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三章 然後呢？

　　陸林北無意打草驚蛇，“蛇”卻要主動出擊。
　　剛剛見面不久，李挺冠就說出“農星文”的名字，而且直言要“試試”陸林北的斤兩。
　　在弄清對方的真實目的之前，陸林北決定保持沈默。
　　李挺冠長著壹張俊俏的臉孔，茹紅裳說他能做演員，不算誇張，但他有壹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質，好像要獨占自己的美，不許任何人染指。
　　“事情發展到這壹步，妳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妳。”李挺冠露出壹絲微笑，這讓他更顯俊美，但也更加孤傲，“所以妳對互助團有所了解？”
　　“職業需要，看過壹些資料。”陸林北仍不打算接招。
　　“農星文跟我說過壹些妳的事情，我很納悶，壹個星際孤兒，從小生活在壹個不受重視的環境裏，長大之後，看著別人步步高升，妳卻熬到將近三十歲才得到最基層的職位。是什麽，告訴我，是什麽讓妳仍然對家族保持忠心？”
　　“不如讓農星文出來跟我說話。”
　　李挺冠眉頭微皺，明顯感覺到受辱，“妳覺得我沒有本事說服妳？”
　　陸林北深吸壹口氣又慢慢呼出來，臉上的神情就像是家長被孩子追問不休，不得不編出幾句內容用來解圍，“我覺得妳的臺詞寫得挺好。”
　　李挺冠臉色壹紅，隨即變得陰沈，“用不著農星文親自出馬，我讓妳見見另壹個人。”
　　壹臺機器人從角落裏滑行出來，來到陸林北側前方停下，“命運指明了道路，卻沒有指出路上的溝溝坎坎，妳要自己去壹個個試探。”
　　陸林北瞥了機器人壹眼，繼續看向李挺冠，“茹紅裳很欣賞妳，而且有點愛上妳了，妳不應該將她引入遊戲。”
　　“妳聽不出來這是誰嗎？”
　　“壹個遊戲人物而已。茹紅裳名氣太大，她進入遊戲會被認出來，糾察很快就會登門。”
　　“我的事情不用妳操心，妳該擔心自己的狀況。”
　　“我的狀況？沒什麽可擔心的，按部就班，進展順利。茹紅裳不壹樣，她在翟王星受過男人的傷害，還沒完全走出來，妳應該幫助她，而不是將她推向另壹個深淵。”
　　陸林北就像壹只渾身長滿刺的動物，令垂涎的猛獸無處下口。
　　“妳非逼我用上最後壹招。”李挺冠冷冷地說，耐心即將耗光。
　　“農星文留給妳的錦囊妙計？他自己還被關在監獄裏，給妳的所謂‘最後壹招’能有多厲害？”
　　李挺冠的神情已經由拒人千裏之外增加到“星球之外”，身體向後靠，稍稍仰起下巴，微微扭頭，像是害怕不小心吸到對方呼出來的空氣。
　　但他沒說話。
　　過了壹會，陸林北側前方的機器人原地轉了壹圈，“啊，妳怎麽在這裏？”
　　機器人的聲音幾乎都壹樣，可陸林北立刻聽出這是陳慢遲，不像數據化的遊戲人物，而是作為玩家的真實的她。
　　“我來找妳的。”陸林北平靜地說，將驚濤駭浪全都壓在心底。
　　“我就猜妳會來找我。抱歉，是我太不小心，惹下這麽大的麻煩。”
　　“不麻煩，我找到過妳壹次，就能找到妳第二次，年底咱們還要結婚呢。”
　　機器人發出壹聲嘆息，“關組長……”
　　機器人恢復正常，滑回原處。
　　陸林北什麽都沒做，只是將目光垂下片刻，又擡起來，迎接對面的刺探。
　　“我不想這麽做，好像在威脅妳，這讓我顯得像個壞人。我是導演兼編劇，寫出的主角從來都是好人。”李挺冠道。
　　“關於這壹點，妳盡可以放心，妳並沒有威脅到我。”
　　“妳還打算年底結婚？”
　　“當然。很遺憾，婚禮規模不大，所以妳不在受邀之列。”
　　李挺冠先是笑了幾聲，隨後臉色恢復冰冷，“愛情是諸多藝術的源泉，我壹直向往愛情、追逐愛情。茹紅裳？她早就失去了感受愛情的能力，追逐是為了排解孤獨，其實並不在意目標是誰。所以請相信，我能理解妳，咱們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但是，有時候這個世界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
　　“死亡？”
　　“妳假設我們是惡魔，是為了讓自己執行任務時心安理得嗎？”
　　“即便是天使擋在前面，我也不會讓開。”
　　“陳慢遲呢？”
　　陸林北沈默良久，“妳想要什麽？”
　　“很簡單，讓妳進入遊戲，進入壹臺重要的機器。”
　　“妳們進不去？”
　　李挺冠也沈默良久，“到目前為止，妳是唯壹進去的玩家。”
　　“我該感到榮幸嗎？”
　　“至少可以得意壹下，按照我們之前的預估，玩家要練習壹個月以後，才能嘗試進入控制中心，妳創造壹個奇跡，只是為了搭救壹名同夥。所以我想知道，為了未婚妻，妳願不願意再進去壹次？”
　　“上壹次我是為了救人，而且的確救出了他。所以我想知道，這壹次我能救出她嗎？”
　　李挺冠再度沈默，“可以。”
　　“向我證明。”
　　“證明？”
　　“證明妳有做出這種承諾的資格。”
