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霓裳帳暖 by 施黛
2024-1-16 19:48
另壹邊,五皇子蕭承凜率壹眾手下,壹路尋到西面宮墻。
而後果然於壹墻角隱秘處,發現了掩藏於枯草叢堆深處的狗洞。
雖說是狗洞,可其橫度尺寸卻是足足接近半丈長,若非其洞形偏扁平些,恐怕連尋常瘦弱些的男子都可隨意進出後苑宮闈了。
戒備森嚴的皇城出現這麽大的紕漏,若真被有心賊人發現利用,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蕭承凜擰眉,又走近去查看,就見洞口附近的浮草很明顯的禿露了些,可見此處絕非是墻面的尋常塌損,而是被人經常踩踏所致。
宮內私相授受之事早已被嚴令禁止,如今竟還有人如此大膽包天敢去頂風違逆,無視宮規。
思及此,蕭承凜眉頭不由冷蹙更緊,又趕緊命屬下將洞口嚴封。
此命下達後,身側忙有人提醒:“殿下,我們若此刻將洞口嚴令封閉,恐會打草驚蛇,引不出來背後主使。”
蕭承凜卻搖頭道:“恐怕已經晚了。方才妳們搞出那麽大的動靜,他們豈會毫無所察?若真如此不警謹,這些宵小勾當他們也做不成。”
“太子殿下走前,將巡衛營的管屬權交於殿下,還吩咐屬下壹定要盡心輔助,宣王殿下若有任何要求,屬下定當竭力去辦!”
蕭承凜揮揮手:“侍衛們搜查嚴細,此番發現更是防患未然,大家功勞不小,待封好洞口,妳帶著人下去找營門領賞銀吧。”
“是!”
眾人忙碌起來,蕭承凜壹人留於原地,當下略微沈吟。
他想起太子哥哥臨去賑災前對他的囑托交代,眼下皇城雖看似高圍玄固,可實則卻有無數漏瘡,此次加固盤搜他也是聽了兄長建議,這才有所收獲。
如今洞口沒了,這藏匿於宮苑暗處的大老鼠沒了食糧,也該很快坐不住了才是。
既如此,他只需耐下性子,靜等對方露出馬腳,待敵勞我逸,到時便不愁抓不到幕後主使。
這是他第壹次布掌實權,確實很想立下功勞自我證明,也更想叫父皇對自己刮目相看,知道自己資質並不比二哥、三哥差。
可他心裏同時也清楚,如今巡衛營能這般雷厲風行,處事震果,都是太子哥哥多年治管的成果,若是此番當真由此引捕到大魚,該是他運氣好,搶了兄長的功勞。
思及此,蕭承凜心裏自是難以心安理得。
而且,太子哥哥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將巡衛營叫交到他手裏,又請命出京,南下賑災,實在行徑異常,更不像他平日裏鎮定端儒的沈謹性子。
壹番猜測後,憑著兩人壹同長大又彼此深知了解,蕭承凜大概能將其緣故猜出壹二。
太子哥哥此番不為別的,只為表功。
他請命前不久,西涼派來專使獻降,同貢禮名冊壹起被上呈的,還有那副裝裱精美的美人像。
畫中美人半倚於海棠窗前,姿態慵懶閑觀蝶影,其纖姿裊裊實在引人。
愛美之心人皆有,旁人對此贊語也著實平常無奇,可他沒想到太子哥哥這般神仙人物,居然也會在這等場合不掩心中喜愛,明面直譽。
可當時,父皇的臉色卻不好看。
降禮,當處權利至上者可擁,父皇並不喜他還未言定時,皇子們便先行臆想,尤其是東宮太子,壹個身份只在壹人之下的皇位繼承者。
而這些,以太子哥哥的聰慧睿智又怎會想不通,可即便承冒風險,他還是要執意如此,甚至高調請命南下,想以賑災功勞來換她。
此舉,分明是在向父皇請願,同時更是向皇族其他人示警,這位自西涼來的美人,他是勢在必得,將來也壹定要進東宮。
壹個還未進京的西涼女,只因壹畫像便隨意引起大梁皇帝對儲君的不滿,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大梁皇家的天威何存?
