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混亂，危機

　　人道，可謂是壹片混亂。
　　五大境域當中，除了百廢待興，人丁稀少的北海以外，其余四境幾乎同壹時間陷入了戰亂中。
　　先前那些接觸過“樣本”的天機閣執事與長老，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那些“樣本”身上的金屬礦物傳播到了上元各地。
　　在蟄伏過去了壹個新年以後，齊齊爆發。
　　就像是瘋狂的病毒壹般，壹開始是體質與抵抗力都相對較弱的凡人老者突發異變，在人群中展開殺戮。
　　而被擊傷感染過後，僥幸未死的人也發生異變，化作了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如此，壹傳十，十傳百……
　　盡管天機閣與各大勢力的反應速度已經相當恐怖，但局勢仍然陷入了極大的混亂之中，除了極少數人以外，更多的百姓與修者們甚至到死之時都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麽。
　　烏鐵，皇宮，禦書房。
　　懷蘇的壹雙眼眸之中已布滿血絲，神色也是無比憔悴。
　　“陛下，烏鐵的情況，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許添現在門口，收起大夏京城繡衣府傳來的的消息，長嘆了壹口氣，
　　“其余之地大多已因為疫病發生了暴亂，若非當初您足夠重視，將染病者隔離起來，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聽聞這話，懷蘇臉色猛然壹變。
　　原本，她還以為只是烏鐵境內爆發了這種疫病。
　　但沒想到，整個上元的人道勢力，都爆發了。
　　“許繡衣，多謝妳們了。”
　　懷蘇輕嘆了壹口氣，“如此危難之際，還勞煩妳幫忙鎮守烏鐵。”
　　“無妨，烏鐵與大夏本就是友邦，吾也是受繡衣府之命，陛下不必介懷。”
　　許添緩緩搖頭，擡起眼簾，問道，“所以，那些還未發作的感染者，陛下要如何處置？”
　　說罷，他註視著這位年輕的皇帝，不知她是否有足夠的器量。
　　從目前得到的情況來看，那些未曾發作感染者都是隱藏的毒囊，壹旦爆發，絕對會給這個孱弱的國度帶來滅頂之災。
　　——整個烏鐵國，三品修者不會超過雙手之數。而那些染病者，壹旦爆發，大多都有四品之上的破壞力。
　　更恐怖的是，他們的數量——數以萬計。
　　按最為冷酷而理性的思維，此刻最應當做的，乃是將壹切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
　　雖然血腥，雖然殘酷，但兩相其害，取其輕。
　　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就總有壹天會面臨這種殘酷的抉擇。
　　懷蘇自然也聽懂了許添的意思，無比痛苦地閉上了眼。
　　許添嘆了壹口氣。
　　果然，對於這位年輕的女皇來說，還是太過於殘酷了。
　　他搖了搖頭，聲音冷硬，“倘若陛下無法下定決心的話，真到了那般時刻，吾可代勞——繡衣府，本來就是行殺伐之事的。”
　　懷蘇沈默良久，擡起頭來，
　　“如今，尚且沒有到這壹步吧？”
　　“朕已下令，壹旦染病的百姓中有人產生異變的苗頭，便立刻將其冰封，或許能拖延到找出治愈之法……”
　　許添深深地看了她壹眼，“陛下，希望渺茫。”
　　他雖然不知曉那詭異的疫病究竟因何而起，但聽許執事所說的“來自天外”後，許添就知曉，這疫病恐怕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找到治愈之法的。
　　甚至，可能整個上元都不存在可以治愈那種疫病的法子。
　　所以大概率終有壹天，懷蘇手上會被迫沾滿子民的鮮血。
　　而事實上，許添接到的繡衣府和天機閣最新的命令，便是穩固烏鐵的局勢。
　　在懷蘇沒有覺悟的時候，替而出手，斷絕壹切後患。
　　只是，目前並沒有到這個地步罷了。
　　不過，讓這位女皇提早知曉會有那麽壹天，也算是未雨綢繆了。
　　良久，懷蘇才站起身來，“許繡衣，烏鐵是朕的國家，朕是無數百姓的皇帝——若是真到了那時，朕會去做應該做的事。”
　　“朕登上王座，就理應背負起王座之上的壹切，包括……罪孽。”
　　許添壹楞，緩緩點頭。
　　那壹刻，他突然感覺這位女皇孱弱的背影，變得高大起來。
　　.
