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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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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撫慰與安排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55

  建極八年五月初三,邵樹德經捧聖州龍化縣,抵達了忠聖州。
  忠聖州領壹縣,曰靜蕃縣。
  靜蕃縣並非去年大戰中的靜蕃寨,而是新設的縣份,只是借了壹個名字罷了。
  忠聖州有五萬人左右,以契丹為主,奚人其次,另有少量渤海、漢兒、韃靼人。
  該州尚未分封出去,理蕃院派了官員在此打理各種事務。邵樹德帶著三千宮廷衛士、五千余銀鞍直抵達州城的時候,居然看到這些官員悄悄松了壹口氣。
  “李主簿何故如此懼怕?”邵樹德看著尚未完工的城墻,問道。
  “李主簿”名為李嚴,本在營州為官,後調入理蕃院系統,擔任主簿,又被派到忠聖州來處理民政事務。
  “回陛下。”李嚴答道:“忠聖州有近萬戶百姓,除緣城開墾的渤海、漢兒之外,其余皆是逐水草而居的部落之民。部落之制,本就有頭人、酋豪,而今互不統屬,故相安無事。臣所擔心者,部落無主,久之便會互相吞並,形成大患。”
  “可有苗頭?”邵樹德問道。
  “尚未有此苗頭。”李嚴回道:“臣所憂者乃將來之事。”
  邵樹德點了點頭。
  其實,契丹八部的草場早就被他劃得七零八落了。
  罨古只、轄底二人各領壹塊,七聖州壹塊,永安宮壹塊,另有少部分被劃入了營州、濡州境內,分得十分細碎。
  正如耕地是中原百姓的生產資料壹樣,草場就是草原牧人的生產資料。劃分得越細,單個實力就越弱小。實力越弱小,就越難以反抗。
  但還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概念。
  如果天降猛人,壹統七聖州、永安宮及兩個小契丹部落,朝廷就不得不發大兵征討,花費甚多。
  而要減少這個可能,就要嚴防死守七聖州內部,盡量讓其原子化,不能出現武力、威望遠超同儕的猛人。
  李嚴所擔憂的,其實就是這個事。忠聖州現在連個主人都沒有,這就給了很多人不該有的野心——大位空懸,豈不是我有機會?這麽想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契丹人剛逢大敗,短時間內不至於有人作亂,不過卿所憂之事,卻也是事實。”邵樹德皺著眉頭,慢慢踱步。
  因為風俗、文化和生產模式的不同,七聖州說起來和黔中的牂牁蠻、昆明部落,五管的蠻、俚差不多,本質上都是世襲土官統治。
  他們註重血統,上下等級森嚴。比起此時中原的風氣,犯上作亂的可能性要小多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
  西謝蠻是怎麽變成西趙蠻的?趙君道作為下屬,可不就犯上作亂,搶了謝龍羽後人的土官位置麽?
  再近壹點,還有乾符年間楊端趁勢而起,意欲搶奪統治了播州四代人的羅氏家族基業這種事。
  但整體來說,還是偏少的。統治結構比較穩固,奴隸生來就是奴隸,貴族生來就是貴族,洗牌的機會相對較少。
  但正如中原那句老話,“尊位不可久虛,萬機不可久曠。”妳要斷絕那些部落實力派的念想,讓他們意識到自己不可能當上大夏郡王。
  想到此節,邵樹德覺得捧聖郡王府、奉聖郡王府的組建速度要加快了。王府暫先設在北平或洛陽,捧聖州、奉聖州的契丹大小頭人們定期入京,讓他們知道誰才是主人。
  但這有七個州呢……
  ……
  另外壹邊,月理朵帶著女兒耶律質古在河畔散步。
  五月的遼澤百草競發,春光爛漫,處處洋溢著芬芳的味道——呃,或許還有牛羊糞便散發出的異味。
  河對岸,余廬睹姑、蕭重袞母女正在采摘野花。她們與月理朵母女對視了壹下,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河畔還聚集了壹些牧人,看到月理朵和余廬睹姑時,紛紛拜倒行禮。
  見小姑子不說話,月理朵嘆了口氣,說道:“都起來吧,最近過得可好?”
