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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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名正言順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44

  看著捧在兒子手裏的王珙人頭,朱簡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很怪。
  既有成功弒殺節度使的暢快,也有即將得掌大權的興奮,更有壹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這事情,沒算完!
  “走,去軍府!”朱簡吩咐道。
  眾人的心情和朱簡差不多,興奮又害怕,說話的嗓音都有些顫抖。
  按照如今造反的“標準流程”,下壹步就是占領節度使衙,然後召集軍府將佐議事,定好上下名分。
  這又是壹番利益勾兌。
  大夥都是衙將、外鎮將,地位壹樣,憑什麽妳當節度使?是不是要給補償?
  這壹步同樣十分關鍵。
  壹般在理所造反,兵不可能多的。
  衙將們的兵權被收得死死的,能動用的就只有家丁家將。
  朱簡是外鎮將,手頭有三千多兵,但不可能全部拉來,那樣太招搖了,半途就會被人發覺,因此他也只帶了三百心腹,抄小路偷偷前來。
  陜城孤絕,極難攻取,必須要有內應打開城門,必要時還要戰鬥。
  但節度使又不是傻子,百余年來這麽多下克上的例子,肯定要多加限制。
  收衙將兵權是第壹步,第二步是限制每個人的親兵家將的數目,同時對鎧甲、硬弓、勁弩多加管制。
  朱簡家中私藏了武器,但不可能太多。家丁家將數目有限,即便算上他帶過來的三百兵、臨時武裝的奴仆,還是不夠控制全城。
  王珙身死的消息明天會被所有人知曉,屆時可就沒人再管有沒有調兵命令了,不能讓他們滿意,群起圍攻,失敗是必然的。
  大街上已經有軍士列隊出來,這算是對王珙有點忠心的部伍。
  領頭的十將看到作亂軍士後,就要下令鎮壓。
  “王珙首級在此,爾等還要阻我麽?”朱簡拿起人頭,扔到了十將面前。
  眾軍大嘩。
  十將撿起頭顱,仔細看了很久。
  若此時王珙還沒死,他自然要帶兵救援,事成之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可王珙已經死了,誰來給妳發賞?
  當初王重榮大意之下,被衙將常行儒殺死。
  常行儒威望不夠,沒能得到其他人擁護,但他照樣每日去都虞候司上直,也沒人拿他怎麽樣,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壹樣。
  直到朝廷任命王重盈為河中節度使,他帶人赴任後,最終才抓捕常行儒,將他帶到王重榮的墓前千刀萬剮。
  “王珙已死,若丁將軍擁我做留後,靈寶鎮將之職虛位以待。”朱簡見他遲遲沒有動手,心中有底了,開始拉攏。
  “軍士們深夜受驚……”丁將軍說道。
  “人賜錢四緡、絹十匹。”朱簡大方道。
  他也不知道王珙的家財和州縣府庫裏的財貨夠不夠,不夠的話,許其大掠民人三天,壹般也就滿意了。
  軍士們聽聞後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丁十將,他額頭隱有汗水,感覺軍士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像刀子壹樣。這個時候該怎麽說話?
  “為王帥報仇!”南門外突然湧進了大批兵將。
  朱簡大吃壹驚,這是哪來的部隊?
  丁十將也有些不知所措,軍士們更是茫然無比,這來的是什麽人?都是傻子嗎?為壹個死人報仇?
  數千鳳翔軍士蜂擁入城。
  折嗣倫騎在戰馬上,道:“朱簡作亂,弒殺王帥,給我殺!敢阻撓者,皆朱簡同黨,靈武郡王和瑯琊郡王都不會放過他。”
  眾軍士轟然應諾。
  百余弓手前出,連發數箭,站在街道上的陜虢軍士躺下了壹大片。
  隨後,大群甲士結陣持槍上前,快步推進。
  朱簡在折嗣倫出現的那壹刻就轉身跑路了。
  身後的朱府奴仆、靈寶軍士也作鳥獸散。
  東側大街上又響起了馬蹄聲。
  當先進城的千余騎兵見到站在大街上的人就殺,也不管誰是叛亂軍士,誰又是平亂軍士,大晚上的,誰分得清啊?
