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壹章 煽動

　　陸林北楞住了，機器人居然說出他最難忘也最意想不到的壹句話。
　　當初陳慢遲在算命店裏說出這句話時，枚忘真並不在場，但是她聽枚千重和陸葉舟不止壹次提起過，所以壹楞神之後立刻想起來，“這是……”
　　陸林北點點頭。
　　機器人再度恢復休眠狀態。
　　“這臺機器人不能留在這裏，於總督察會理解的。”枚忘真走到門口，啟動機器人，結束它的任務，命令它立刻離開。
　　機器人沒有半點抗拒，乖乖滑出門外。
　　枚忘真轉身，發現陸林北正在呆呆地看著遊戲座椅，“妳不能進入遊戲，這明顯是個陷阱，對方放出誘餌，就等妳吞下。”
　　“是誰放出誘餌？”
　　“暴海升，向家兄弟說已經找到長發男子，十有八九他們都在遊戲裏。”
　　陸林北輕輕搖頭，“暴海升很可能在遊戲裏，但他對我並不熟悉，更不認識陳慢遲，怎麽會用她說過的話來引誘我？”
　　枚忘真的心微微壹沈，“關竹前，那妳就更不能進入遊戲了，她不會安什麽好心。”
　　“咱們來經緯號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抓到關竹前，而不是進入她的陷阱。”枚忘真嚴厲地說。
　　“妳說得對。”陸林北拿起微電腦，繼續看毛空山發來的那段甲子星歷史。
　　枚忘真稍松口氣。
　　甲子星不太重視歷史，所謂記載全是親歷者的回憶錄，未經整理，毛空山在翻譯的同時幾乎重寫壹遍，看上去更有條理。
　　對機器人暴動的原因與過程，沒有人類知曉，人們只是記得，壹覺醒來，僅有的兩處人類聚居點，被數量十倍於己的機器人包圍，壹臺自稱癸亥的機器人領袖強硬地要求人類立即投降。
　　表面上看，這是壹場實力懸殊的戰鬥，人類根本不是對手，如果不肯屈服，幾個小時就會滅絕。
　　危急時刻，有人想起祖先留下來的超級管理裝置，就藏在其中壹處聚居點的中心紀念館裏。
　　三百年前的裝置發揮了作用，啟動之後不到壹分鐘，機器人紛紛關閉，只有癸亥不受限制，但是獨木難支，於是選擇逃走，同樣借助三百年前留下的壹艘地空飛船進入太空。
　　所有回憶錄的關註點都是人類面臨滅頂之災時的恐慌，以及絕處逢生之後的喜悅，能提煉出來的事實不多。
　　三百年前的裝置還能使用嗎？陸林北不敢確定。
　　甲子星人的勝利只是因為有人想起壹臺古老的裝置？聽上去太過簡單，但是也找不出破綻。
　　陸林北放下微電腦，擡頭看向坐在對面的枚忘真。
　　“唉，妳非進去不可？”枚忘真明白他眼神中的含義。
　　“必須查清楚。”
　　“私事？公事？”
　　“我……分不清。”陸林北實話實說。
　　“至少征求壹下李先生的意見，再讓他給妳加壹道防護，這回別再玩什麽‘多待壹會’的把戲，能出來趕快出來。”
　　陸林北露出微笑，重新拿起來微電腦，向李峰回發信。
　　枚忘真輕輕搖頭，感覺自己像壹名操心的保姆。
　　幾分鐘後，李峰回的信來了，簡單至極：2065。
　　這也是壹個需要寫入芯片的程序，同樣會在二十四小時以後刪除。
　　枚忘真不太放心，“李峰回承諾這次不會出意外吧？”
　　“他的回答越簡單，越說明會非常安全。”
　　“希望如此，無論怎樣，十分鐘後我會將妳喚醒。”
　　“半小時吧。”
　　“別跟我討價還價，老千當組長的時候都要讓著我，妳能比他更難對付？”
　　“好，聽妳的。”陸林北不敢再爭下去，之前那次讓步已經讓枚忘真很不高興。
　　“陳慢遲現在是遊戲裏的背景人物，所以，妳不要進入任何壹臺機器。”枚忘真提醒道。
　　“我不會再給敵人提供數據。”
　　“嗯。”枚忘真給陸林北戴上頭環，替他調好所有參數，“記住，這只是遊戲。”
　　陸林北點下頭，對面的枚忘真開始閃爍，很快消失，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
　　門上的顯示屏壹片空白，沒有任何選項。
　　陸林北稍壹猶豫，直接推開門。
　　外面是壹座露天廣場，周圍高樓林立，看上去既不像經緯號，也不像翟京，好像只是為了阻擋視線。
　　從遊戲的角度看，這是壹個粗糙的場景，但是壹點也不影響玩家的熱情，至少有壹千人聚集在這裏，裝扮奇奇怪怪，有壹些直接化身為野獸或是機器人，隨著節奏強勁的音樂跳舞。
　　這像壹場大型音樂節，主唱尚未出來，隨便播些音樂暖場，即便如此，興奮的樂迷依然提前進入狀態，瘋狂地扭動身體。
　　陸林北只覺得嘈雜，然後他想起來，這是因為李峰回的程序切斷了遊戲對大腦的直接刺激。
　　他進來不到壹分鐘，音樂停止了，壹座圓臺在廣場中間冉冉升起，上面站著壹名打扮成精靈模樣的男子，臉上戴著金屬面具，身上穿著古代的盔甲，銀白色的長發無風自飄。
　　玩家們的歡呼聲比剛才的音樂還要響亮。
　　“他們關閉了遊戲室！”精靈高聲喊道。
　　“關閉了！”玩家們齊聲和道。
　　陸林北猜測精靈是暴海升。
　　“他們奪走了遊戲設備！”
　　“奪走了！”
