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阿柔！”睜眼便看到了繡著五彩鴛鴦的月白枕套，壹股淡雅的香氣隨即鉆進了我的鼻子，透過碧紗廚的幃帳，窗前正是壹張精美的梳妝臺，臺上擺著幾只像是裝著胭脂水粉的小盒，案頭還有壹盆水仙含苞待放，楞了壹下神，我才意識到自己大慨是睡在了雲仙的繡房裏。
　　魏柔大慨是壹去不復返了！楞了壹會兒，我才壹提內息，果不出我所料，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疼，內力只剩下了不足七成，估計沒有三五個月別想復原，不過我心裏並不如何擔心，反正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眼下都在觀望風聲，壹時倒不會有什麽大的舉措。
　　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未著絲縷，左右看看，也沒發現自己的衣物，只好大聲叫嚷起來。“雲仙，雲仙”
　　“哼，那狐貍精把妳害成了這副模樣，妳還惦記著她，是不是腦子壞掉啦？”外屋有人應道，接著就聽到壹陣腳步聲。寧馨？光聽到那略帶著壹點稚氣的甜美聲音，我心底就壹聲輕嘆，自己到底落在了這個小妖女的手裏，不必如何推敲，我已經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經過。
　　雲仙見我暈倒，便報告了老鴇，恰巧充耀發現白牡丹被人贖走，也來找她，於是就發現了我。
　　只是寧馨打的什麽主意，壹時還弄不明白。果然壹個頎長的身影停在了碧紗廚外，只略微遲疑了壹下，少女就挑開了帳簾，那張天真無邪頗有些倦意的臉上透著七分得意兩分關切壹分羞怯，不是寧馨是誰？“害我的人是妳趙大小姐才對。”
　　我苦笑道：“拜托，可否幫我找件衣服先？”心道，看這丫頭的模樣，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倒讓我壹肚子怨氣無從發作。
　　“又不是沒見過。”寧馨飛快道，目光落在我健碩寬闊的胸膛，壹抹桃紅悄然飛上她的雙頰。照我以往的脾氣，我百分之百地會先回她壹句“妳還摸過呢！”
　　然後把大被壹掀，就這麽赤條條地站在她面前。然而眼下我卻沒了這份心情，望著窗外豪雨如註，天色昏暗無比，便問道：“什麽時辰了，我怎麽這麽餓？”
　　“妳都昏睡兩天了，能下餓嗎？”說完，少女便轉頭吩咐外屋的丫鬟把米粥端進來。“兩天？！”
　　我眉頭頓時壹擰，兩天沒露面，白瀾豈不要找瘋了？萬壹皇上這時候再召見我身上頓時驚出了壹層細汗，心裏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事已至此，壹切都聽天由命吧！接過壹碗參苓粥，我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那粥熬得又濡又滑，手藝竟與無瑕不遑多讓。粥的溫度也涼熱適中，顯然花了寧馨不少心思，我不由得稱贊起來。
　　“我才沒那麽多閑工夫熬什麽粥哪！”寧馨只是欲蓋彌彰地回了壹句，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梳妝臺前的黃花梨八足圓凳上，饒有興趣望著我，看了壹小會兒，她突然笑了起來。
　　“妳這人挺斯文的嘛，換做是我餓了這麽久，早狼吞虎咽了。可妳可妳”“可我為什麽做出了有辱斯文的事情來？”
　　我接言道，寧馨臉壹紅，目光立刻轉向了窗外，卻又飛快地轉了回來，氣鼓鼓地道：“妳要是敢亂說，我就閹了妳！”