故而,那日宴席之上發生的事並未傳出所有,在座的蕭氏宗族的族親們,對此更是三緘其口。
而後宮中人,同樣不知詳情,只知太子對其畫上女稱贊過幾言,至於旁的,皆被禁提。
當時,蕭承凜對太子哥哥的壹意孤行也實在不解,壹個女人而已,容貌再沈魚落雁又當如何?他自身並不看重這個,遂不明兄長心意。
可今日,猝不及在未央宮見到施霓本人,他掀簾而入之時,正好見她端身坐於幾案前,手持壹白釉瓣蓮茶瓷碗,垂目舒眉品著茶。
同時,壹股佛手柑和苦橙的混合香味沁鼻而來,叫人於微澀中品味滿滿的甜,先低抑後轉揚,著實勾弄得緊。
而後,她聞聲擡眸看過來,四目相視之際,蕭承凜心頭微震了下,他後知後覺開始明白,為何太子哥哥甘願為她去承冒那樣大的風險。
比起畫像,美人親身在前的沖擊力,才真的叫他頭腦暈眩,眸光不舍偏離。
如果不是兄長的心意已表露明顯,他或許也會……
思及此,蕭承凜心頭壹詫,趕緊將思緒止住。
……
宮落僻仄假山後的隱秘角落,平日裏幾乎無人靠近。
除去環池湍流的汩汩聲,就還只剩梧桐樹葉被風吹過時,枝幹間發出的颯颯響動,沙沙的夾雜蟬鳴。
只是今日情狀,卻明顯與平日不同,若是豎耳仔細聽聞,便可於水聲風聲間,隱約覺察出藏匿其中的,低低喃喃的嗔聲。
裏面,罕見有人在。
假山石壁的最裏端,壘石幾乎將四面全部擋住,隔絕了外面的視線,同時也阻隔了光,昏昏暗暗的角落,實在太適合做忌逆之事。
施霓臉頰緋紅,被霍厭寶貝似的環抱進懷裏,鼻息之間盡是他身上的氣味,是略微帶苦的淡淡松香,籠罩下來,很是霸道地占了她全部的感官。
待適應過後,她便不聞得這味道苦,反而只覺得沈冽幽香,的確很適合他。
可後來,她就沒什麽心思去繼續品香了。
“霓霓,換氣……”
施霓沒什麽接吻的經驗,可霍厭卻親得兇,她喃喃的不知所措,於是霍厭只好耐心遷就著,吻壹會兒就停下容她歇壹歇,接著很快又貪著重新欺過來。
這樣停停歇歇,壹會情動壹會又恢然正凜,簡直更靡蕩不可外視。
光天化日之下,那位被大梁皇帝和太子同時看重的西涼女子,竟沒接受任何壹方的庇蔭,而是在宮苑匿暗處,被大梁威名赫赫的戰神將軍抵在石壁上親熱不停。
此番情狀,該是任何人想都不敢想的。
……
而此刻,假山外圍環廊上,正悄然走來兩個身著淺色宮衣的年輕侍婢。
她們兩人各自手端著壹個木托盤,上面精美擺放著的,都是最新從沔南進貢而來的特殊品種的水果。
像櫻粉瑩亮的燈籠果,團簇糯甜的紫釋迦,還有白澤津津的水翁蓮霧,這些在中原偏北地區見不到,算是當下實實在在的稀罕物。
眼下七月中旬,每年這個時候,沔南的使臣便都會帶著歲貢來大梁臣拜。
而這時候,宮裏的各位小主貴人們,也人人可按例領份貴果,嘗嘗沔南的特產好物。
今日這偏僻處會有人來,大概也是因各宮的宮女們皆去內務府領貢禮,不少宮苑住得較偏較遠的,回來時便結伴走著,想尋個近路。
壹開始她們走近過來的時候,施霓被霍厭強勢占著,領口松解,整個人都快被親暈了,哪裏還聽得到外面的細微動靜。
而霍厭自是有所察,可這個時候他舍不得放人,當下眸光閃戾,已經做好她們若敢往假山裏來探看,便起殺心的準備。
也幸好,在臨近石壁時,兩人許是嫌路上無聊,便趁著此處避人,開始大著膽子言談起主子們的閑話。
其中壹個小宮女八卦閑語道:“妳聽說了嘛,長寧殿的伶貴人即將生辰,要在宮內設宴呢。那伶小主如今最得聖上恩寵,眼下這生日正時還未到,陛下竟是已從江南尋來幾箱寶物,特來討貴人歡心。依我看,若不是太後娘娘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了病癥,聖上還不知會將此事如何大操大辦呢……”
另壹人接聲,緊跟附和,“當然聽說了。就長寧殿的那些宮女、太監們,人人得了賞賜,炫耀得都跟什麽似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簡直壹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要我說,這些人就是眼皮淺,說到底伺候的還不就是壹個貴人,這位份上相比其他娘娘可是差的遠呢。再說,伶貴人尚未得封妃賜號,如今辦起生辰來,竟是風頭直追皇後娘娘,這是在明面打誰的臉面?簡直沒規沒矩。”
“誰讓人家年輕正得聖寵呢,可她就沒有老的那壹天?再說,這宮裏從來都是新人替舊人,如今她也算不上是最新鮮的那壹個了。”
“對對,說起這個我才想起來,方才在內務府,我正好遇見個在未央宮當差的姐妹,她跟我說從西涼來的那位還未被召的美人,今日被叫去和皇後娘娘敘話。見了人家的真容大夥才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和人家比,咱這號稱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室內苑,竟是挑不出壹個能與人家比得上的,那臉蛋精致漂亮得簡直勝仙女,尤其……”
對方好奇忙追問:“尤其什麽?”