  整整五千步卒、兩千余騎卒,連城外大營也不要了,戰兵、輔兵壹起入城,人人持械,鎮壓亂黨。
  朱簡發瘋般地在大街上奔逃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有的人走著走著就中箭倒下,有人則不聲不響拐進了黑漆漆的小巷中。
  “剛才帶兵過來的是折嗣倫吧?狗賊!”朱簡暗罵壹聲,躥到壹個路口,仔細辯了辯方向。
  “阿爺,府中還有……”兩個兒子還跟在身邊,不過都脫了甲胄,不然根本跑不快。
  “別管了。”朱簡斥道:“想辦法混出城去,投奔汴州,大丈夫何患無妻?”
  府中還有妻子、兒媳、孫輩數十口,但管不了那麽多了,先保命要緊。
  正待繼續往前,前方黑暗中突然湧來了壹群人,大喊道:“休走了朱簡父子!”
  “李璠?”待看清了來人後,朱簡又驚又怒:“連妳也要殺我?”
  “少廢話!弒殺節帥,大逆不道,我沒妳這個朋友!上!”李璠義正辭嚴地說道。
  朱簡眼前壹黑,這李璠帶了百十個兵將,天亡我也。
  而就在陜州城內上演連番大戲的時候,邵樹德也悄然抵達了陜縣,在城外的甘棠驛等待消息。
  朱全忠送往靈寶的那封信沒看出什麽東西來,但事到如今,也差不多弄清楚了。
  汴軍大舉西進,兵分兩路,壹路由朱全忠親領,開往洛陽,眾至十萬;壹路由龐師古統率,眾三萬有奇,從汝州北上。
  如果再在陜虢搞點事,比如讓朱簡宴請盧懷忠、折嗣倫等,在宴席上伏兵殺之,然後驟然突襲,保不齊就要吃個大虧。
  陜虢這條崤函谷道,脆弱處可有好幾個呢,壹旦被拿捏著,花費多久時間打通都是其次了,最主要的是會動搖前線的軍心士氣。
  古來征戰,士氣可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龐師古再遣兵走山路插入陜虢,事情會更麻煩。
  河南府,可真算不得什麽平原地形。
  邵樹德壹邊等消息,壹邊就著燈火看地圖。
  豫西多山,從北往南,王屋山、東、西二崤山、熊耳山、伏牛山、外方山等依次排列,山高谷深,綿延數百裏,與陜虢連為壹體。
  在這種地方,騎兵的作用相當有限,遠遠不如步兵好使。
  山間盆地、河谷地上有農墾,有縣鎮,山谷中小道縱橫,復雜無比。
  之前葛從周欲從豫西山區直插陜虢,與河北岸的馮霸、郝振威南北對進,這策略其實是對的。但他沒想到邵樹德在後方留了大坨兵馬,朱全忠胃口也太大,想把夏軍主力吸引得更深、更遠壹些,壹口全吃下,最終沒有成行,反倒坑了郝、馮二人。
  陜、虢、汝、洛(河南府)四州,在朝廷眼裏當“兩京之要”,是“股肱之郡”,“土地小狹”,但“民人眾”,向來“匪親不舉”,即地方大權向來不授予外人——以陜虢為例,巢亂之前46位藩帥,其中40位是文官,同時陜州還曾是神策軍外鎮之壹。
  巢亂以後,最終失去控制,但也故意分成了兩個藩鎮,即保義軍節度使(領陜、虢二州)和佑國軍節度使(領河南府、汝州)。
  今後與朱全忠勢必要在這片區域反復爭奪了。他已經實控洛、汝,經營多年,那麽自己就壹定要控制住陜、虢,並且盡快穩定人心。
  汝州,這個位置最讓人感到難受,因為可以走山道直插硤石身後,讓邵樹德連胡郭村這種戰略要地都不得不棄守了。
  應該征發更多的橫山黨項山民過來了!
