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再回【中】

　　【五千字壹章，兩點左右搞定萬字】
　　“是王妃娘娘找我？”
　　壹聲平淡如水的嗓音，如炸雷也似的鉆入衛瀅耳中，同時那探究的目光，也隔著珠簾落在了北靜王妃身上。
　　迎上這目光，衛瀅就覺腦中壹漲，似是塞進去無數棉絮，蓬蓬松松再無思緒；而那腔子裏壹顆心肝，也似是被誰攥在了掌心裏，直揉捏的不住收縮著，卻總也觸不著底兒。
　　就這般恍恍惚惚間，就覺指尖突然傳來了絲絲涼意，衛瀅下意識的偏頭望去，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死死抓住了茶幾上的匕首。
　　而那絲絲縷縷的涼意，正是從上面傳來的。
　　定定的望著那匕首，衛瀅茫然的目光也漸漸有了焦距，她深吸了壹口氣，用大拇指抵住刀柄，又緩緩的將匕首頂出了半截。
　　那寒芒爍爍映入眼底，衛瀅的心跳又陡然劇烈起來，方才煞白的瓜子臉，只壹瞬間便湧出了燙手的紅霞。
　　這是北靜王府，而自己是北靜王妃！
　　外面都是自己的奴婢，自己手中還握著切金斷玉的利器，只要自己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在這裏冒犯自己！
　　沒有人！
　　“沒錯，正是本宮要尋妳！”
　　雖然聲音裏難免還透著幾分顫抖，但此時的北靜王妃心中毫無懼意——至少她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還真是這長腿王妃主動找自己過來！
　　而且聽這‘壯懷激烈’的語氣，顯然不是要與自己再續前緣。
　　孫紹宗微微挑了挑眉，審視的目光在夏金桂身上壹閃而過——若只長腿王妃壹人，他現在八成要懷疑，這衛瀅是悔恨交加，要和自己同歸於盡了。
　　但夏金桂既然在，就肯定不會是這等有死無生的局。
　　尤其從方才那種種誤導來看，這個局多半是夏金桂布置下的，否則她也不會演的如此賣力。
　　思來想去，壹時也想不明白長腿王妃到底意欲何為。
　　左右早已赤誠相見過，他也懶得再這裏胡亂猜測，幹脆挑明了問：“卻不知娘娘打著幌子，千方百計的尋了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聽他說什麽‘千方百計’，衛瀅沒來由的心中壹虛，可面上卻反倒愈發強硬起來，也不管孫紹宗能不能看清楚，將嬌軀向前探了探，壹字壹句的道：“我要妳遠離王府，今後不要再與王爺有任何瓜葛！”
　　聽了這話，孫紹宗先是壹楞，繼而忍不住失笑起來，這長腿王妃費盡心思，弄出這‘獨處’的局面，竟然是為了這等事。
　　他失笑著搖頭道：“王妃這話好沒道理，眼下分明是王爺有意拉攏，我只是卻不開情面罷了——娘娘不去勸王爺疏遠我，卻怎麽偏偏舍近求遠，來找我這個外人分說？”
　　說道這裏，他有心再補上壹句：難道王妃覺得同我更親近不成？
　　但轉念壹想，又把到了嘴邊的揶揄，重新咽了回去。
　　當初船上那壹遭，固然有貪圖長腿王妃身份、美色的成分，可更多的卻是惱恨她幾次三番，把自己當軟柿子捏。
　　現如今‘氣’都已經泄過好幾回了，又何須再冒險戲弄她？
　　不過他雖然沒有加上後面那句，衛瀅卻似乎是腦補出了什麽，那臉上的羞紅更勝，胸脯急促的起伏著，抓住匕首五根指頭，更是捏的白中泛青。
　　好半晌，才聽她又咬牙道：“王爺如何行事，豈容妳來置喙？妳只要答應遠離王府便是，否則……”
　　“否則如何？”
　　孫紹宗冷笑著接過了她的話頭，不主動挑事兒，卻並不代表著，他能容壹個胯下婦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囂張。
　　衛瀅後面的話，其實不過是幾句虛言恫嚇。
　　但被孫紹宗這壹打斷，再要吐露出來，卻反倒顯得失了底氣。