“尤其,身材特豐滿,就……就這!”
隨之而來壹聲咒罵輕呼,緊接追趕聲也響起,“妳這個小壞東西,伸手往哪摸呢!也不怕把托盤摔了,到時小主怪罪下來,妳這小命都難保,有本事別著急跑,看我不收拾妳!”
“好姐姐饒了我,妳……妳兩個也不如人家壹個。”
“……找打!”
兩人很快打鬧著跑遠了,後面的話也慢慢聽不真切。
可關於自己的那些妄言……施霓都聽清了。
她悶聲窩在霍厭懷裏,心裏實實有點氣惱,臉頰也被憋得通紅,不知到底是方才被親成這般,還是被外面的宮人氣的。
“既在宮裏做事,怎麽還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就這樣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還是那般粗言,妳們大梁的規矩就是這個嗎?”
她有火沒處發,便只好質問霍厭,他們大梁人都壞,用他們的諺語說,那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真這麽生氣?那妳等著,我這就把人給妳綁來,到時我把她們眼睛蒙上,只叫妳出出氣。”
施霓沒想到他認真,當下忙搖著頭拉住他的胳膊,“不行的,那當時我們也會露餡,將軍別去……”
霍厭看了眼她外敞的衣領和深處些的印痕,心頭無限滿足,尤其被她晃著胳膊細聲央求,簡直沒出息得直覺肉浮骨酥。
他摟上她的腰,輕咳著回了聲,“的確不合宜。”
施霓在他懷裏蹭了蹭,想尋個舒適姿勢,之後才說:“那便算了,反正今日若我不去和她們說道,日後她們若在嘴上吃了虧,也能得到別人的教訓,知道在背後說人壞話不禮貌,也惹人惱。”
霍厭抱著她的身,輕言安撫著:“她們自然知曉這個,大概是見此處荒涼,又罕無人至,所以才會放肆壹次。”
其實仔細想想,他不也是如此,為了能抱著施霓親上壹親,堂堂壹品軍候居然連壹點威儀也不顧,蝸縮於這逼仄之處,只想貪覓壹時之快,還這般快活。
若是換作從前,他連有這想法都會覺得可恥。
聞言,施霓依舊委屈不減,方才被她們口中所形容的那些‘壹個’、‘兩個’的穢語,實實臊住了臉。
故而她還是不滿著:“就算是偶爾縱容壹次,那也不該說人壞話。”
霍厭看她這幅樣子,倒不像是真的被氣的,反而更像是被羞的,他擡手寵溺地蹭了蹭施霓的鼻尖,環摟著她認真開口。
“其實她們方才說的,也不能算是壞話,最多該是措辭不雅的實話。霓霓人美,身子……也生得美,我自當見證過。”
“將軍……”施霓當即又臊又惱,羞恥程度簡直比方才更甚,她慌忙別過眼去,哼著聲顫睫嗔怨,“不許這樣壞……”
他抓住她的手腕,貼抱著:“我只對妳壞。”
施霓羞著不想理他這話,當下窩在他懷裏蹭了蹭,卻忽的有所覺察。
她起了些身,而後伸出手去,往他胸膛前探了探,遂果然摸到他懷裏是揣著些什麽東西。
方才她腦袋直暈著,整個人都不算清醒,故而到現在才有所察覺。
她好奇著擡眼問道:“將軍隨身帶著什麽?”