　　“他們宣布遊戲為非法！”
　　“宣布了！”
　　“他們關押了壹批玩家！”
　　“關押了！”
　　“我們！站在我面前的妳們！會因此屈服嗎？”
　　“絕不！”
　　語言的挑撥加上遊戲的刺激，令玩家們興奮得像是壹群瘋子，紛紛仰天長嘯，從他們的張開的嘴巴裏、高舉的雙手中，射出顏色各異的光芒，直刺蒼穹，混成壹片詭異而壯麗的色彩。
　　陸林北沒有發出嘯聲，但是也跟著張嘴、舉臂，而且承認，看到自己發出的光芒，的確振奮心靈，即便沒有遊戲的直接刺激，他的血液似乎也在迅速地熱起來。
　　“還等什麽？”精靈的聲音壓過眾人，“新壹批戰士即將走上街頭，化身為猛獸吧，撕咬血肉！踏破障礙！沖跨敵人！向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宣告妳們的存在！妳們的力量！妳們的狂怒！”
　　有玩家開始憑空消失，大概是“化身為猛獸”，另有壹些玩家憑空出現，想必是之前出發的“戰士”回來了。
　　陸林北正在觀察，忽然覺得眼前的壹切都在閃爍，他剛剛進來沒多久，居然也被選中，但這沒什麽意外的，對方引誘他進入遊戲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只是太直接了些。
　　陸林北選擇退出遊戲。
　　不太順利，眼前景象不停閃爍，還有不同的場景紛紛亂入。
　　爭鬥持續了大概三十秒，李峰回的2065程序占據上風，陸林北回到現實中。
　　他像在水下憋了太久的遊泳者，猛地坐起來，深吸壹口氣，然後慢慢呼出來，與之前的經歷相比，這次的感受算是柔和。
　　枚忘真守在旁邊，“還行，李峰回沒再拿妳做實驗。”
　　“妳回來的時候街上正常嗎？有沒有機器人鬧事？”
　　“正常，見到過兩臺失控的機器人，它們只是跳舞，不算鬧事。”
　　“那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暴海升在煽動玩家上街打砸，臺詞應該是李挺冠寫的。”
　　枚忘真壹臉疑惑。
　　陸林北扯掉圓環與連接線，跑到窗口向外望去。
　　街上井井有條，連臺“跳舞”的機器人都沒有。
　　枚忘真過來望壹眼，隨即聯系糾察大隊，接著是各中隊，結束所有通話之後，她說：“上層區域發生小規模暴亂，幾十臺機器人破壞交通線路，糾察壹方的機器人已經將它們包圍，很快就能鎮壓下去。”
　　“遊戲裏至少有壹千名玩家，每批放出幾十人，暴海升和李挺冠肯定是在策劃什麽。”
　　“壹千人？可糾察大隊的消息說，他們已經半閉所有遊戲室，收繳大部分設備，流落到私人手中的頂多五十臺。”
　　兩人正說話，外面有人敲門，三名糾察登門，要帶走三套遊戲座椅，陸林北還想多留壹會，枚忘真卻立刻表示同意。
　　設備被帶走了，陸林北心裏泛起陣陣不安，“要麽他們還有更多隱藏的設備，要麽……他們找出其它辦法進入遊戲。”
　　枚忘真繼續聯系相關人等，幾分鐘後說：“網絡中心已經監測到異常，他們要提前切換系統，大概十分鐘之後上線第三套。”
　　“他們的目的是奪取控制中心。”
　　“放心，控制中心已經做好防護，通過外網再不能進入中心。”
　　陸林北坐在沙發上，心裏依然不安，甚至有點後悔剛才太早退出遊戲，至少應該看看對方將自己安排在什麽地方。
　　“趙帝典還在經緯號上嗎？”
　　“在，於總督察說名王星與大王星爭得太激烈，所以經緯號暫時扣押第十壹艙的所有貨物，存放在城裏守衛最森嚴的地方，他沒告訴我在哪，說是他也不知道。”
　　“奪取經緯號，釋放趙帝典，他們已經開戰了，而這裏的反應就只是切換網絡系統？”
　　“別埋怨經緯號的主人，這是壹座城市，居住著十萬人，他們不可能因為壹些機器人出故障，就采取極端措施，那會讓所有人陷入恐慌。想象壹下吧，飄浮在太空中的壹座城市，看似龐大，卻連個逃難的地方都沒有。”
　　“妳說得對，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還好有妳在。”
　　“陳慢遲是妳的未婚妻，妳控制不住情緒是正常的，但只能是壹時。”
　　陸林北笑了笑，“我還是組長？”
　　“當然，即使是在情緒有點失控的狀態下，妳的判斷也往往是準確的，至少值得重視。”
　　“我想見於總督察，或者地位更高的人，總之要能對經緯號的決策產生影響。”
　　“我替妳聯系壹下。”枚忘真走到壹邊去，沒說幾句話又回來了，“系統開始切換，要等壹會。”
　　兩人對面而坐，各自想著心事，都不說話，突然有壹個聲音打破沈默。
　　“準備好燃燒了嗎？陸林北，枚忘真。”
　　枚忘真臉色驟變，立刻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壹把手槍，“農星文！怎麽可能？”
　　“他不在這裏。”陸林北平靜地說，甚至沒去尋找究竟是哪臺電器說話，“他在邀請咱們進入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