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有德

　　靈平安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面前的四個人，談天說地。
　　感覺……
　　聊不到壹塊去啊！
　　他們談的都是什麽商業啊、政策啊。
　　要不就是議論著今年大選，共和派和大同派各自的對策。
　　總之，都是些靈平安不怎麽感興趣的話題。
　　所以，他忍不住都想打哈欠了。
　　也就是出於禮貌，他才沒有馬上離開。
　　正好，這個時候他兜裏的電話響了。
　　於是，他站起來，向著其他人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
　　“請便！”王善笑瞇瞇的點頭，但卻已經沒怎麽把這位‘小公子’放在眼裏了。
　　因為他是那樣的普通。
　　普通到，放到在人群，肯定都沒辦法第壹時間認出來！
　　靈平安於是起身，走向前去。
　　喵嗚！
　　椅子下壹直趴著的小貓，立刻跟了上去。
　　“賢弟……”王善看著似乎有點出神的張奉孝：“妳看什麽？這麽出神？”
　　張奉孝搖搖頭，笑著道：“沒什麽！”
　　但他的心中，卻壹直浮現著那只剛剛跟過去的小貓的身影。
　　壹只貓，壹只奇怪的貓？
　　他能感受到，那只貓身上，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感應。
　　只是這種感覺很輕微。
　　“或許是壹頭靈貓吧……”他想著：“大抵是靈家的先人留下來的……”
　　也只能是這麽解釋了。
　　畢竟，靈家曾經能讓這麽多家族服氣，肯定是有著不凡之處。
　　只是……
　　這壹代，真的是拉胯啊。
　　唯壹的血脈，只是壹個凡人。
　　沒有任何靈能，也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這樣想著，張奉孝也是有點感慨。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天下，沒有永恒強盛的家族！
　　只有永恒的天下！
　　自古至今，概莫如是！
　　就聽著王善道：“咱們這位小公子，頗有些氣概……”
　　王孝也笑著說道：“嗯！有骨氣！”
　　王義也點點頭。
　　可惜……
　　骨氣什麽的，自古就不值錢。
　　特別是平民的骨氣！
　　陶淵明可以不為五鬥米折腰而名留青史，但，那是因為他是名士。
　　倘若他不是名士，只是壹個農民，那麽，他得到的恐怕不是贊譽，而是嘲笑了。
　　這就如同，西施之步，聘聘婷婷，人皆側目。
　　邯鄲女學之，卻是徒增笑柄，叫人不齒。
　　也如名人寫錯了字，是通假字，普通人寫錯字，就是純粹的錯別字。
　　所以啊！
　　“有時候，平凡人的骨氣，只能帶來不幸……”張奉孝心中想起了這句在某本小說上看到的感慨，他也感嘆起來。
　　那位靈家小公子，現在看來，他的自尊心和骨氣，可能會害了他呀。
　　想想看……
　　在坐這麽多人，隨便壹個人，都可以幫他將生意直接拉起來。
　　但他因為自尊，因為骨氣，而不願意開口。
　　自然，也不會有人傻到主動去幫壹個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
　　哪怕，此人是家裏過去親密無比的主家——那不是吃飽了撐著嗎？
　　……
　　靈平安走到院子門口，他拿出手機看了看，臉色精彩起來。
　　400100，聯邦帝國功勛子女委員會。
　　他無奈的接通。
　　“您好……”對面傳來了壹個陌生的女聲：“我這裏是聯邦帝國功勛子女委員會辦公室……”
　　“我想特地通知您，帝國專員，將於下周三，專程上門拜訪……”
　　“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接待？”
　　靈平安頓時咽了咽口水。
　　但他也知道，這其實是必然會來臨的壹天。
　　聯邦帝國功勛子女委員會，有壹個口號：我們壹定不會讓任何壹個功臣後代缺衣少食，更不會讓他們孤單壹人！
　　前者，是有著皇室與中樞的各種補貼和津貼做保障。
　　而後者，則是功勛子女委員會的主要任務——拼命開聯誼會，想方設法的將壹大群男男女女聚集到壹起。
　　這就是他們的政績。
　　也是他們的績效。
　　傳說，功勛子女委員會，每年都有配額。
　　必須要完成多少多少對。
　　若是沒有的話，上面就會責罰。
　　這種責罰，通常以剝奪相關負責人的爵位，收回其頭銜為結果。
　　那可是相當嚴重的。
　　“這個……”靈平安還想著拖：“我可能到時候不在……”
　　“那您什麽時候有空？”對方立刻問道：“專員屆時再登門拜訪……”
　　靈平安嘆息了壹聲，沒有辦法，他只好道：“那就周三中午吧……”
　　沒辦法！
　　聯邦帝國專員，是皇室的代表！
　　帝國所有臣民，都有義務無條件配合且協助其合理的工作。
