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度銀河（三）

　　就在兩人身影跳下的瞬間，江憲和淩霄子同時蹲在地面。手早已從背包中摸出釘槍，隨著鏘鏘兩聲，兩根釘槍左右飛向兩邊城垛。當的壹聲刺了進去。
　　就在同時，紅四娘和八臂羅漢穩穩落在了釘槍繩索上。紅四娘還好，八臂羅漢直接將繩索踩彎。幾乎接近江面。淩霄子額頭青筋暴起，牙齒顫抖地說道：“檀越……妳超重了……”
　　紅四娘想轉過頭狠狠白他壹眼，但是現在的形式沒有這個機會。暗暗將揭露自己重量的淩霄子在心中狠狠記了壹筆，腳尖壹點，再次朝著前方躍去。
　　黑傘如同呼嘯的黃河中的枯葉，隨著兩人每壹次落下，就重重往下方沈去。楚子義看的心驚膽跳，不知從何處拿出壹張紙板。但凡有水銀浸入，立刻飛快舀出去，幾個人無形中配合得極其默契。
　　幾個跳躍，紅四娘和八臂羅漢已經來到了城垛的凹槽處。因為凹槽的存在，水銀長河自然有最低處。倒給了兩人落腳的地方。
　　鋼釘就在自己面前……紅四娘朝著江憲點了點頭。迎來對方的頷首。他深吸了壹口氣，手臂肌肉猛然鼓起，手掌上青筋畢露。抓住鋼釘壹抓壹拉，竟然將鋼釘穩穩拉了出來！
　　剎那間，兩端固定的黑傘風雨飄搖。江憲大喝道：“保持平衡，別滾到水銀裏去！神仙都救不了妳！”
　　楚子義死死抓緊傘柄，羨慕的看了壹眼江憲和淩霄子，兩人如同石雕壹樣跪在黑傘上，無論黑長直怎麽顛簸，都維持著釘槍繩的穩定。
　　“老了啊……”他暗暗嘆了口氣。
　　沒有誰會關註楚子義的小心思，紅四娘和八臂羅漢幾乎同時將釘槍圍繞著城垛繞了壹圈。再重新插進之前打出的孔洞中。江憲長長松了口氣，大喊道：“拉！”
　　兩人站在城垛上，壹聲大喝，額頭青筋爆綻，用盡全力朝著兩方用力壹拉，黑傘竟然飄飄悠悠朝前進了半米！
　　“可以……可行！”楚子義猛然站了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如同拔河壹般，他們的前行是艱苦的。更不要說這座地下長城足足有數百米長。然而，對比起水銀長河奔騰而來時那種壓迫得人根本無法呼吸的絕望，現在已經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別慌！”江憲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大喝道；“保持，誰都別亂！雙角固定是為了讓我們前進地更穩定。紅四娘和八臂羅漢如果力氣不夠了，就固定好釘槍之後換我和淩霄。分兩組行動。都沒有力氣了就休息。楚先生，妳做好後勤，看看我們帶的東西還有多少！”
　　楚子義嘴唇動了動，不過什麽都沒說，打開包看了看，說道：“壺裏裝的是茶水，茶葉人手壹盒。胡蘿蔔每人十根。沒問題！”
　　自從確定大榕村和陵墓有關系以後，江憲立刻讓所有人帶上了足夠的茶葉和胡蘿蔔——這是為了排汞毒。
　　“好。”江憲舒了口氣：“下面，各位，就是我們的Show Time。”
　　當……當當……隨著壹根根釘槍的聲音不絕於耳，黑傘緩慢但是穩定地前行著。以他們的實力，大約半小時壹休息。而每半個小時，都能前行差不多三四十米。
　　時間壹分鐘壹分鐘過去，兩小時後，他們已經前進了壹百六十多米。就在剛拐過壹個彎的時候，所有人都楞了楞，楚子義猛然站了起來，手指向前方，顫聲道：“沒了……沒了！！”
　　每壹個人，都呆呆地看向前方。就在五十米以外，水銀河終於見底！