　　衛瀅銀牙壹咬，下意識望向了夏金桂，卻見小蹄子此時眼觀鼻鼻觀心，哪裏有出頭的意思？
　　當下只得又將目光挪了回來，隔著珠簾死死的瞪著孫紹宗，好半晌，又緩緩將匕首擎起，壹寸寸的拔將出來。
　　“否則我便先與妳拼個死活，過後再說是妳言語辱及衛家，故而才憤然出手的！”
　　這個理由倒也勉強說的過去，畢竟衛家同孫家的仇怨，滿京城怕是無人不知。
　　然而……
　　“哈哈……”
　　孫紹宗哈哈壹笑，哂道：“王妃這法子當真使得！既然是在王府裏，我自然不敢同妳動手，最多也只能落荒而逃——而自此之後，兩家也不會再有什麽迎來送往的事情。”
　　說道這裏，他稍稍頓了頓，這才搖頭道：“只是娘娘這般行事，卻怕瞞不過王爺——孫某是何等人，如何會這般魯莽的落人口實？”
　　“事後王爺若追問起來，怕還有千百句謊言要補，卻不知娘娘可能做到天衣無縫？”
　　衛瀅先時聽了孫紹宗的言辭，還在自己的急智而欣喜，可聽了後面這幾句話，臉色登時又陰沈了下來。
　　她現如今每每面對北靜王，都會存著幾分心虛氣短，若真被水溶反復逼問，又如何瞞哄的住？
　　只這壹樁也還罷了，屆時水溶查出端倪，豈能不問緣由？
　　到時候怕是……
　　“娘娘，這法子的確使不得。”
　　而這時壹直冒充小透明的夏金桂，也開口勸說道：“王爺此時正壹門心思，要化解孫、衛兩家的仇怨，娘娘若真如此行事，豈不是擺明了與王爺做對？”
　　“屆時就算能瞞哄過去，也必然要被王爺遷怒，失了萬般寵愛。”
　　失去寵愛雲雲，衛瀅倒並不太在意。
　　可同前面的顧忌加在壹處，卻讓她徹底明白事不可為，當下心中便有些慌亂——本來就只是籌劃著，嚇壹嚇孫紹宗，讓其知難而退。
　　眼下既然唬不住孫紹宗，卻該如之奈何？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聽得珠簾脆響，衛瀅急忙凝目望去，卻是夏金桂低眉順眼的挑起了珠簾，擅自對孫紹宗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這賤婢怎敢如此？！
　　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魁梧身形，衛瀅只覺心跳都快停了，忙把匕首橫在胸前，又恨聲喝道：“表妹，妳這是做什麽？！”
　　“噓。”
　　夏金桂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指了指外面：“姐姐的聲音愈發大了，萬壹被外面的奴才聽了去，豈不是天大的麻煩？”
　　這話雖然有些道理。
　　可萬壹有人進來，看到孫紹宗在簾子裏面，豈不也是天塌地陷壹般的結果？
　　衛瀅剛想到這裏，就見夏金桂大踏步的到了門前，反手將兩扇房門重重關閉，然後又利落的上了門閂。
　　那砰~的壹聲，直仿似炸響在衛瀅心頭！
　　她急的跳將起來，呼喝道：“表妹，妳怎麽……”
　　“孫大人不能走！今兒……今兒要不把事情說個清楚明了，誰都不能走出這道門！”
　　夏金桂的叫嚷聲，卻是同時響了起來，那尖銳高亢的嗓音，直震的梁上嗡嗡作響。
　　外面念夏等人，自也聽的真真切切，當下相顧無言，都覺得這表小姐實在是瘋的可以，卻那知她不過是敲邊鼓的，正主另有其人。
　　而夏金桂這壹吼，也讓衛瀅心下稍稍松了口氣，不過轉瞬間卻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孫紹宗當真挑開珠簾，邁步走了進來！
　　那雄渾的身軀，雖然還隔著有丈許遠，但鋪面而來的壓力，卻已然使得衛瀅呼吸困難、渾身僵硬。
　　就如同那日在船上，剛被其壓在身下壹般。
　　不！
　　絕不能再對不起王爺了！
　　衛瀅的猛地壹咬牙，勉力克制住渾身的顫抖，將手裏的匕首又擎高了些：“妳……妳別過來，不然我便是拼著壹死，也絕不與妳善罷甘休！”