　　這是寫在法律上的。
　　亦是對皇室的基本尊重！
　　他掛掉電話，回頭看著自己的寵物：“小乖乖……我感覺，咱們要大禍臨頭了……”
　　酒會……
　　鶯鶯燕燕，如狼似虎的女人們……
　　那壹個個衣冠楚楚，話裏話外，都帶著高傲的男人們……
　　還有……
　　難吃到爆的食物……
　　難聽到叫人耳朵疼的流量們的演唱……
　　有什麽意思？
　　喵嗚！
　　小貓輕輕叫著，似乎對主人，深表同情與遺憾！
　　靈平安嘆息了壹聲。
　　他是真的沒辦法了！
　　“走壹步，看壹步吧……”他說著，眉頭緊緊皺起來。
　　收起手機，他回頭看了看，正在院子裏聊得火熱的那四個人。
　　他聳了聳肩膀。
　　剛剛的相處中，靈平安感受到了，那四位話裏話外，都有著暗示。
　　暗示他可以提出壹些要求，來獲取壹些幫助。
　　只是……
　　大丈夫無功不受祿！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正如靈平安尊重著他們壹樣，靈平安更尊重自己。
　　無論別人怎麽看，在靈平安看來，他都有著與任何人同樣平等的靈魂與人格。
　　再說了……
　　他們的所謂資源，所謂關系……
　　和他靈平安有壹毛錢關系嗎？
　　那些東西，從來不被靈平安看在眼中。
　　在靈平安看來，這所有其他人趨之若虞的名利，與他還沒有壹把遊戲重要！
　　“走嘍！”
　　“走嘍！”靈平安對著自己的寵物說著，就慢悠悠向前走去。
　　壹邊走他壹邊哼唱著小曲：“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壹絲絲改變……時間只不過是考驗……種在心中信念絲毫未減……”
　　又是壹首不知道什麽時候聽過的歌。
　　唱著唱著，靈平安就疑惑起來：“後面怎麽唱來著？”
　　忘了！
　　……
　　院子裏，王善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位靈家的後人，慢悠悠的沿著村子裏的青石路，踏步向前。
　　他本有心想要留下他，但想了想，終究沒有開口。
　　不是壹個世界的人，交流起來都有代溝。
　　就讓他做壹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凡人吧。
　　平安喜樂的渡過這壹生！
　　他正想著，忽然脖子後面有點發涼。
　　回過頭去，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正背著身子，看向遠方。
　　“父親！”王善雖然平時壹口壹個老頭子，但其實他還是很孝順，立刻就上前喊道。
　　王孝和王義馬上起身，看著老父親的模樣，也都跟著喊道：“父親！”
　　“唉！”老父親卻是深深的嘆了壹口氣。
　　這壹聲長嘆，嘆的三兄弟心臟怦怦怦的直跳。
　　仿佛有什麽珍貴無比的東西，隨著這壹聲嘆息，已經離他們遠去了。
　　更重要的是，隨著這壹聲嘆息，老父親的身影，壹下子就蒼涼和悲戚起來。
　　那是靈能在悲鳴，也是靈魂在心碎。
　　“父親……”三兄弟立刻圍上去：“怎麽了？”
　　老父親回過頭，看向他們三兄弟，搖了搖頭，道：“終究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的身影，瞬時化作壹道道虛影，消失在空氣中。
　　王家兄弟大驚失色！
　　因為，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術法。
　　三兄弟在震驚之余，慌亂了起來。
　　因為，老父親實在是太反常了。
　　甚至，他們現在寧願老父親將他們狠狠的罵壹頓，也不願如此！
　　回過頭去，他們看到了裏屋的門被打開了。
　　老村長和他妻子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張叔……”三兄弟勉強笑著行禮。
　　張奉孝立刻站起來：“父親、母親……”
　　他走上前去，就要磕頭。
　　卻被壹股無形的力量托住了。
　　張奉孝咽了咽口水……
　　這是……
　　至少準將級別的靈能！
　　而且……
　　從靈能感應來看，應該是聯邦帝國也未曾知曉的術法！
　　某種秘技？
　　而讓張奉孝更加震驚的是——從小到大，他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居然是強大的超凡者！
　　這是父母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的能力。
　　“父親……”他看向自己的父母，問道：“母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父親搖搖頭說道：“這事情，已經與妳們無關了……”
　　“考驗結束了……”
　　“壹切都結束了……”
　　“考驗？”張奉孝不太懂的問道。