　　“小姐，妳可是個大家閨秀哩，拜托妳不要說這些臟字好不好？”我卻毫不在意地隨口道，壹邊把粥碗舔了個幹幹凈凈，想想心裏倒有點可憐起她來。
　　或許在代王府裏，她所接觸到的男人，除了父兄和教書先生之外大慨都是閹人，才會對杜老四那種五大三粗的壯漢那麽感興趣，反倒是我這眉清目秀的書生因為和閹人有點相像而受了冷落。
　　如果說有什麽讓她改變了印象的話，十有八九是因為她那壹匕首沒能紮死我的緣故。想到這兒，我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腰間的繃帶已經換過，藥香中隱約透著壹絲胭脂香氣，不知是寧馨還是丫鬟給大夫打的下手。
　　“就說、就說！閹了妳，閹了妳！”寧馨壹下子氣得滿臉通紅，惡狠狠地連說了好幾遍，壹邊說還壹邊揮舞著胳膊做出斬切的動作，那模樣就像是個未曉事的任性孩童壹般，不僅我看得莞爾，連外屋的丫鬟都忍俊不止。
　　寧馨見了更是有氣，劈手奪過我捧著的粥碗扔向外屋，罵道：“再笑，都把妳們嫁作菜戶去！”外屋頓時沒了笑聲，幾個丫鬟慌忙收拾起碎碗，都告退了。“有脾氣朝我頭上發呀，關丫鬟們什麽事兒？！”我不滿道。“哼，就妳憐香惜玉！”
　　寧馨氣哼哼地瞪著我，我毫不退讓地凝視著她，對望了好壹會兒，她突然噗哧壹笑：“妳這淫賊，武功好得很，人家哪兒還敢跟妳發脾氣呢！”
　　“好還被妳紮了壹刀？說起來妳武功高才對。不過，那時候妳竟敢叫妳的師傅，還真是出人意料呢！”我似無心地道。“誰知道妳輕功那麽好，人家只壹眨眼，妳就跑出去壹丈多遠了，心裏害怕，當然要叫師傅了。”
　　寧馨理直氣壯地道，又似想起了什麽，狐疑地問我道：“妳怎麽知道她是我師傅？記得我當時只說了個‘師’字呀！”“她那麽大年紀，不是妳師傅就是妳師娘，可她是個道士，不能嫁人的，自然是妳師傅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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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我解釋道，又問後來結果如何。“師傅說要回山悟道去了。”我卻從寧馨簡單的壹句話裏聽出了許多弦外之音，那壹晚定然發生許多事情，只是她不願意說而已。
　　這越發讓我覺得她當時刺我壹匕首絕非那麽簡單，而邵元節眼下即便還不知道練青霓的身份，對她也起了疑心，否則不會輕易讓練青霓離去，因為畢竟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好鼎爐實在難找啊！
　　“那大小姐妳什麽時候回山去悟道？”我嬉笑道。“悟妳個頭！”寧馨明白我話裏的意思，不由又羞又惱，隨手拿起壹只胭脂盒兒擲了過來，嗔道：“亂嚼舌根子，老天怎麽不把妳嘴給縫上？”
　　“老天舍不得嘛！”我壹伸手便接住了胭脂盒兒，看著式樣眼熟，翻到背面，果然印著同心堂的標記，心下暗自揣測，這兒究竟是什麽地方？館驛自然是不可能了，可外封藩王絕不可以在京擁有住宅，看這擺設用度，不是王公貴族，就是朝中重臣之家。
　　眼角余光中卻見寧馨眼睛倏地壹亮，心裏明白，自己下意識的壹個小動作落在了她眼裏，竟讓她看出些許破綻來。
　　來到京城之後我才知道，同心堂的貨品流入民間的少之又少，單單這麽壹小盒胭脂售價就高達千兩，而且還是有價無市，師傅當年在京城偷香竊玉不知偷到了誰的頭上，才弄到幾盒，後來師娘得了，都當寶貝似的，而普天下能識得這個不起眼的“同”
