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管他官家還是民家

　　“恩相，鄭智此番回來，只怕要給種師道翻案啊，如此反倒為難了我。若是陛下降罪下來，如何是好？”秦檜此來主要也是擔心自己，若是鄭智攜大勝而回，在禦前為種師道竭力翻案，皇帝趙佶聽信之，豈不就是秦檜構陷同僚？
　　王黼聞言，只道：“放心，種師道翻不了案，琢磨上意，妳還差了些火候，當年狄青，便是諫官構陷，說其家中的狗頭上長了角，角還發光。這等借口，仁宗陛下都裝作相信。妳可知為什麽？”
　　秦檜聞言配合問道：“恩相，仁宗陛下為何如此？”
　　此事說來也是可笑，狄青任職樞密院四年，每日戰戰兢兢。諫官竟然連狄青家中的狗長了角，角發光，為異祥，如此去證明狄青有謀逆之心，實在可笑。
　　王黼已經到得如廁門口，進去小解壹番，出來才道：“猜忌之心，從來都是壹發不可收拾的。這種事情，便是錯殺壹千也不可放過壹個。種師道如何還能翻案。”
　　秦檜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壹松。隨著王黼回頭，片刻之後又皺眉問道：“恩相，怕是鄭智不會與我甘休啊。”
　　王黼回身看得秦檜壹眼，開口道：“他是地方之官，妳乃禦前近臣，怕他作甚。等他這番春風得意過後，自然有手段與之為難。低著頭避著就是了，避得幾天他也就回河北去了，再來想辦法。只要鄭智再倒，童貫便是壹只沒有了牙齒的老狗，蔡太師與他都只在表面，童貫也得意不了多久。”
　　王黼私底下的謀劃倒還是有些手段的，當初把蔡京趕下來，可見手段不差。如今再謀童貫，這幾語也是極為有腦子。
　　“恩相所言極是，當初恩相在位之時就該把那鄭智打下去，如今再來，實在費手腳。”秦檜心中徹底松了下來，此時話語便也就輕松不少。
　　“當初時機不對，這鄭智剛剛剿滅方臘，來不及下手。哪裏想到蔡京手段這般狠辣。也未想到只因為與梁太傅家的壹個小門，官家就惡了我。如今我也只得把前程都押在鄆王身上了，鄆王若是能榮登大寶，蔡京又算得什麽東西。”王黼說得咬牙切齒，心中恨意從生。
　　秦檜聞言笑了笑道：“還是恩相手段高明，官家最喜鄆王，向來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太子平常深居簡出的……”
　　秦檜話語也不說明，王黼自然聽得懂，借著酒意含蓄答道：“無事也要找點事出來。”
　　秦檜聞言點了點頭，也不說話，這種事情哪裏能再多說，只隨王黼往酒席而入。
　　已是嚴冬，北方普降大雪，從西北壹路往東京，皆是積雪。鄭智的腳程自然也就慢上了壹些。
　　等到種家兄弟二人聽聞靈州大捷，已是幾日之後，兄弟二人這回倒是找到了酒店，痛飲到半夜方才回去。兄弟二人的家眷也都到了東京，兩家人卻是擠在壹個小院之內。
　　顯然種師道當真沒有多少余財，從西北運來的家當，主要都是藏書，種家幾代人積攢下來的藏書，裝了好幾個大車。
　　兄弟二人最近都是無事，每日盼著鄭智到東京，這般大勝，種師道與種師中只想快些見到鄭智，好與之痛飲幾番，幾代種家與黨項苦戰，鄭智壹舉晉全功，可見二人心中欣喜，等待鄭智的心情也是越來越迫切。
　　待得大軍終於到得城外，鄭智也知道程序，便在城外停住了腳步，打水來洗著旌旗與鐵甲刀槍，也把馬匹刷得幹幹凈凈。
　　童貫把這凱旋之事操持得極為盛大，趙佶又壹次親臨內城城頭之上，文武百官皆隨左右，東京的禁軍大早就把街道打掃得幹幹凈凈，也把鄭智要走的梁門大街封了起來，街道之上沒有壹個人，卻是街道兩邊的樓店之內擠滿了汴梁百姓。
　　待得城內童貫派人來傳了命令，鄭智穿著剛剛洗刷得幹幹凈凈的鐵甲，上馬往東京城而入。
　　梁門大街直通內城梁門，便是汴梁主要的幹道之壹，汴梁之梁也就是梁門之梁。
　　“鄭相公好樣的！”
　　“鄭相公威武！”
　　“將士們威武！”
　　左右百姓山呼海嘯，皆是喝彩。也有人想起了上壹次如此凱旋入城的似乎也是這個鄭相公，更是奔走相告，賣弄幾番大多數人不記得了的新鮮事。
　　待得內城梁門快到，鄭智擡起頭來在城頭上尋找幾番，童貫最是顯眼，正在手舞足蹈眉飛色舞給趙佶說著頭前不遠走來的軍將。
　　童貫倒是對下面這些軍將如數家珍，哪個是誰，貫使用什麽兵器，在何處何處殺過黨項什麽人，參加了哪壹戰，上壹次如何攻上靈州城。
　　趙佶也是聽得大笑不止，口中連道幾句“好，大宋好兒郎”，更是揮手致意幾番。