　　時間仿佛停頓了兩秒。
　　淩霄子揉了揉眼睛，江憲揚天長嘆壹聲，坐在了黑傘上。紅四娘和八臂羅漢全身的肌肉第壹次放松下來。兩秒後，歡呼聲震天而起！
　　“出來了……出來了！哈哈哈哈！”“天不絕我淩霄子啊……我就知道，道爺我怎麽會死在這鬼地方？”“呵……”“繼續！幹過去！最後五十米了！”
　　這是壹個斜坡，坡度二十度不到，很輕微。只不過距離長，層層勢能疊加，水銀才能翻湧出如同黃河壹樣的氣勢。然而，正因為是斜坡，它同樣有著無可避免的缺陷——水往低處流。
　　不知道長城有多長，但是，只要是斜坡，水都只會集中在最低的地方。如今，他們已經走到了水銀積累的臨界點。
　　江憲長長舒了口氣，疲憊感如同潮水壹樣湧來。整整兩個小時……所有人全神貫註，沒有壹刻松懈。近距離接觸水銀，早就讓他們太陽穴脹痛，眼睛發腫。但是，誰都沒有喊壹聲累。
　　還不是休息的時候……行百裏半九十的道理他很清楚。咬了咬牙，調動起所剩不多的力量。摸出望遠鏡朝前看去。
　　哢嚓、哢嚓……隨著望遠鏡的焦距調整，百米之外的情景很快出現在江憲眼中。然而就在看到的剎那，他的眉梢狠狠壹挑，輕輕呵了壹聲。
　　地宮！
　　城樓的烽火緩緩燃燒著。借助這些昏暗的光線，可以勉強看清，百米之外是壹片巨大的地宮！
　　不……說是地宮並不恰當，江憲第壹個想起的，是自己曾經沈迷過的壹款遊戲魔獸世界。這片地宮和遊戲中矮人主城鐵爐堡幾乎壹模壹樣！除了建築風格之外。
　　它並不是修築在地下洞穴中的宮殿群。而是將整個山壁都削得壹片平整。依靠著這片傾斜的山壁，雕琢出了無數黑沈沈的方形孔洞。整整齊齊。
　　恢弘到讓人窒息。
　　“不像窗戶……”他舔了舔嘴唇，放下望遠鏡：“反而……更像城垛上的堞孔。”
　　據他所知，世界上只有壹棟建築是如此建造的，那就是白、瑪省的布達拉宮。
　　沈吟數秒，他放下望遠鏡，朝著大家喊了壹聲：“繼續。走過這裏，前面只有壹百米，就是墓穴的主要區域了。”
　　“別介。”楚子義喘著粗氣，擺手道：“再讓老夫歇壹歇。比不得了啊……”
　　淩霄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左右，忽然道：“為什麽我們不直接走城垛呢？”
　　“所有人分開，凹下去的地方走過去，凸起來的地方踩著堞孔過去——現在水銀已經淹不到城垛凹下去的地方，可以支持我們這麽走了。”
　　江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忽然用手電筒晃了晃前方：“如果這麽簡單，那些參與修築墓穴的民夫為什麽不這麽做？”
　　“他們比我們更熟悉地宮，他們為什麽寧願選擇在長城上跑，也不上城垛？”
　　淩霄子無言以對。
　　“穩妥為上，別以身試法。”就在江憲要把電筒收回來的時候。隨著光芒的劃過，他忽然頓了頓，隨後猛然劃了過去。
　　那裏仍然處在水銀之中。但正好是水銀河的末尾，壹片片水銀沖刷之下，下方依稀露出壹個黑影。
　　仿佛……是壹個背囊？
　　“這是什麽？”其他人也看到了這裏，江憲皺了皺眉：“羅姐，丟個燈棍兒過去。我希望恰好卡在它上面。”
　　八臂羅漢點了點頭，在背包中摸索片刻。手壹揮之下，壹道橘黃色的光芒打著轉飛向背囊。然而就在剛丟出去的時候，她狠狠抽了口涼氣，皺眉揉了揉手指。
　　長期拉動釘槍繩索，讓她指頭酸澀無比。這是她進入地宮以來第壹次失手，暖光燈棍恰巧好打在城墻的凹處，叮叮叮打著轉朝城墻外彈去。
　　“還行嗎？”紅四娘的聲音幽幽傳來。八臂羅漢搖了搖頭：“得休息壹會兒……”