　　字標誌的人非富即貴，寧馨心裏大慨正憑這個猜著我的身份吧！“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心中暗忖，伸了個懶腰，告訴寧馨我必須要走了。
　　“天不留人雨留人，李兄何不在此盤桓幾日，也好讓我兄妹壹盡地主之宜！”外屋突然傳來充耀爽朗的笑聲，而寧馨卻壹個高地蹦起來，叫道：“哥，別把妳的破鬥篷亂放，弄濕了我的寶貝，妳賠得起嗎？”
　　“咦，這會兒怎麽嫌棄起哥哥來啦？”話音甫落，充耀人已經進了裏屋，不等寧馨和他發火，飛快地道：“老太太招呼妳去壹趟，別讓她等急了。”
　　寧馨大約看出充耀有話要對我說，並不多言，只做了個鬼臉，便出了裏屋，不壹會兒，就見她披著蓑衣消失在了濃濃的雨幕裏。
　　見妹妹走遠了，充耀這才回過頭來，輕輕嘆了口氣，道：“京城這場豪雨連著下了兩天，說是十年未遇，城外良田幾乎成了湖澤，昨夜又刮了壹夜大風，禾苗毀了十之七八，今秋歉收已是定局了。
　　城裏也好不到哪兒去，東西城各有百余處房屋倒塌，壓死了下少百姓，連交通都堵塞了。聽說皇上為此憂心忡忡，竟然病倒了，今兒連早朝都沒上”
　　聽充耀壹番說辭，隱藏在我心底的不安壹下子煙消雲散了，心情壹松，立刻明白過來，他話暗藏玄機，十有八九是猜到了我的身份。
　　自己留下的破綻不少，而白府若是再著急尋我的話，充耀機警，不難從各種線索追到我身上來，只是他尚不能完全肯定，故用言辭試探。
　　只是他壹番試探之辭卻透出不少信息，宜倫只告訴寧馨有我王動這麽個人，卻沒說皇帝要召見我，可聽充耀話裏的意思，他至少知道我或者說是王動正在等著晉見皇上，這是誰泄露的天機？是皇上，還是另有其人呢？“皇上愛民，乃我大明之福。”
　　我漫應道，看充耀眼中閃過壹絲急色，心中暗笑，只是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壹時倒不便硬要離開了，遂捂著腦袋，沈吟道：“不過皇上龍體，尚有小癢，在下這升鬥小民有個頭疼腦熱倒也不奇怪了。說起來外面的雨這麽大，在下頭目昏沈，還真有點畏懼呢，可貿然打擾趙兄”
　　“妳我壹見如故，何來打擾之說！”充耀喜道。“只是我暫居於朋友家中，總要通知壹聲”
　　“李兄書信壹封，我這就派下人送去。”我點頭稱是，卻含笑望著他道：“不知趙兄府上如何稱呼，萬壹有事，朋友也好尋得到我。”“那李兄先告訴我，這書信可是送到白府的嗎？”充耀終於沈不住氣了。
　　“王爺高明！”我嘿嘿壹笑，翻身下床跪倒施禮：“微臣蘇州推官王動拜見王爺千歲，不恭之處，萬望王爺海涵！”
　　“果然是妳小子！”充耀把我拉起來，瞄了壹眼我赤裸的下體，笑道：“趕快穿上衣服，要不妳這模樣，可真是不恭了。”
　　“那微臣還是回床上算了，郡主也不知道把微臣的衣服弄到哪裏去了。”我苦笑道。說到寧馨，充耀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妳真是膽大包天，不僅敢戲弄本王，就連我妹子都敢招惹，這下好了，妳等著日後頭疼吧妳！”
　　轉眼看我臉上都變了顏色，他倒笑了起來：“聽說妳是風月魁首、花柳班頭、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淫賊，怎麽瞧著不像？罷了，看在妳是我大舅哥的份兒上，容我仔細想想。”
　　“王爺千萬想仔細了，微臣房裏已是壹妻四妾了。”心中卻暗驚，壹驚充耀竟然找到了白牡丹，不知道她現在是否已經被充耀接走了。二驚他竟似有意用親妹妹來博得我的歡心。不過，無論如何，自己的臨時起意眼下卻越來越有神來之筆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