　　李挺冠怒極反笑，“信不信我有能讓她死亡的資格？”
　　“千萬別這麽說話，這是反派的臺詞，而反派是當不了主角的。”
　　李挺冠動了壹下身體，像是要沖過來動手，但是忍住了，扭頭看向客廳另壹頭，那裏除了攝像器材什麽都沒有，十多秒鐘過後，他扭回頭，臉上找回最初的冷漠，“妳可以和陳慢遲在控制中心會面，互訴衷腸。至於將她釋放，妳只能得到我的口頭承諾，不會得到任何證明。”
　　兩個人彼此凝視，無聲地表達自己的堅持。
　　陸林北先開口，“然後呢？”
　　“將話說完整。”李挺冠小勝壹招，這讓他變得更加孤傲。
　　“我進入控制中心，妳們得到數據，最終也會得到控制中心。假設妳能遵守承諾，釋放陳慢遲，然後呢？妳們擁有了經緯號，我們無路可逃，即便回到翟王星，我也會因為叛變而入獄，沒辦法年底結婚。”
　　對方提出實際的擔憂，李挺冠反而笑了，因為他知道，爭鬥已經結束，從這壹刻起，陸林北要走在他選定的道路上。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攻克經緯號的網絡系統，等到我們積累足夠的數據，控制中心也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妳所做的壹切，不過是加速這個過程而已。如果這還不能讓妳脫罪，仍有壹招，我們會派出壹個小隊，至少十名玩家，跟隨妳和陳慢遲壹塊進入控制中心，事後，只要我們不說，沒人知道妳在其中的貢獻。”
　　“我不想留在受妳們控制的經緯號上。”
　　“我們也不想要那些停在港口裏的飛船，妳可以搭乘任何壹艘離開經緯號，回翟王星，去往任何壹顆行星，隨妳的便，隨妳們的便。”
　　“然後妳要做什麽？”
　　“這與妳沒有半點關系。”
　　“有關，如果妳們只是釋放第十壹號艙裏的犯人，我回到翟王星還能遮掩過去，如果妳們另有目的，我得提前想好說辭。”
　　“妳最好提前想好說辭，但是我不能告訴妳我們的目的——瞧，這可以作為壹個我會遵守承諾的證明，至少我不會對妳撒謊。”
　　“妳們要將經緯號變成甲子星的前沿陣地？”
　　“省下猜測的工夫吧，現在給我壹個回答。”
　　“如果我拒絕……”
　　“那妳恐怕要將年底的婚期推遲到永遠。真的，別逼我說出過分的話，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以及將來要做的壹切，都是為了讓這個世界更公平、更美好。星際孤兒不是咱們的選擇，更不是咱們的錯誤，為什麽天生就要低人壹等？這個社會將咱們‘造’出來，只是為了增加人類的數量，做金字塔的最底層，如此壹來，塔尖上的人物就能安心享受權勢。妳真的願意為這樣壹個社會服務？”
　　“妳真的相信關竹前、農星文會給星際孤兒帶來好處？再美好的語言也無法掩蓋壹個事實：最終的獲益者是趙帝典，他是壹個半人半程序的怪物，在他眼裏不會有星際孤兒與普通人的區別，只有人與機器的區別，他會將妳們正在做的事情擴大化，甚至將妳們也都變成半人半機器。”
　　本以為已經獲勝的李挺冠，突遭重創，臉色又沈下來，“妳們能抓住趙帝典，卻以為我們控制不了他嗎？不管他是什麽，在誰手裏就要接受誰的命令。陸林北，妳要想清楚，這是妳唯壹的機會，陳慢遲……”
　　“不準妳提她的名字。”陸林北站起身，冷冷地說。
　　李挺冠以為他要離開，於是同樣冷冷地道：“妳正在犯下壹生中最大的錯誤，但是妳阻擋不了歷史的進程、正義的勝利，我們……”
　　“妳說話越來越像反派。”陸林北上前幾步，抓住李挺冠的衣襟，硬拽起來。
　　與間諜培訓班的同學相比，陸林北的體力不算強壯，但是足以對付柔弱的導演。
　　李挺冠大吃壹驚，“妳想幹嘛？”
　　“將茹紅裳從遊戲裏叫出來，然後招供妳知道的壹切。”
　　“休想！”
　　陸林北用另壹只手扇了他壹巴掌，沒太用力，仍然震得有點手疼，李挺冠俊美的臉上多出幾道淺淺的指印。
　　“放開我！”李挺冠怒急，奮力掙紮。
　　陸林北幹脆扳過他的壹條手臂，迫使他彎下腰。
　　男仆走來，同壹天裏第二次露出驚訝的神情，而且持續了壹會。
　　“把他拽開！攆他出去！”李挺冠高聲向男仆下命令。
　　男仆看上去很強壯，剛剛邁出壹步，陸林北道：“茹紅裳會毀在這個人手裏，妳比我更清楚，去將她從遊戲裏喚醒，所有後果算在我頭上。”
　　男仆更加驚訝，站在那裏想了幾秒鐘，轉身走開，步伐快得接近於跑。
　　李挺冠又急又怒，“我要殺了妳！還有妳的女人！”
　　“妳誰也殺不了，在經緯號上，妳唯壹的同夥是暴海升。農星文還在深度睡眠中，他在翟王星的監獄裏向妳透露關於我的情況。至於關竹前，她不在這裏，陳慢遲也不在。妳騙不了我。”
　　李挺冠忘記了手臂的疼痛和心中的羞辱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不明白對方是怎麽看出這壹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