　　鄭智找遍城頭，卻是也未見到種師道，心中已然知曉種師道這壹回只怕真是跌了個大跟頭。
　　如此鄭智也不再擡頭，而是左右去與百姓揮手致意。
　　吳用見得城頭快到了，連忙幾步上前到得鄭智身邊，開口說道：“相公，該呼萬歲。”
　　鄭智聞言，似乎記得上次進城之時，在趙佶面前好像是呼喊了幾句萬歲，回身看得左右，說道：“隨某喊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呼聲壹起，城頭上的趙佶更是喜笑顏開，手臂也多揮了幾下，口中直道：“好，好！”
　　童貫看得趙佶開心的模樣，心中也是欣喜，能搏皇帝開心便是主要。
　　萬歲喊畢，鄭智又左右去致意幾番。
　　“鄭智……鄭智……鄭智！”
　　幾聲呼喊從側面傳來，頭前鄭智也未聽到，忽然好像聽到有人呼喊自己，轉頭壹看，壹個路口處人群前排之中，赫然站著種師道與種師中二人。
　　鄭智連忙拉住馬匹，下馬往前幾步，口中說道：“相公，妳如何在這裏？”
　　種師道正是興高采烈，開口答道：“鄭智，此番如此大勝，某豈能不來迎妳入城。”
　　鄭智連忙作揖大拜，口中又道：“我哪裏有什麽功勞，皆是相公謀劃得當，卻是這功勛到了我身上，實在慚愧。”
　　卻是鄭智這壹個動作，把這好好的入城儀式給打亂的了。也是鄭智並未多想，自己下馬來拜得壹下是為了禮節，哪知身後軍將竟然全部有樣學樣下得馬來。
　　頭前幾十個軍將皆圍過來大拜壹下，口中直呼：“拜見種相公！”
　　身後其余三千多騎士見得頭前軍將皆已下馬，哪裏還敢在馬上安坐，全部從馬上而下，聽得頭前話語才知是碰到種師道了，錯落之間全部說出壹句：“拜見種相公。”
　　種師道看得這般場景，淚水已從眼眶而落，口中忙道：“某無罪就好，功勞便不談了，此戰妳打得實在漂亮，千裏出玉門關，壹戰而國滅，名傳千古啊！”
　　城頭之上趙佶看得突然的變故，面色壹變，開口問道：“可是種師道？”
　　身旁幾人之外的秦檜竟然率先開口道：“陛下，正是種師道。”
　　趙佶面色鐵青。
　　童貫連忙出言道：“陛下，鄭智偶遇種師道，心中多有感恩，忍不住下馬拜見壹番，可見鄭智乃知恩圖報有情有義之人。”
　　趙佶卻是壹語不發，面前幾千凱旋大軍，竟然在城頭下大拜另外壹人，這種事情在趙佶心中能作何感想？
　　鄭智答得壹句：“相公，此番大勝，您居功至偉，陛下當有恩德。”
　　鄭智見得種師道這般模樣，又說這樣的話語，不免出言安慰壹句。
　　種師道卻是發現了不對勁，連忙說道：“鄭智，妳快快帶人上馬。某先走了。”
　　鄭智聞言，連忙看得身後壹眼，又往城頭看得壹眼，快速說道：“相公派個小廝到城內大營等候壹番，晚些時候就隨小廝上門拜訪。”
　　說完鄭智連忙上馬，壹眾軍將也跟隨上馬繼續往前。
　　吳用湊到頭前開口道：“相公容稟幾句。”
　　“說便是！”鄭智隨意答道。
　　“相公適才有些不智，如此在官家面前，怕是陷種相公於不義啊。”吳用心中了然。
　　鄭智心中也是有些擔心，頭前見得種師道，出於禮節，也有激動，下馬便拜，也未想到所有軍將士卒會隨自己下馬大拜。
　　即便如此，卻是聽得鄭智回得壹句：“既然做了都做了，那便罷了，也好叫東京這些人都有個心知肚明，種家相公在這東京雖然失了勢，卻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吳用皺著沒有點了點頭，又道：“就怕官家不會善罷甘休。”
　　鄭智看得吳用壹眼，心中不明有些憋屈，憋得人難受，難受至極，往吳用處湊了湊，低沈聲音道：“待得遼國戰罷，管他官家還是民家。”
　　吳用聞言全身壹抖，險險栽到馬下去，連忙開口道：“相公慎言，相公慎言。”
　　鄭智轉過身軀，目光往前，只說壹句：“吳用，這不就是妳想要的嗎？”
　　說完此語，鄭智鐵青著臉打馬往前而去。
　　吳用聽得更是驚駭，低頭不敢再語。頭上正是那大宋皇帝陛下趙佶。便是嚇得打馬都忘記了，腦中全是嗡嗡之聲，鄭智壹語，雖然隱晦，卻是如同炸雷壹般，把吳用炸得昏昏沈沈。
　　魯達打馬而過，看得身邊吳用失了魂的模樣，笑道：“哈哈……吳學究，見了官家把妳嚇壞了不成？”
　　吳用聽得魯達笑語，連忙夾了壹下馬腹，驚慌失措之間，口中直道：“魯將軍不開玩笑，不開玩笑。”
　　魯達見吳用驚慌失措模樣，更是覺得好笑，回頭與眾人說得壹句：“妳說這吳學究讀了這麽多年書，也考了許多試，竟然還怕見官家，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