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水中花（二）

　　是誰？為什麽？
　　這兩個問題在江憲腦海裏瘋狂轉動，但是還不等他多想，趙雅致的聲音就在旁邊想起：“領隊。搭把手。這小子沈著咧。”
　　“不用。”還不等趙雅致的手伸過來，江憲就背起了人高馬大的趙博立，朝著旁邊的工具偏了偏頭：“妳拿上毛巾水壺，我背他過去就行。”
　　不等趙雅致回答，他就背上趙博立朝著湖邊走去。
　　“真沒想到……青銅局居然混了個代練進來……”他的目光幽深起來，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壹圈所有人。對方有心算無心，隱藏得非常好。他不打算打草驚蛇。
　　他不是想給其他人討個公道，萍水相逢，他還沒那麽熱血上頭。只是，為了隊伍的安全，他可以不動手，卻不能不知道對方是誰！
　　有什麽辦法能把對方釣出來呢……他輕輕將趙博立放在湖邊，正要站起來的時候，忽然，壹陣嘩啦啦的巨響，猛然從身後、洞穴傳來！
　　速度極快，聲音極大！
　　聽到這個聲音，趙雅致汗毛倒豎，如果不是警察的素質，現在他早就尖叫起來。然而哪怕如此，他也是死死捂住了嘴，猛然蹲下，低吼道：“蝠群！！！”
　　蝠群回巢！
　　這個聲音快到極致，剎那間，整個洞穴只能聽到成千上萬的蝙蝠震擊翅膀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看向了江憲。他咬了咬牙，狠狠道：“下水！”
　　誠然，現在是是下午五點，還不到它們活躍的時候。但是……誰知道那些孢子會不會對蝙蝠造成什麽後遺癥，比如……讓它們更興奮壹些。
　　“記住，輕輕趴在水中！不要跳！更不要靠近水下花朵密集的地方！”
　　面對隱秘，誰也不知道，什麽東西是下壹個殺機。小心駛得萬年船。
　　說完，他立刻蹲下，壹個翻身滾入水中，其他人立刻照做。只剩下頭部露在水面上。
　　趙雅致同樣立刻蹲了下來，然而，就在蹲下的瞬間，壹陣劇痛從腳踝上傳來。痛的他壹聲悶哼，立刻站了起來。
　　“老趙！”宋濂石情急之下方言都彪了出來，咬牙道：“木囊著幹啥尼！？”
　　“額……額……”趙雅致的牙齒都在打顫，五官都有些扭曲：“日踏了……額的腳……”
　　之前趙博立暈倒，正好砸倒了他，接下來就是長時期的全速奔跑。扭傷的腳壹直沒有得到休息，傷勢本就不算輕，再加上剛才情急之下施加的身體壓力。壹時之間，竟然無法蹲下去！
　　洞口，黑壓壓的蝙蝠群已然出現，狹窄的洞口對於數以千計的蝙蝠來說太過狹小。此刻竟然有種大壩泄洪的感覺，那鋪天蓋地的黑雲爭先恐後沖出洞口。讓洞裏的幾人冷汗森森的同時，每壹根神經都崩到了極致。
　　“特木倫！”江憲低聲吼道。現場就特木倫離趙雅致最近，特木倫二話不說，抓著趙雅致另外壹只腳猛然壹拉。
　　嘩！趙雅致的身體情不自禁坐到了水中，根本來不及感覺腳上的疼痛，立刻開始調整姿勢。然而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覺……
　　腹部壹陣悶痛。
　　這是……有人踢了自己壹腳？
　　他倒地的力氣不小，這裏水淺，揚起的水下灰塵讓這壹片水都變得渾濁起來。他看不清是誰動的手，甚至分不清對方是不是故意的。只是身體隨著這股力氣情不自禁轉了幾圈，朝著湖水深處滑行了數米。
　　必須馬上回到岸邊去……他牢記著江憲的叮囑。身體極快變換了姿勢，朝著岸邊遊去。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眼角忽然跳了跳，心臟猛然加速。愕然看向自己的左側十幾米遠的水下。
　　就在那裏，那壹簇簇朝陽盛開的花叢，忽然……潰散了。
　　壹朵朵五顏六色的花瓣，在水中崩潰開來，輕輕扭動著身子。從湖面的陽光照耀在它們身上，光影交錯的七彩斑斕，美輪美奐。
　　它們仿佛漫無目的地遊了兩圈，隨後……齊齊對準了趙雅致的方向！
　　賊妳馬！！趙雅致腦海中壹片空白，全身用力，毫不猶豫地就想站起來。
　　這不是花叢……
　　這是活物……這是不知道什麽活物！
　　然而，就在他準備站起來的時候，腳上壹陣劇痛。這股疼痛遠超腳踝，就像……像有什麽東西，鉆進了皮膚，正在拼命汲取著自己的血肉壹般！
　　“咕嘟咕嘟！”他眼前壹黑，本能地張開嘴痛呼出聲，剎那間，湖水猛然灌了進來。他驚恐無比地轉頭看去。赫然發現……自己的迷彩褲上，不知何時，已經沾上了十幾朵“花瓣”！
　　而自己身後數十米遠，數個“花叢”早就消失無蹤！
　　沙……就在同時，他不遠處的“花瓣”仿佛終於確定了目標，擡起了自己頭顱。利箭壹樣朝他沖了過來！
　　它沒有頭。
　　它的頭部，是壹張嘴……壹張不到壹寸的嘴。嘴裏……布滿了密密麻麻，壹圈壹圈的牙齒！
　　撲……速度太快，避無可避，瞬間，壹片花瓣，緊緊貼在了他的咽喉上！