  她已經懷孕五個月了,肚子根本隱藏不住。她也沒打算藏,就大大方方站在那裏,看著所有人。
  在場的都是有點身份的酋豪,沒人傻到認為月理朵懷的是阿保機的孩子,只可能是無上可汗的種。
  這對有些人來說感覺很恥辱,但對剛剛經歷失敗的大部分人而言,似乎也沒什麽。草原就是這麽弱肉強食,若打敗阿保機的不是邵樹德,而是耶律轄底,他壹樣會把這個侄媳婦給娶了。
  “月理朵,我們日子還過得下去,就是對前途有些擔憂。”
  “阿保機會不會回來?”
  “叠剌部被分得七零八落,很多人下落不明,是不是死了?”
  “罨古只、轄底到底怎麽想的?他們會不會站出來?”
  “現在有哪個地方可以跑?”
  ……
  林林總總壹大堆問題。余廬睹姑聽得眉頭直挑,用審視的眼神看著月理朵,心中暗暗竊喜。
  這騷蹄子,以往在部落裏都是不怒自威、壹本正經的模樣,讓很多人頂禮膜拜。現在麽,居然那麽會魅惑聖人。再這麽下去,聖人怕是都要與她壹起過夜了。
  “七聖州之建置,不容更改。”月理朵說道:“叠剌部已是過眼雲煙,不可能再出現了。敗了就是敗了,自古以來,草原上的部落旋起旋滅。叠剌部存在壹百多年,消失了也很尋常。從今往後,只有各個氏族,沒有部落了。”
  此話壹出,盡皆默然。
  月理朵這話,肯定不是大家想聽的。但也是實話,讓人直面血淋淋的事實,肯定不太好受。
  “忠聖州四面皆是夏土,能往哪逃?”月理朵又道:“妳們其實無需過分擔憂。遼澤的天還是那麽藍,水還是那麽甘甜,每個氏族都有自己的草場和牛羊,好好過日子就行。無上可汗起於陰山,跟著他的黨項、回鶻部落日漸興盛,他們有漂亮的衣服穿,有酒喝,有肉奶吃。勇猛善戰的兒郎,許多都當了官。這樣的日子,需要擔憂嗎?”
  “真的沒人能站出來嗎?”
  “月理朵,要不妳……”
  “阿保機真的壹去不回了嗎?”
  眾人不死心,繼續追問。
  月理朵遙遙看向北方,搖了搖頭,道:“罨古只和轄底,今年或會與阿保機開戰。大夏數十萬禁軍,那排山倒海的陣勢,妳們也見過了……”
  “阿保機來了又能如何?”月理朵輕輕撫摸著隆起的小腹,道:“只有羞辱罷了……”
  氏族酋豪們頓時唉聲嘆氣。
  耶律質古聽了,眼圈也有些紅。
  她轉過身去,不想再看這些人,不意卻迎來了河對岸表姐蕭重袞冷漠的眼神。
  “走吧。”月理朵扯了扯女兒,道。
  安撫契丹人心,在護聖州、捧聖州的時候,她已經做過了。接下來去到別的羈縻州,大概還要繼續。
  她沒有選擇,更沒有必要繼續與契丹八部糾纏不清。
  沒有人知道,當邵樹德拉著她壹起登高校閱大夏禁軍,看著那些殺氣騰騰的武夫,聽著他們山呼海嘯的歡呼時,她渾身戰栗,已然濕了。
  與阿保機壹起生下的三個孩子,現在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月理朵溫柔地撫摸著腹中孕育的生命,信步遠去。
  ……
  五月十五,邵樹德抵達了迎聖州,暫歇兩日。
  迎聖州領壹縣,即雙遼縣,戶口與忠聖州差不多,五萬出頭。
  邵樹德在此接見了北上的沙陀三部酋豪。
  沙陀人是去年九月以後東進的,大部屯於營州。為此,七縣雞飛狗跳,大肆征發百姓,與沙陀牧民壹起搶割幹草,同時提供了壹部分糧食,讓他們安然度過了冬天。
  不過即便如此,牛羊依然有所損失,膘也掉得很厲害,今年勢必要到渤海好好找補找補了。