　　“別問了……”老父親的身形，變得枸僂起來：“既然妳已經失敗了……”
　　“那麽，就去過妳的生活吧！”
　　“這裏的壹切，都已經與妳無關！”
　　“兩百年心血……毀於壹旦……毀於壹旦啊……”
　　看著老父親馱著背，慢慢走向裏屋。
　　張奉孝立刻上前，拉住自己母親的手，問道：“母親，什麽考驗？”
　　老母親搖搖頭，然後拍拍自己兒子的肩膀：“妳回去吧……”
　　“這裏的事情，已經與妳無關了……”
　　說著，她便慢慢的走向裏屋。
　　張奉孝回頭，看向同樣有些慌亂又有些不解的王家兄弟們。
　　“到底怎麽了？”
　　“我父親和母親，怎麽會是超凡者？”
　　“而且還是如此強大的超凡者！”
　　靈能不會說謊！
　　“妳們記得……”王善深深吸了壹口氣，道：“小時候的傳說嗎？靈家的傳說！”
　　村子裏，甚至附近的村子，壹直有著對靈家的傳說。
　　靈家人惹不得……
　　他們祖上很兇的！
　　靈家都是妖怪！
　　他們更想起了小時候，每次看到空蕩蕩的靈家祖屋，他們想要靠近的時候，總會被人揪住耳朵。
　　“不可對主君家的祖屋不敬！”大人們嚴肅無比。
　　調皮的孩子，卻忍不住想要探秘。
　　但無論他們什麽時候靠近那個房子，總會被抓回去！
　　其速度，甚至堪比他們想逃課去網吧的時候！
　　從前，他們都沒有將這個放在心上。
　　畢竟，無論怎麽看，靈家祖屋都很普通。
　　也就是記憶裏，小時候跟著父母去靈家的祖屋祭拜時，會感覺有些奇怪。
　　但那時候太小，沒有細想。
　　長大後就漸漸淡忘了。
　　但現在，他們開始回憶幼年時祭拜的經歷。
　　煙火在縈繞。
　　壹個又壹個圓圈，慢慢的升騰起來。
　　靈家的神主牌，壹塊又塊。
　　父在左，子在右，始祖在中間。
　　壹排又壹排，整齊林立。
　　這是昭穆制度！
　　而那些升騰的煙火，落在那壹塊塊神主牌上，仿佛先人的魂魄從九幽歸來，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胡家的老奶奶，那個壹年只出現壹次的老嫗，跪在地上。
　　她念念有詞，語速快到無法形容。
　　供桌上的祭品……
　　對了！
　　供桌的祭品！
　　王善努力的回憶著。
　　他終於回憶起來了！
　　他曾有壹次，透過了煙霧的縈繞，窺見了那些擺在供桌上的祭品。
　　壹塊又壹塊，帶著血，似乎還在發光。
　　那流出來的血，還是熱的。
　　滋滋滋的流出來，像火焰壹樣。
　　那些肉在發光，發出金色的光。
　　小時候他不懂，也不知道。
　　但現在……
　　那是大妖的血肉！
　　頂級的大妖的血肉，是從壹頭還活著的大妖身上，新鮮挖下來的！
　　“我怎麽這麽蠢！”王善給自己狠狠的抽了壹巴掌！
　　事到如今，他就是再蠢也明白了。
　　靈家是君……
　　這是父母從小教育他的事情。
　　過去，他壹直以為是父母迂腐、頑固。
　　但……
　　他卻從未想過，為何老父親實力那麽強，卻甘願留在這裏，在這裏默默無聞的做壹個農民。
　　明明他都展現過自己的力量！
　　那是最明顯的提示了啊。
　　靈家是君……
　　既然是君，而且可以成為像父親那麽強大的人的君。
　　那就只能有壹個可能！
　　有德！
　　非有德者，不足以為君！
　　這德，既可以是文治，也可以是武功！
　　總之，必定有壹點是可以壓制臣下，讓臣下乖乖的聽命並服從的。
　　而在超凡者的世界裏，無論是文德還是武德，都是驚天動地的東西！
　　昔在遠古，倉頡造字而鬼神哭。
　　這是文德。
　　後羿彎弓射日，這是武德！
　　有苗不服，舜帝修教三年，執幹戚舞，有苗乃服，這就是文武雙德的共同作用！
　　換而言之，靈家既可為君。
　　壹定有德！
　　這德很強！
　　強到可以讓他父親那樣強大的人，甘願給靈家當奴仆，做下人，每天早晚，準時、細心的打掃。
　　強到可以同時讓張家、王家、胡家在這個村子裏壹直默默無聞的守護著。
　　強到各家兩百年，始終如壹的侍奉。
　　看到王善的樣子，其他三人再蠢也明白過來了。
　　“考驗？”張奉孝問出了壹個問題：“到底是什麽考驗？考驗的結果是什麽？”
　　四人都擡起頭，面面相對。
　　現在，他們都已經知道了失敗後雙方長輩的反應。
　　恨鐵不成鋼……
　　爛泥扶不上墻……
　　那……
　　這就意味著他們失去了壹個很重要的東西。
　　那這個東西是什麽呢？
　　他們都同時想到了自己父母的超凡能力。
　　無論是王家老父親的身影，快速閃現的術法，還是張家父母連指頭都沒動壹下，就讓他動彈不得的神通。
　　所以，考驗和傳承有關系？
　　只有通過考驗的人，才能得到傳承？
　　他們和家族的神通、術法失之交臂了？
　　想到這裏，四個人的臉色，剎那間就都精彩起來。
　　……
　　老村長感受著自己兒子的神色。
　　他搖了搖頭：“癡兒！”
　　傻兒子依然未知，他究竟錯過了什麽？
　　但……
　　這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