　　孫紹宗的目光，順勢落在了那匕首上，隨即壹笑：“又是此物，這說起來它也算是見證了妳我之事，算的半個定情信物了。”
　　聽了這話，衛瀅就覺那匕首有些燙手，但此時卻也萬沒有丟開的道理，咬著牙又往外遞了遞，滿眼的決然之色，卻沒有半句言語。
　　“何必呢。”
　　孫紹宗兩手壹攤，嘿然笑道：“王爺這兩年其實也不怎麽順暢，眼下拉攏我正是為了破局——為此，他都巴不得與我解成通家之好，娘娘卻如此待客，實在是……”
　　“住口！”
　　衛瀅又是壹聲低喝，暗地裏卻忍不住順著這話往下想。
　　從北靜王近幾日鄭重的架勢，的確是急於拉攏這孫紹宗，之前還特地拜托自己放下身段，莫要得罪了他。
　　自己本就對不起王爺，眼下若再為壹己之私，壞了他籌謀……
　　不！
　　就算如此，自己也絕不能讓兩家成為什麽通家之好，否則自己豈不是要時不時的，就與這姓孫的惡賊碰面？！
　　況且自己雖然對不起王爺，王爺卻也曾不顧情面，在蘭哥兒的案子上推波助瀾……
　　【其實身為王妃，她與孫紹宗碰面的機會，絕不會太多，但衛瀅早已經鉆了牛角尖，那還會這般理智？】
　　當下進退維谷左右為難，還要分心盯牢了孫紹宗，仿制他突然做出些什麽來，壹時真是身心俱疲。
　　這時孫紹宗忽的壹笑：“其實我也不過是卻不開情面，才來王府敷衍的，娘娘若真不願兩家再有往來，我便順了妳的心意又如何？”
　　聽他突然松了口風，衛瀅心下驚喜之余，卻也忍不住提高了警惕：“妳……妳真願如此？莫不是還有什麽條件？！”
　　孫紹宗又是壹笑，卻不曾正面回答長腿王妃的問題，轉而望向了門口的夏金桂：“其實這破局的由頭，妳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我只需裝作被夏姑娘唬住，倉皇離席而去，日後再不赴王爺所請，也就是了。”
　　衛瀅聞言頓覺眼前壹亮，她之前只把夏金桂的舉動，當成了這次私下召見的由頭，卻不想還有這等用處。
　　若真如此，王爺雖然也難免怪罪到自己頭上，推脫敷衍起來卻並不難。
　　“萬萬不可！”
　　正覺得這主意不錯，忽聽門口壹聲嬌叱，緊接著夏金桂快步鉆進了簾子裏，急道：“若如此壹來，王爺豈不要遷怒到我頭上？到時候即便表姐出面，怕也護不住我吧？”
　　的確，若按照孫紹宗的法子，這裏面最吃虧的就是夏金桂了。
　　原本她最多不過落個癡婦的名頭——這對於壹個本就決定，要招贅女婿的夏金桂而言，倒也算不得什麽，反倒能借此名聲，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若成為北靜王水溶眼中的壞事關鍵，那她夏家孤兒寡母，卻如何能扛得住？
　　衛瀅自然也想到了這壹點，只是……
　　她雖然不得不依仗夏金桂，心中對其卻早存了提防，此時即便存了些歉意，卻也萬沒有犧牲自己，成全夏金桂的心思。
　　當下眼簾壹垂，來了個不聞不問。
　　夏金桂見狀，心頭自是百般憤恨。
　　她本來因勢利導設下此局，是想親眼目睹衛瀅的窘態，好滿足自己某種陰暗心理。
　　哪曾想到繞來繞去，卻反而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當下再顧不得裝什麽人畜無害，狠狠跺腳道：“好好好！姐姐既然如此無情，也別怪妹妹無義——我夏金桂真要是落了難，路上可不會孤單！”
　　“妳……”
　　衛瀅聞言壹凜，這才記起自己還有要命的把柄，落在夏金桂手上。
　　正待往回找補幾句，孫紹宗卻早大手壹攬，將夏金桂揉進了懷裏，用下巴抵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嘿然笑道：“妳急個什麽，爺還真能讓妳吃了虧不成？到時候我替妳尋個靠山，準保讓王爺不敢輕舉妄動。”
　　夏金桂沒了骨頭壹般，在他懷裏扭動著，嬌聲道：“我自然信的過爺，可表姐卻實在讓人心涼。”
