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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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零二章 後記·告哀使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56

  天光大亮之後,聖人駕崩的消息開始在小範圍內傳播。
  所有人都沒想到,前幾天還能壹天醒來好幾次的聖人,這次就真的走了。
  皇後是下半夜知道的,匆匆忙忙起身,趕到之時聖人已經仙去。
  太子睡在外間的軍營內,接到小黃門急報後,只披著單衣,就趕了過去。
  這個夜晚,其實沒有太多煎熬,因為壹切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
  在商量了兩個時辰後,天色漸亮,宰相、樞密使壹同宣讀遺詔,令太子靈前即位。
  壹切有條不紊,沒有任何差錯。
  在西城左近紮營的天雄軍、鐵騎軍、銀鞍直及侍衛親軍數萬將士,齊聲高呼萬歲。
  他們壹喊,萬事抵定,這就是這個年代的規則,這個年代的秩序。
  當太子領著文武百官,帶著聖人靈柩和二十余萬將士歸京的時候,不會有任何波瀾,不會有任何阻礙。
  古禮,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
  無上皇帝威望太高,死後哀榮無人敢怠慢。
  殯七日之後,全軍縞素,返回京師。
  當是時也,天高雲淡,野雁低飛。
  平整的大驛道上,禁軍將士護送著他們敬愛的皇帝歸葬陸渾山。
  六位國公家的子弟為首,帶著諸勛貴少年郎,以及新羅、百濟、泰封、仲雲、於闐、碎葉等地質子,充當挽歌郎,壹路鼓吹。
  宰相蕭蘧、王雍、理蕃使楊爚、樞密副使李忠等人親扶靈柩。
  回鶻、黨項、突厥等諸部酋豪在兩側緊緊跟隨著。
  路上有聞風而來的百姓,哭聲震天。
  有人是真的,有人是被情緒感染,有人是隨大流。但不管怎樣,有人真哭,這就很了不得了,不愧聖人對家鄉多年來的拳拳關愛。
  折皇後已經自動晉升為了太後,雖然還未得新君冊封。
  她坐在重翟車內,神思不屬。
  幾十年夫妻,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聖人深夜去世,毫無征兆,連最後壹面都沒見到。
  不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哪天不是最後壹面?糾結這個沒有意義。
  太後現在的心思,就只在兒子、孫子身上了。
  但好像也沒以前那麽上心了。有些東西,淡了,看開了,心中空落落的。
  聖人在世時,生氣過、流淚過甚至摔過東西。可現在這會麽,記起來的似乎只有歡笑的時光。
  是啊,時間長了,沈澱下來的都是美好的回憶,似乎這是人趨利避害的本能吧。
  她挑開了窗簾,驛道、曠野之中是無邊無際的人群。
  各種身份、各種地位的人壹臉嚴肅,沈默不語。
  夫君這壹輩子,也值了吧?
  死後之哀榮,古來能有幾個帝王相提並論?
  她記起了在靈前痛哭的河西黨項酋豪。
  她想起了自殘的韃靼貴人。
  她看到了自願前往陸渾山守陵的女真氏族首領。
  這是夫君壹生赫赫威名換來的結果,她與有榮焉。
  車隊繼續前進,壹路上不斷有人匯合進來。從天空遠遠望去,如同百川歸海壹般,更如同壹個個部落、壹塊塊土地,慢慢匯入大夏王朝的氣運之中。
  ……
  洛陽士民陸陸續續得到了聖人駕崩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當天,盧懷忠就住進了軍營之內。
  他的年歲與先帝差相仿佛,身體也不是很好了。之所以比聖人晚走,大概是平日裏的生活比較自律,本人也相對註重養生罷了。
  當然,壽命之事也說不準。
  聖人不過二十來個嬪禦,錢镠、馬殷之輩的妻妾,比聖人多得多。但他們至今身體康健,這就沒法說了。
  時也,命也。
  留守洛陽的軍士大概有三萬多人的樣子,其中不少還是從外州調過來的。
  甫壹進營,盧懷忠就帶著人四處巡視。
  他現在也有好多疾病纏身,走起路來直冒虛汗。但他盡力調整了過來,不讓外人看出半分異樣。
  大限要到了,既然比先帝晚走,就站好最後壹班崗,利用自己數十年戎馬生涯積累下來的威望,約束眾軍士,確保權力交接的敏感時刻,不出任何意外。
  其實也出不了什麽意外,太子——呃,今上——有豐富的統率大軍及行軍打仗的經驗,有自己的軍事班底,有相當的威望。
  最關鍵的是,大夏最精銳的二十萬禁軍掌握在太子手中。
  這些部隊若在他處,可能還會讓人稍稍擔心壹些,但既然都在新君身邊,那麽就沒有造反的可能。他們只需護送新君入洛陽,就能舒舒服服領到壹筆賞賜,何必鬧事作亂呢?