　　“唔……唔唔唔！”趙雅致無法出聲，身軀拼命地在水中扭動起來。他的手絕望的擡起，用盡全力拍打著水面。或許是呼救，或許是提醒其他人……立刻離開這裏！這片湖水絕非什麽善地！
　　…………………………
　　“妳聽到了什麽？”江憲忽然擡頭道。
　　成千上萬的蝙蝠振翅聲震耳欲聾，沒有親身經歷過很難想象這種場景。甚至堪稱恢弘。在這片巨大的音浪下，其他聲音就不怎麽清楚了。
　　這句話是問的特木倫，他身旁是宋濂石。但是對方五感已經不敏銳，能詢問的只有特木倫。
　　“好像……是拍水的聲音？”特木倫疑惑道。隨後，兩人仿佛同時想起了什麽，朝著趙雅致的地方看去。
　　沒人！
　　這壹瞬間，兩人只感覺身處冰窖，壹股刻骨的寒意沖上頭頂。隨後立刻朝著後方看去。緊接著……看到了讓人終身難忘的壹幕。
　　那片湖水。
　　那片清澈透亮，宛若翡翠的湖水。
　　整個沸騰起來！
　　血花翻湧，短短幾秒，趙雅致已經撲倒在水中。而就在他的身下……數不清的……無窮無盡的黑影，正瘋狂匯聚到他的身體上！
　　“這是……什麽東西……”特木倫壹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此刻臉色蒼白，手指都在發抖。顫聲開口道。
　　壹條條如同泥鰍壹樣的東西，每壹條都是不同的顏色，壹條足足有壹尺長。成百上千，成千上萬！以趙雅致為中心，從四面八方瘋狂匯聚而來，瞬間形成了壹個五顏六色的……“花朵！”
　　趙雅致就像是花蕊壹樣，那絢麗多彩的花瓣將他圍繞在中心，整個湖面數百米，竟然在這壹角凝聚出了數十米大的陰影。無比絢麗，無比壯觀。卻帶著讓人心膽發寒的詭異。
　　四面八方，還有數不盡的“花瓣”飛快遊來。花朵中心，趙雅致的身形開始三秒還在劇烈顫抖，三秒之後，迅速地幹癟下去。不到二十秒，他貼身的迷彩服飄了起來。整個身體仿佛只剩下了骨頭，緩緩飄向水底。
　　血與肉，在三秒內全部被吸空！
　　“走！！”江憲毫不猶豫，用盡全力起身，壹個翻滾滾到了岸上。緊接著，是特木倫，最後是宋濂石。三人死死趴在地面，震撼地看著這片活過來的地下湖。
　　刷拉拉……幾乎就在同時，那些“花瓣”們四散遊走。往下方壹鉆，尾部紮入石縫中，身體如同水草壹樣隨著水波擺動。
　　就像水中花，在地下數十米處，向著太陽卑微地求生。仿佛剛才的壹切從沒發生過。
　　此刻，所有蝙蝠也飛回了陰影之中。整個地下洞穴壹片死寂。只剩下渾濁的湖水在慢慢澄清，還有三個清醒的人，狂跳的心臟。
　　“老趙……”足足十幾秒後，宋濂石才回過神來。眼睛瞬間紅了，嘴唇囁嚅著，本能地朝著湖水走了過去。
　　“妳想做什麽？”“宋隊！妳瘋了？！”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兩人的動作也壹致，猛然拉住了宋濂石，將他壓在身下，死死禁錮住。
　　“放手！！”宋濂石的聲音都有些嘶啞了，他拼命掙紮著，發瘋壹樣想朝著湖水沖去：“放開我！放開我！！”
　　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掙得身上兩個壹米八幾的男人摁都摁不住。江憲死死咬著牙，抓著他的脖子低吼道：“冷靜點！人死不能復生！妳現在去是陪命！”
　　“是啊宋隊！這不怪妳！這是誰都想不到的事！”特木倫也焦急地說道。
　　然而，宋濂石仿佛根本聽不進去。眼淚悄然從眼角滑落，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子：“讓我過去……讓我過去！！我命令妳讓我過去！！”
　　“至少……至少要把他的遺物帶回去！”
　　咚……忽然，壹聲悶響，宋濂石渾身壹軟，面條壹樣癱軟在了地上。江憲和特木倫齊齊舒了口氣，擦著汗癱坐了下來。
　　“下手挺狠的啊。”江憲擦了擦汗水，仿佛想掏根煙出來。側過身隨意道：“十幾年交情，也當真幹脆利落了些。”
　　特木倫好像也要找煙，手伸進了褲兜，嘆息道：“總不能讓宋隊真的去吧……誰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下壹秒，兩人近乎同時轉身，而手上，都握著掛在腰側的手槍！
　　誰都沒有驚訝，如同早就預料到了那樣。兩人好似西部搶手壹般緩緩站起，維持著平衡和全部註意力。而手中的槍口，從來沒有偏斜半點。
　　江憲深深看著特木倫：“妳到底是誰？”
　　“潛伏？潛伏在壹個縣公安局？沒有必要。而且妳應該是到了這裏才忽然有想法動手，卻沒找到太好的機會。”
　　特木倫迎著江憲的目光，忽然笑了笑。低聲道：“蓬萊仙境海外山，乾坤陰陽有洞天。”
　　江憲目光瞇了瞇。數秒後，平靜開口：“只問真人何處有，不向山海尋地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