  “大帥,抓到了朱簡父子三人,差不多可以動手了。”陳誠走進了大帳,輕聲說道。
  “好!”邵樹德壹拍案幾,道:“傳我令,各部立即行動,控制如下要點。”
  “義從軍遣壹部出潼關,即刻控制湖城縣。”
  “武威軍盧懷忠部,搶占靈寶縣。”
  這兩縣,是潼關通往陜州之間南北兩條大道的交匯點,位置非常關鍵,比虢州理所弘農縣要更為緊要。
  “折嗣倫控制州城後,立刻分兵壹部,繼續控制七裏澗隘道及太陽浮橋渡口兩岸。”
  陜虢南邊全是山,北邊則是黃土高原那種臺塬地形,看著平坦,但塬與塬之間有許多深溝峻谷,驛道經其間,可埋伏處眾多,其中最險要處莫過於七裏澗隘道。
  這地方,位於陜州西七裏,就是漢獻帝東奔,露宿的曹陽之墟,亦叫曹陽坑,後漢時有曹陽亭。
  因為地勢險要,歷史上發生過多次大戰。
  最早見諸史書,應該是陳涉遣周文入關中,章邯在此擊破其軍,殺周文。
  國朝淮西防秋兵步騎四千從鄜坊叛歸,經此隘道時,陜兵千余伏於兩側,弓弩齊發,只壹輪打擊,就讓正在過驛道的淮西兵“死者四之壹”。
  這種深坑峻谷,陜虢太多了,這也是邵樹德擔心被汴兵摸過來的原因之壹,太好埋伏了,都不需要多少人。
  太陽浮橋,即古茅津渡口,通河北,重要性自不用多說。
  “令鐵林軍副使野利遇略率硤石黨項兵壹部,控制陜縣、硤石之間的安陽故城、礓子阪、硤石塢。”
  這三個地方,都曾當過硤石縣理。其中礓子阪地勢最為險要,安西將衛伯玉曾在此兩敗史思明。
  橫山黨項萬余眾之前壹直在此修繕防禦體系,此三地是優先級最高的。
  整個硤石縣,就是壹處山脈縱橫之地,道路艱險,很容易被截斷。
  歷代有很多文人走過這條路,都形容過道路之險峻,如“客路兩崖開”、“土立如深壁”、“天光窺壹隙”、“峭絕千仞崖”等。
  千溝萬壑、道路窄逼、懸崖高聳,從崖頂推石頭下來都能讓過路的兵馬損失慘重,或者直接堵死大驛道,讓妳去鉆山溝。
  但凡走過這條路的,都沒人覺得邵大帥如此憂心後路是小題大做。
  看朱全忠敢不敢從正面來!
  “令侍衛親軍即刻趕來陜虢,搶占河對岸之芮城縣。”
  芮城縣在河北,陜州屬縣之壹,與平陸縣壹東壹西,可作為朔方軍在河東道的兩個據點,控制中條山以南區域,並伺機向山後滲透推進。
  下達完這壹系列命令後,邵樹德在驛站內和衣休息。
  壹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醒來,折嗣倫已在外間等候多時。
  “恭喜大帥!”折嗣倫壹見面就笑著說道:“陜縣已兵不血刃拿下。此縣當大道,三面孤絕,壹面臨河,若讓我來攻,亦不知該如何個攻法。若屯駐大軍,旦夕出城,東出之道便被截斷矣。”
  “崤函谷道,艱險無比,重要之處又何止壹個陜城?”邵樹德笑道:“朱簡父子三人,先好好審壹審。審完後,將其全家送往河中,交給王重盈。此案,要做鐵實了,栽朱全忠頭上。”
  “自當從命。”折嗣倫笑著點了點頭。
  邵樹德對他也很滿意。
  有謀略,腹中有錦繡,可堪大用。
  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邵樹德再不可能事事親歷親為,面面俱到,很多事情要底下人來做,他只負責抓大方向。
  折嗣倫最近的兩次表現,讓他很滿意。
  他剛才有句話也是對的,“兵不血刃”。
  陜虢這地形,如果當地軍士堅決抵抗,妳要花費多少力氣,犧牲多少精銳來壹壹攻取?
  如果再勾連外人,比如朱全忠,或者河中派大軍增援,多半還打不下來,那就被鎖死在潼關以內了。
  假道伐虢之計,而今成矣。
  名正言順替王珙報仇。不服從、敢抵抗的鎮將、兵馬使之類的雜七雜八的官員,就是朱簡同黨,自當誅之。
  “走,進城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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