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霓裳帳暖 by 施黛
2024-1-16 19:48
不知是否是錯覺,施霓和衣躺下後,總覺船速在漸漸減慢,行進也更為平緩。
臥榻壹旁,隔著層黛青紗幔,銅鑄鐐爐正裊裊生煙。
安眠香繞息飄繚,施霓聞著這和雅沁人的味道,躺得愈發舒服,先前因身子不適而引發的嘔吐感也都平復下去。
她本意只閉目養神壹會,卻不想忽的倦意攏襲,於是保持著手腕半撐下巴頦的姿勢,暈暈乎乎地又淺入了眠。
然後,她仿若作了個迷糊不明的夢。
在夢裏,有只深炯褐眸的黃毛大貓,不聽話地堅持往她脖子裏鉆,然後揮舞著肉乎乎的爪子,胡亂撩解她的外衣交領,又爪伸進去,撓蹭得癢人。
沒壹會兒功夫,她就被鬧惱了,於是想把那只輕佻大貓從身上扔下去,結果不盡人意,在夢裏她手上無力,竟弱到連只貓都提不動的程度。
意識漸漸清晰,施霓頂著發沈的眼皮睜眸回神,焦距定下,看清面前晃動的人影面容後,驚得她當即背脊壹僵。
面前哪有什麽胡鬧作亂的貓,只他壹個不速之客。
“將,將軍……”
施霓剛轉醒,原本是想發出質問的聲音,結果帶著啞意壹嗔出來,含糊似喃喃,加之聲音又低弱,傳進人耳裏不清不楚的竟更似撒嬌。
垂睫,眸光更為壹滯。
就見自己睡前原本穿好的外衣,此刻大剌剌地敞著領,而霍厭聞聲擡眼間,他的右掌往裏伸著,甚至還來不及收回。
施霓當即又羞又惱,用力把他的手打落,可胸前卻因她突然的巨幅動作,明顯起伏著顫晃。
當著他的面,她還未裹束胸,於是似波如湧的視覺沖擊如是猛烈。
施霓意識到的時候,霍厭視線還深幽幽地定在那處。
她懵了,伸手環臂去護都來不及,瞬間羞惱得要哭出來。
霍厭也是尷尬,被她猝不及防壹打,手裏的藥瓶沒拿穩,‘哐當’壹聲甩落到塗漆橡木板上。
那銅鎏金嵌的粉彩瓶身,著地旋了五六圈方才停下,而後粘稠藥液順著敞開的瓶口,綴連著滴了出來。
這藥用材珍貴,霍厭起身去拾撿,見地上已經占汙壹片,壹瓶足滿的藥只還余三分之壹的劑量。
他直腰起來,還未轉身,就聽身後美人帶著隱隱的哭腔,如怨如泣般委屈沖他控訴。
“我知將軍對我不喜,又素有偏見。更有自知之明,知曉在妳們大梁人眼裏,我從來不是什麽正經主子,壹個身份毫無倚仗的西涼獻降女,進了上京也左不過是被皇族貴胄恣意挑選,輕賤玩弄的命運。”
霍厭微瞇了下眸,聽她含泣又說:“可就算如此,哪怕註定成妾,我也低微占著些名分,終算尋了個歸處。我只想安穩地活著,亦已把心氣放得這樣低,可將軍為何還要如掌心玩物般相待,隨意行徑下流,放淫輕賤?”
憑著股怒意,施霓自長氣勢,長長的壹番話如打好腹稿壹般,楞是流利的沒停頓壹下。
霍厭幾次欲開口,卻都未尋得反駁間隙。
直至言畢,她繃緊的情緒稍緩,心間便瞬間委屈席卷,眼淚更止不住的如珠串般低泣直掉。
霍厭聞聽聲音轉過身來,看施霓已攏好衣服,於是打算邁步向前,可剛近半步,就見施霓冷著態度,體態呈防備地挪身往裏躲。
他便止了步,而後直接擡臂把手裏裝藥的瓷瓶,往她懷裏扔去。
藥瓶最後落在她腿上,像是被砸痛,施霓擡起美眸含嗔地怒瞪過來。
“只是給妳上藥。”
霍厭平靜著臉沖她示意那藥瓶,收回眼時又往自己掌心盯了下,他如實說,“塗抹時只指尖沾了藥,擦在妳脖子上,放心,沒往裏摸。”
方才,他過來給她送藥,結果卻看她正睡得香,晃了兩下肩膀後人也沒醒,他卻眼尖見到自己幾日前的‘虐行’還留著罪證。
吮得這麽重嗎,都幾日了還沒消……他因擔憂著這個,遂才決定取來上好創藥來給她塗壹塗。
結果不想她半途醒了,還立即發了火,之後又氣呼呼地又掉眼淚,又訴委屈的。
聞言,施霓根本不信他,眸光瑩瑩得直惹人憐。
“只是塗藥的話,那,那為何領口要敞開這麽大……”
明明只敞開壹點就能把藥塗上,他卻把她輕薄衣衫往下扯得,險些就要護不住胸口的程度。
差點,差點要被看光……
霍厭走近,又遞給她手帕擦淚,施霓卻輕咬著唇,眼神避開倔強著不打算理會。
霍厭平靜言說:“開始時的確只解了壹點,可塗抹時妳好似怕癢,壹直動來動去,最後成什麽樣子是妳自己蹭開的,我顧著認真塗藥,沒註意,更不能用繩子綁了妳。”
“……”理都是他的。
“妳說我下流放淫,我不認。”他輕言。
說完拿著手帕,坐在軟塌上親手幫她擦淚,開始時施霓還躲著,可僵持半響,眼看實在躲不過,也便由著他伺候了。
待擦凈了,他又捏擡起她的下巴,欺近笑著問,“信我嗎?”