　　說著，她擡起頭來，滿面希冀的問：“卻不知爺要給奴家安排什麽後路？”
　　“說來也是妳家的老熟人了。”
　　孫紹宗呵呵壹笑，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個人名字。
　　夏金桂壹楞，隨即不可思議的望向孫紹宗，遲疑道：“李公……他怎肯為我家，抗下這等事情？”
　　“過後妳就知道了。”
　　孫紹宗嘿笑著，順勢在她臀上壹推：“且先容我和王妃把事情談妥了。”
　　夏金桂心下依舊有些狐疑，可到底不敢逆了孫紹宗的意，只得抿著嘴兒戀戀不舍的起身，站在孫紹宗身旁，恨恨的望著衛瀅。
　　方才那主意，雖說是孫紹宗出的，可她滿腔恨意，卻只在衛瀅身上。
　　至於原因麽，自然是因為衛瀅可容她擺布，孫紹宗卻不是她能拿捏住的。
　　卻說夏金桂退開之後，孫紹宗也把目光轉向了衛瀅，那眼底赤裸裸的滾燙，當下就讓衛瀅把警惕提高到了極點。
　　“娘娘方才問我，可有什麽條件。”
　　孫紹宗咂了咂嘴，尤若實質的目光，自足底緩緩向上攀延著，直瞧的衛瀅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雖是壹身厚重的宮裝，衛瀅卻覺得好似赤條條的毫無遮攔，唯壹能讓她稍稍心安的，也只有手中那柄匕首了。
　　於是她將十根指頭，都緊緊的纏了上去，然後把鋒刃對準孫紹宗，壹字壹句的決然道：“妳……妳今天要是敢動我壹根指頭，本宮絕不茍活於世！”
　　嘖~
　　這話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孫紹宗嘿然壹笑，搖頭道：“就算娘娘想讓我動，今兒我也不敢動——否則娘娘若是同那日在船上壹般肆意呼喊，驚動了……”
　　“住口！”
　　衛瀅急忙打斷了他的話，原本因為驚恐而發白的臉上，再次浮現出兩片紅潮。
　　但她心下卻是大大的松了壹口氣，這姓孫的惡賊，既然答應不動自己壹根指頭，其它的條件大可應承下來。
　　不過……
　　除了這蒙著壹層尊貴外衣的皮囊，又有什麽是這孫紹宗想要得到的？
　　剛想到這裏，卻又聽孫紹宗道：“可我也不能白白替王妃消災解難，所以最好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我不需要動王妃壹根指頭，也能得嘗心中所願；更不至於會讓娘娘的呼喊聲，驚動了外面的奴婢。”
　　壹番話說下來，卻把衛瀅給聽糊塗了。
　　既不碰自己壹根指頭，又要得嘗心中所願，這卻如何能做得到？
　　此時壹旁的夏金桂卻似乎明白了什麽，當下掩嘴嬌笑道：“這法子我倒是想出來了，只需堵住姐姐的唇舌，自然不慮會露出什麽呼喊聲。”
　　“妳這話什麽意思？！”
　　衛瀅聞言立刻色變，嬌叱道：“姓孫惡……孫大人已經答應，絕不碰本宮壹根指頭，妳怎敢慫恿他食言而肥！”
　　她壹時口快，險些把‘惡賊’二字帶出來。
　　“姐姐冤枉死我了，我哪裏敢讓孫大人食言而肥？”夏金桂先是叫著撞天屈，又把壹條粉嫩的舌頭，在朱唇上來回掃弄著，意味深長的道：“這法子自然是壹舉兩得，又不用孫大人違背誓言，又能堵住姐姐的唇舌……”
　　衛瀅便再怎麽懵懂，此時也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當下面色大變，胸腹間更是翻江倒海也似，若不是將嘴壹掩，險些就吐將出來！
　　她強忍著惡心，憤然呵斥道：“賤婢，妳怎敢如此作踐我！”
　　看著她這疾言厲色的模樣，孫紹宗卻知道這事兒已然有了六七分眉目——都這般時候了，衛瀅卻還壓低了嗓音，顯然那心中的惱怒與抗拒，並不似表面這般激烈。
　　說到底，長腿王妃在夏金桂不斷的鋪墊之下，也早就已經存了某種覺悟，只是她自己不願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