聞言,霍厭松開了她壹些,動作慢吞吞地從懷裏取出藥包,之後語氣帶著些無奈的不滿。
“看的出來妳確實是挺著急進宮的,走前居然連藥都能忘記拿。在山上時,姑姑如何交代妳的?這養身的藥每天都不能斷,我看妳是盡數都拋於腦後。”
見狀,施霓微微驚訝:“原本以為都叫阿降收著呢……定是這丫頭粗心。”
霍厭見她借口倒是找得溜,當下蹙眉道:“就她粗心?進宮都已經三日了,沒喝到藥,也沒見著妳急著找我來尋。”
施霓被他灼灼目光盯得心虛,於是主動示弱道:“真的太苦了嘛。我,我不是故意不拿的,就是有些排斥喝苦藥,而且現在還沒養成用藥習慣,就給忘了……不過妳放心,我以後壹定按時喝,妳別擰眉頭,看著好兇的。”
就是仗著他寵她,霍厭面對她的撒嬌簡直沒轍,都恨不得當下去給她摘天上的月亮,哪還舍得對她說重話。
他嘆了口氣,又往自己懷裏掏了掏,拿出她方才沒看到的壹小包蜜餞,甩手丟給了她。
“之前答應給妳買的甜蜜餞,就這個,我小時候覺得這個最好,妳每次喝完藥就吃上壹塊,應該能將苦味緩解很多。”
懷裏抱著他送來的藥,現在又加上了壹包甜蜜餞,施霓垂下眸光,看著雙臂摟著的這滿滿壹懷,當即有些怔然。
他進宮來為何還拿這些?方才聽五皇子的話頭,施霓已知曉他今日來此,是應召進宮面見陛下,和她見面纏膩完全是意外之事。
他們更沒有過交流,不知何時才能碰上,那他又如何能未蔔先知,知道他們今日會見面,還這麽湊巧地帶來這些。
似看出施霓眼中的猶疑,霍厭低嘆壹口氣,開口沒作遮掩。
“行了,別亂猜了。我就是怕妳斷了藥,身子又會不舒服,可我見不到妳,只能每天來上朝時,拿上幾包揣懷裏,然後下朝後再在外苑與內宮的交界位置避著人逗留久些,心想沒準哪天就能碰巧遇見妳,然後把藥給妳。”
前幾日,他每次都在那等到昏黃待日落,而後才燭火照孤影,壹人策馬奔回將軍府。
幸好,在今日他終於碰了回巧。
只是當時,她身邊還有別的男人,兩人壹路有說有笑的畫面實在將他刺激得不輕,然後,他剛剛才閃過驚喜的眸裏,又瞬間冰冷暗沈。
他妒忌難忍,才會克制不住地對她說了些冷言諷語,可話落出口,他那也是在自我折磨。
“妳那什麽表情?妳要是敢說是同情,本將軍今日便叫妳腿軟著走不出這環壁。”
霍厭臉色別扭著,眼神也危險起來,施霓那水汪汪的眸子把他看得直發怵,他方才說那些話可不是為了故意討她的憐!
聞言,施霓心頭酸澀地搖了搖頭,自她有記憶起,真的沒有人再對她這麽好了,看重她的身子好壞,竟是比她自己還要更上心些。
於是第壹次,施霓願意主動踮腳去親他,可她到底有些生疏,腳尖撐著也只能夠到他的下巴。
“我哪敢同情軍候大人……只想謝謝將軍,辛苦來送藥壹趟。”
她擡起腳尖,又大著膽子在他嘴角位置處輕嘬了下,同時款款低聲落言,“多謝將軍記掛。”
“不,不用謝。”
她聲音好聽到叫霍厭徹底麻了耳,甚至沒出息得連說話都開始有些不連貫。
當即,他只覺自己這張面子仿佛也沒那麽重要了,她能再如方才那般主動壹次,他再在宮苑外墻,幹等上幾個月都心甘情願!
施霓到底算是剛經過事的,處處還需被耐心引導,就算主動也差些氣勢,可霍厭哪裏會是含蓄的主,尤其在這方面,他簡直就是壹頭饜不足的獸。
她既主動親了他,他就必須要叫她還回來。
在那壹來壹回的過程中,施霓總會不自覺地溢出些弱弱的撒嬌聲,她是頭腦暈脹著沒怎麽在意,可這些細弱哼聲卻是把霍厭撩撥得險些就要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