  “沙陀二十萬眾,本屬三部,朕會給妳們找三個好牧場。”邵樹德拉著史建瑭說道:“今已尋得壹處。”
  說著,他讓人拿來地圖,指著鄚頡府西側、大鮮卑山以東某地,道:“此處有去歲逃散的些許契丹部落,也有靺鞨人,妳帶沙陀部去征服他們,為朕修壹宮殿,就叫永和宮。從今往後,妳部就在此放牧,為朕監視黑水靺鞨諸部。”
  邵樹德手指的地方大致在後世吉林省白城市鎮賚縣壹帶,離禮聖州不遠,是壹處非常優良的牧場。除了氣候稍冷之外,就草場質地而言,並不輸他們原本的牧場,甚至更好。
  “臣遵旨。”史建瑭沒有二話,立刻應下了。
  見他答應得這麽幹脆,邵樹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沙陀三部是義兄臨終前托付給他的,如今他卻想讓這個部落來為他戍邊。
  威望未著,恩惠不顯,可乎?
  “不會讓妳們白忙活的。苦寒之地,確實也有些辛苦。”邵樹德說道:“朕會令人撥毛布二十萬匹、雜畜三十萬頭,交予妳部。朕的奴部,不會虧待的。侍衛親軍的升遷機會,並不比禁軍少,以後妳便知曉了。”
  由奴部丁壯組成的侍衛親軍去年沒參戰,今年出動了。
  除洪源宮調撥了數千丁壯前往沙州布防外,其余各宮選調兩萬人東行,統歸符存審節制,已然快到了。
  沙陀部是三部中實力最強大的壹部,差不多有十萬人,遠超薩葛、安慶二部。他們去永和宮,當能保得那壹片的太平。
  “臣謝陛下隆恩。”史建瑭說道。
  其實略微有些遺憾。在他看來,沙陀三部已經不是純粹的遊牧部落了,尤其是在吸收了大量粟特人之後,他們種地、經商、冶鐵的本事也不賴。
  就史建瑭本人而言,他也更喜歡中原的花花世界,更喜歡過漢人的生活,而不是當什麽牧人。
  “胡思亂想什麽呢?”邵樹德敏銳地發覺了他的小情緒,笑道:“永和宮宮監是流官,並非世襲土官。卿乃大將,朕還要委以重任的,先去永和宮幹個幾年,待時機成熟,便可回京。”
  史建瑭暗暗松了口氣,立刻道:“臣遵旨。”
  “替朕盯著點黑水靺鞨。”邵樹德說道:“這些人野性難馴,恐不服王化,將來說不定是個麻煩,妳多上點心。”
  永和宮的位置在遼國時叫泰州,是契丹人與野女真的交界線。
  渤海國被契丹攻滅後,北邊諸府崩潰,黑水靺鞨趁機擴張,蠶食渤海北部領土,拓展生存空間。
  這些人降叛不定,十分難纏。契丹人學渤海故智,在這裏修建邊墻堡寨,阻遏女真南下,泰州便是其中壹個相當重要的據點。
  在邵樹德的打算中,原則上對黑水靺鞨實施羈縻統治,但也需要留駐兵力看守。禁軍不可能在此駐防了,那麽就需要像沙陀三部這樣的編外力量填補空缺。
  他現在把話挑明了,永和宮沒別的任務,就是死盯著黑水靺鞨,不要讓他們的勢力南下,威脅到遼東道的核心區域。
  “若有人敢作亂,臣定將其殺得片甲不留。”史建瑭壹聽有立功的機會,立刻應道。
  “無需如此。”邵樹德哈哈大笑,道:“前唐之時,黑水靺鞨屢屢遣使入貢,非常恭順。妳消滅了他們,當地還會起來別的什麽部族。殺是殺不完的,令其恭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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