　　就在此刻，長城下方，忽然壹聲巨大的咆哮聲沖天而起！
　　“滋——！！！”
　　不是特別清晰，不像是野獸咆哮出來的。反而像是……用什麽器官摩擦出的滋滋聲。
　　這個聲音太大了。若驚雷滾過洞穴，就連頭頂的石塊也在卡卡往下掉。幾乎就在同時，所有人齊齊伏下身子，大氣都不敢喘壹口。
　　有東西……
　　這下面，藏著壹個龐然大物！
　　淩霄子脊背上滿是冷汗。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些民夫不敢攀爬在外面。因為……面對水銀長河，他們認為可能還有壹線生機。但是面對外面那個怪物……壹絲機會都沒有！
　　他無法想象，到底是什麽生物，能用壹聲嘶鳴震動數百米方圓的洞穴？
　　是怎樣龐大的軀體，才能僅憑肉身爆發出這種……讓自己如同坐在雷雲之上的感覺？
　　滴答……壹滴冷汗滴了下來。他的目光四處尋找著……不，不光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拼命尋找。因為……聲音並沒有停息。
　　長城如龍脊，建在壹條孤峰之上，兩側皆是無底深淵。壹片細密的摩挲聲正是從地下傳來，聽得人渾身過電，楚子義死死咬緊的牙齒都情不自禁地打著顫。隨後……他們看到了永生難忘的壹幕。
　　壹條巨大的尾巴，恐怕有十米粗細，從深淵之下魔神壹般高高揚起。通體漆黑，布滿鱗片，反射著火焰的光芒。如同死神之鞭，隨後……狠狠砸向了他們剛進來的地方，也就是最後壹段長城！
　　轟隆隆！！那壹段長城如同豆腐做的壹樣，在驚天巨響中轟然崩潰！磚瓦飛濺，數不盡的水銀化作漫天銀白色星辰，直接炸起數十米高，隨後嘩啦啦往下落去。
　　“滋——！！”仿佛是水銀的味道讓下方的怪物不喜，緊接著……兩條尾巴同時豎起！若擎天巨柱倒塌，瘋狂朝著長城拍來！
　　它，在尋找著讓自己不舒服的源頭。
　　巨響聲連綿不絕，長城表面的磚，裏面的機械，隨著怪物的拍擊瞬間崩潰。無數的零件伴隨磚瓦灰塵，地震了壹樣往下落。整座長城都在顫抖！
　　“臥槽泥馬……！！”江憲低聲罵了壹句，隨後毫不猶豫起身，拼盡全力往前沖去。
　　頂多五分鐘，這個怪物會毀掉他們走過的所有長城，抵達他們現在的地方。
　　而隨著尾部的毀掉，本來蔓延這裏的水銀瀑布壹般往後滑落，瞬間見底。隨著他壹跑，身後的幾人如夢初醒，全速朝前狂奔了起來。
　　這是真正的和死神賽跑！
　　轟轟轟！！身後崩潰的聲音絡繹不絕，現在誰還顧得腳底下是不是水銀？江憲死死咬著牙，因為過度的加速頭發都往後飄起。然而，就在他沖出去五十米的時候，心中忽然壹片冰涼。
　　前方百米處的地宮，活了。
　　刷……那面如同布達拉宮的墻上，第壹盞燈火亮起。緊接著，是第二盞、第三盞……第十盞！
　　五十盞，壹百盞，壹千盞，壹萬盞！
　　剎那之間，地宮壹片燈火輝煌。宛若滿天繁星，飄搖萬點燈火，映照出他們渺小的身影。
　　就在每壹個“窗口”旁，都站著壹道影子。
　　看不清到底是什麽，但是可以恍惚看到，它們是蹲著的。擡起手，正對長城。
　　“蹲下！！”江憲再也顧不得了，猛然張開黑傘，拼命蹲了下來。
　　那是……秦弩！
　　堪稱秦朝的自動步槍！
　　這個距離……這個數量……下壹秒，隨著噌的壹聲，萬箭齊發！
　　上萬利箭，帶著狂暴的風聲，形成壹片漆黑的海潮，直沖長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