀光耀，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兩方對峙。
　　光芒壹現。
　　李彥來到中間。
　　三界的未來將去往何處……
　　抉擇的時刻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