  局勢是相當穩固的,這壹切得益於先帝的縝密布置。
  他太穩了,臨死前都這麽穩。
  “河北有沒有人作亂?”盧懷忠壹邊巡視軍營,壹邊問道。
  “暫無消息。”跟在他身後的是南衙樞密承旨李昌遠,聞言立刻說道。
  盧懷忠稍稍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會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站出來造反的,畢竟聖人在位二十多年,對河北並不友好。這個人口稠密的地區,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半哄騙半強制地遷移到了全國各處,百姓怨聲載道,動亂不斷。
  難道被鎮壓了這麽多年,刺頭全死光了?
  不!從常識來判斷,這是不可能的,也做不到。唯壹的解釋,大概就是他們害怕了、絕望了吧。無數次的反抗,換來的只是不斷流淌著的鮮血,以及嚴酷的懲罰。尤其是魏博鎮,現存的百姓都不太願意提及祖上的事情,生怕與魏博武夫扯上關系,被朝廷遷移到南方或西域,遭受無邊的苦難。
  沒想到啊,原本又臭又硬的魏博武夫,就像被打斷了脊梁骨壹樣,再也直不起腰來了。
  魏博都不敢造次,“小兄弟”成德、滄景就更不行了,壹貫特立獨行的幽州,更是比魏博還要乖巧,畢竟北都設在那裏,先帝好歹在那住了些年頭,該收拾的都收拾完了,幽州諸縣本身又來了大量關北移民,本身沒有造反的基礎了,甚至可以說成了平叛基地。
  盧懷忠越想,越覺得先帝的本事確實不凡。做到這個地步,盡矣。
  同時也非常欣慰,最初的理想,終於能夠實現了。
  萬家燈火、田園牧歌,他們帶來了。
  先帝想到他所做的壹切努力有了回報,應當能含笑九泉吧。
  想到此處,盧懷忠心中火熱,腿也不疼了,氣也不喘了,渾身充滿幹勁。
  得想辦法多活幾年,為先帝多看顧下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
  ……
  告哀使馬不停蹄地來到了淮南、江南,將天子大行、新君即位的消息傳了過去。
  民間的反應很平淡。
  田舍夫該種地繼續種地,誰當皇帝又有什麽關系呢?
  商人們微微有些惋惜。先帝下江南之時,從他們這裏收走了不少錢,但公允地說,先帝是全天下商人最大的保護傘。
  他對商人是真的愛護,壹直鼓勵他們繁榮貿易,同時大修國道、疏浚運河,便利貨物往來。記賬貨幣的推行,更是極大便利了貿易往來,還有相對合理的稅收,沒有橫征暴斂,這壹切的壹切,都使得晚唐以來的貿易繁榮場面更上壹層樓。
  真正對先帝崩逝感到興奮的則是讀書人。
  他們不自覺地產生了壹種幻想:或許,新君即位以後,會逐步廢除掉所謂的新朝雅政,恢復以前的科舉制度。
  沒有任何高官放出個這種風聲,但他們就是有這種期待,哪怕看起來不切實際。
  不要有任何改變,壹切回到從前!世家大族手裏的藏書汗牛充棟,很多精彩策文、應試技巧之類的文章都是他們壟斷獨有的,實在不希望這些東西的效用大打折扣。
  但壹切似乎都沒有按照他們想象的方向發展。
  新君在勝州降下德音,蕭規曹隨,壹切照舊。
  這意味著——
  稅制改革不會被廢除,江南的賦稅不會比其他地方重,但留在本地的會偏少,上供朝廷的會多壹些。
  諸道科舉名額不會變更,江南在這個方面不占優勢,競爭遠大於其他地方,同光四年開始的科舉改革仍然繼續。
  這兩項加起來意味著,從今往後,終夏壹朝,江南都是出錢出力的。他們沒有兵,只有錢,而且他們的錢是用來養北方軍隊的。
  死心了。
  先帝雖然沒有鎖金陵王氣,還重修了南京城,但通過種種手段,在事實上壓低了江南的政治地位。說好聽點叫以有余補不足,說難聽點就是抽血。
  當然,更悲哀的是,江南百姓並不知道,自南方移民增加,經濟發展起來後,歷朝歷代都是如此……
  能有什麽辦法呢?好像也沒什麽好的辦法。
  新君即位這個最大的不確定性已經沒有了。今上表示遵循舊有道路,那還說什麽呢?
  今上的威望比不得先帝,這是肯定的。但就是這麽壹個削弱版的“邵樹德”,他們也無法將其改變啊。
  老老實實吧,不要再想東想西了,沒有用。
  這個天下的格局,已經固定了。
  今上只要在位十幾二十年,就能把先帝推行了二十多年的新政穩定下來。到了那時候,既得利益者越來越多,就愈發難以撼動了。
  至於第三代天子,心氣受挫之下,他們也沒什麽信心了。
  就那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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