施霓閃著星點淚光,撇頭喃喃道:“又……又無對證,妳當然自說自話了。”
他把手收回,好似沈吟了下,接著語氣認真道。
“行,妳既擔心自己吃了虧,那許妳把便宜占回來。”
話落,他伸手直接往自己腰帶上去扯。
在船上為了方便行動,兵將們紛紛脫下重甲,只著便衣,眼下霍厭只穿著身輕便黑袍,隨意壹動,衣衫便松垮半解了。
施霓都沒反應過來,入目就是他精壯的結實胸膛,以及上面深深淺淺的刀疤劍痕。
閃避不及,她便咬牙沒躲,頓了頓後,脫口而出心頭驚詫,“妳,妳受了好多傷。”
新傷舊痕,累累重重。
上次在寒池,因天幕太暗,她都未曾註意。
霍厭不甚在意地‘嗯’了聲,而後擡手往自己腰腹上指,又不明意味說,“這兩道,是拜妳們西涼人所賜。”
聞言,施霓想了想,不自覺把心裏話說了出來,“那將軍壹定報了仇,給他們的更不止是兩道傷疤。”
聽完,霍厭莫名心情大好,帶寵地往她頭上輕撫著摸了摸。
他不是故意嚇她,只是如實說,“傷我者,皆成了我劍下亡鬼。”
她能想到的。
對話壹來二去,施霓努力在叫自己坦然,而霍厭之後沈吟片刻,竟慢慢顯得有些不自在。
“妳……”他有點欲言又止,不過到底還是問出了口,“妳是不是覺得點醜?”
疤痕可怖,姑娘家大概都會對其本能厭惡。
霍厭莫名其妙開始有些在意這個。
施霓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想想後,她搖頭如實說,“不會,只覺更有男子氣概。”
霍厭先是楞愕,而後忽的壹笑,心頭格外滿意暢快。
“背上還有更多,要看嗎?”他逗她。
“不,不用了。我已經信妳了。”
施霓紅著臉,慌神擺手,先前憋悶的那口氣也都消解了。
“哦,信我不是什麽下流放淫之徒了。”他是故意照著她方才的原話說。
施霓輕輕嘆息,耳尖熱著,“將軍自不是。”
看施霓真沒脾氣了,霍厭便把上衣重新穿好,目光瞥到角落裏已經涼了的藥罐,他重視地問了句。
“妳那藥,需要常吃?”
見施霓眼底閃過不解,他又補了句,“方才碰到阿絳,她言說了些妳的情況。”
“她,她說了什麽?”
施霓下意識緊張,生怕自己在西涼的事被阿絳漏出去,這丫頭心思粗,嘴巴向來沒把門,又總惦記著她和拓跋稷的糾葛,萬壹不小心說漏了嘴……
霍厭也不自在,挑揀著話說,“只說了妳體質特殊,在成婚前,這藥都要堅持喝。”
“……”
體質?成婚前?
不用明言也知道,那臭丫頭究竟嘴上沒把門地說了什麽。
施霓壹瞬臊得不行,連著耳根都紅透了,生平從未覺得自己這麽沒臉見人過。
“船隊預備泊停錙杭鎮,我們也會在此處歇停半日,正好錙杭鄰鄉的恒猊山上,有位雲遊的老醫仙客居於此,若能碰上運氣,遇到他老人家施針點脈,算得自身造化,妳這身子大致要好好調理,才能徹底擺脫用藥,我帶妳去碰碰運氣,跟不跟?”
剛剛才把人罵了壹通,現在接受恩惠,實在不太好意思。
施霓嘴巴抿了抿,眼神映波地望著他。
操。
霍厭舌尖不由抵住上顎,被她這半崇服半慚愧的眼神吊著,心癢地直想把人壓在身下狠狠親壹通。
管她是西涼女,還是沔南人。
她先是施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