　　正如許添所言，如今上元大部分地方，都比烏鐵的局勢慘烈得多。
　　西域，暗紅的血將黃沙散成觸目驚醒的顏色。
　　無數滿臉悲憫之色的僧侶踏足每壹寸土地，行過風沙，口頌經文，手中佛法綻放，將沿途所見的壹切鋼鐵怪物，盡數誅殺。
　　他們知曉，就在壹天之前，這些血腥的怪物還是佛門虔誠的信徒，他們吃齋禮佛，口頌經文，遵從戒律，慈悲為懷。
　　如今，卻變成了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為了守護更多活著的人，僧侶們沒有更多的選擇，唯有殺——殺到心顫，殺到麻木，殺到壹顆佛心破碎，也不能停。
　　其所過之處，屍骸遍野，有怪物的，也有和尚的。
　　整片大地，仿若佛經中所描述的修羅煉獄。
　　中州，亦是如此。
　　猙獰而暴虐的血肉怪物橫行與天地之間，所過之處山河坍塌，城池破碎，屍橫遍野，震天的嘶吼與慘嚎之聲通天徹地。
　　王淳允面色無比陰沈，統領戊光等封神精怪，配合大夏的軍隊，於天穹之下灑下火焰與雷霆，洗滌世間。
　　作為封神精怪的統領，他自然在第壹時間知曉了那些怪物的真正來歷以及傳播的源頭。
　　“他媽的……”
　　掠過高空，王淳允冷著臉怒罵出聲。
　　人道從來不怕戰爭。
　　無論是面對天庭，牧者，還是古神。
　　無數次的歷史告訴世人——這些外部的威脅，永遠只會在人道的悍不畏死之下，被推翻，被毀滅。
　　但這壹次，大多數人都麻了。
　　因為敵人，就是他們曾經的同胞。
　　即便是冷酷得宛如鐵壹般的大夏軍隊，也在這種近乎自相殘殺的戰鬥中，士氣低迷。
　　突然，身後的軍營中陷入壹片嘩然。
　　王淳允眉頭皺起，降落地面，沈聲開口，
　　“怎麽回事？”
　　壹位臉色麻木的將領指了指廢墟中跪倒在地，無聲哭嚎的老兵。
　　他看起來年紀已經很大了，但身影魁梧，裸露的雙水之上，布滿傷痕與老繭。
　　此刻，正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王淳允上前，繞過周遭兵士，正欲說話。
　　卻見那老兵突然拔出鐵劍，往脖子上壹抹，鮮紅綻放之間，癱倒在地！
　　王淳允楞住了。
　　身旁，壹名兵士指了指那自刎的老兵前方，壹尊已被斬下頭顱的怪物。
　　“那個……是老何的母親。”
　　“他親手砍斷了她的頭。”
　　“瘋了。”
　　王淳允的表情，僵硬了，指甲陷進了肉裏。
　　望著周遭不知做何表情的兵士，他想要說點什麽，但嗓子裏仿佛被什麽堵住壹樣，發不出聲來。
　　這種殘忍又無奈的事，正在每壹寸土地上，不停地發生著。
　　讓大夏這些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會有任何動搖的鐵血軍人，近乎崩潰。
　　.
　　江州。
　　自從諸生城現世，天機閣進駐以來。這壹片土地便繁榮昌盛地生長著，從未遭受過什麽大的災難。
　　直到今天。
　　無數百姓突兀地發生異變，血肉中長出鋼鐵，失去壹切神智化作了嗜血的怪物。
　　棲霞城，作為僅次於七秀新城的江州大城，壹朝淪陷。
　　巍峨的城墻破碎，寬闊的街道狼藉，遍地的血肉屍骸猙獰可怖。令人心神顫抖的嘶吼聲不絕於耳，夾雜著哭泣與慘嚎，壹片地域之景。
　　街巷之中，壹個渾身沾滿了血汙的女童，近乎呆滯地望著壹步步緊逼而來猙獰身影，臟兮兮的小臉上，布滿絕望，眼淚從眼眶中湧出，稚嫩而令人揪心的嘶吼聲回蕩。
　　但那逼近的怪物卻毫不為所動，喉嚨之間發出類似野獸壹般的吼聲。
　　下壹刻，五指所化作的鋼鐵利爪，撕碎風與硝煙，毫無憐憫地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
　　壹縷鮮紅的火焰，自虛空中赫然升騰！
　　帶著恐怖的高溫，將那猙獰的怪物壹瞬間化為灰燼！
　　女童呆滯地擡起頭來，便只感覺壹陣狂風將她卷起，升上天穹！
　　在能眺望整個城池的高度，她看到了——無數與她壹般充滿無助的人們，茫然無措地懸浮在空中。
　　有她的年幼玩伴，有巷尾茶鋪的摳門老板，有集市的蒼老流浪漢……
　　但更多的人，不在了。
　　而無數百姓的前方，兩道人影凜然而立，其中壹位，正是江州家喻戶曉的鎮西王，而另壹位紅裙女子，赤足踏空，渾身仿若纏繞著火焰。
　　“江南，所有還活著的百姓，都在這兒了。”鳳母忘了壹眼面無生氣的人們，輕聲開口。
　　江南點頭，手中壹點火星兒落下，跌落在棲霞城中。
　　剎那間，整個城池燃燒起來，赤紅的火焰照亮了田思敏，那些喪失神智的怪物，壹瞬間被化作了灰燼。
　　做完這壹切後，他長長吐出壹口濁氣，臉色無比陰悶。
　　鳳母看了他壹眼，語氣罕見地柔和起來，
　　“他們在發生異變的壹瞬間，就已經死去了。”
　　“如今的怪物只是行屍走肉罷了，若是放任不管，只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我知曉。”江南別過頭去，聲音冷硬，
　　“可兒她們與分身傳來消息——江州範圍內，所有怪物都已鎮壓肅清，棲霞，是最後壹座城了。”
　　在混亂開始的時候，江南與鳳母第壹時間察覺到了異常。
　　在天機閣的指令傳達之前，他就已分身千百，在整個江州範圍內鎮壓怪物潮，救下幸存的百姓。
　　但即便行動已是如此迅速，作為最為靠近天機閣的地方，江州的局勢也不容樂觀。
　　那些曾無比擁護鎮西王的百姓化作的怪物，整整死去了兩成——由江南和鳳母親自動手。
　　他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鳳母輕嘆壹聲，這位王爺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殺伐果斷，但這些怪物，曾經都是他的子民與同伴。
　　“天機閣，究竟在幹什麽？”江南望向遠處的天機閣樓，眉頭緊皺。
　　他親自參與了星空的那壹戰，壹眼便認出了百姓變異後的模樣，與那血肉蜂巢之中的怪物極為相似。
　　但那壹次，血肉蜂巢與其所生產的怪物應當早已在鳳母的火焰之下化作了灰燼，連上元的邊兒都沒碰到才對。
　　這樣想來，問題就只有可能出在天機閣第壹次捕捉的“樣本”身上。
　　正當這時，壹只青鳥自天機閣樓的方向振翅而來，落在江南手中，化作紙卷。
　　後者展開壹看，臉色沈地快滴出水來。
　　李青雲所傳來的紙鳶之上，將目前的局勢與陰謀的前因後果，都壹壹描述。
　　鳳母皺眉，接過壹看，眉頭愈發緊皺。
　　良久，才無力地嘆息壹聲，
　　“被算計了啊……”
　　無論是人道還是古神都沒想到，那些第壹次送進上元的“樣本”，壹開始就是信中所記載的“金屬礦物”的載體。
　　為了更多了解即將到來的敵人，天機閣理所當然地解剖了那些“樣本”。
　　這樣的行為，本身並沒有任何問題。
　　卻不想，正中下懷。
　　那些“金屬礦物”無聲地依附在接觸到它的人身上，向著整個人道傳播，終於在蟄伏數月後，壹朝爆發，掀起災難。
　　戰勝了天庭與牧者，氣勢正盛的人道，與天外異族還未正面交鋒，就敗了壹次。
　　江南馭起大風將那些幸存的百姓互送至王府之地後，望著地下的壹片廢墟，搖頭。
　　當壹開始，災難爆發的時候，他是對天機閣抱有怨氣的。
　　但當知曉了壹切後，只剩嘆息。
　　天機閣錯了麽？
　　沒有。
　　他們只是想要更多地了解敵人，為即將到來的戰爭做準備而已。
　　只能說人道的所作所為，都被那天外異族拿捏了。
　　.
　　諸生城，本源樹下。
　　七道人影盤膝而坐，本源之氣宛如迷霧壹般，將他們隱隱環繞。
　　七位壹品無上境時而眉頭緊鎖，時而舒展開來，時而如癡如狂……沈入悟道之中，對於上元所發生的壹切，他們壹無所知。
　　十方上人站在幾人面前，沈默良久，終究沒有任何動作。
　　真龍滄桑的聲音回蕩在他耳旁，“天機，妳不打算喚醒他們麽？”
　　“莫劍主等人如今都陷入冥思之中，若是貿然驚醒，輕則道行受損，境界跌落；重則本源反噬，身死道消。”
　　十方上人緩緩搖頭，“最重要的是——即便他們醒了，有用麽？”
　　真龍皇沈默了。
　　在混亂發生之後，執掌天機的十方上人第壹時間，便算到了這席卷整個上元的災難，以及壹切的源頭。
　　但，已經晚了。
　　或者說當那來自天外的“金屬礦物”散落到各地開始，壹切都已成定局——人道會陷入“內戰”，相互消耗，至死方休。
　　雖然各大勢力如今都以強硬手段，將已感染到還未變異的人類隔離起來。
　　但除了烏鐵那般壹開始發現得早並做足後準備的以外，其余之地絕對更多的感染者還潛藏在人潮之中，不知何時會爆發異變。
　　在這種近乎無解的情況下，即便七位壹品無上境能安然醒來，也是杯水車薪。
　　“另外，大夥兒似乎都忽略了壹件事。”
　　十方上人嘆息壹聲，望著樹下的幾道身影，
　　“倘若，皮膚接觸和傷勢都會傳播那引發變異的‘金屬’。”
　　“老朽記得——星河聖主與那些怪物戰鬥之時，也曾傷得不輕吧？”
　　話音落下，茫茫虛冥之中，混沌翻湧，真龍皇巨大的眼眸中透出無盡駭然，驟然驚醒！
　　按照他們目前所知的，毫無修為的尋常人類異變過後，最次都相當於四五品的修者。
　　那倘若壹品無上境的星河聖主也被感染，異變過後會變成什麽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