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出發

　　“妳壹定是瘋了。”
　　這是江南的陰暗面對他的評價，壹針見血。
　　作為江南的壹部分，在江南說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過來他究竟想幹什麽。
　　簡單來說，他們如今通過逆知未來的演化，得知了虛無的真正起源。
　　所謂的虛無，就是那個古老生靈死亡以後，留下的身軀所化。
　　正因為有了它的屍骸的力量，方才讓這無盡的空寂中誕生了虛無。正因為有了虛無，方才有了孕育世界的搖籃，正因為有了世界的，方才有了萬物生靈，有了壹切的故事。
　　這壹切，都說明了壹件事。
　　虛無，並非什麽自然誕生的現象，而是那個古老生靈死去後留下的遺骸。
　　那麽，江南想要做的，就不應該是怎麽化作虛無，而是……占據這軀體。
　　就像修行界中經常發生的那樣，鳩占鵲巢，奪舍重生。
　　然而，哪怕那古老生靈的身軀已經沒有了半點兒意識，化作虛無無數萬年，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占據這具身軀的。
　　就像這個九品末流的修士，面對壹尊仙境存在的身軀，也只能眼巴巴看著而已。
　　江南現在，就面臨著差不多的處境。
　　雖然差距不至於那麽離譜，到我好不了多少。
　　——他的神念和本源，哪怕撐死了也就新世界的範圍大小，遠遠無法覆蓋整個虛無。
　　連最基礎的壹步都無法做到，就更不要提後面的事兒了。
　　就像江南故事中那個老人遭遇的困境那樣。
　　壹個人的身軀，怎麽遍布花圃呢？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江南提出了壹個相當大膽的想法。
　　——把自己的神念與本源分成無數份，遍布整個虛無。
　　但這種做法，風險無限大。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到達了超脫境界的江南的神念，早已不是壹道念頭而已。
　　化作新世界的他，肉身，神念，與整個新世界，已融為壹體。
　　他要粉碎自己的神念，就意味著壹件事。
　　——新世界，同樣會瓦解，肉身同樣會分裂。而在這個過程中，江南是難以保持清醒的神智的。
　　“妳要不要聽壹聽妳到底在說什麽？”
　　江南的陰暗面瞪著他，怒聲道：“且不說妳的神念破碎後到底要怎麽遍布虛無，就是這個過程中出任何差錯，都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風險嘛，總是有的。”
　　江南無奈攤了攤手，“畢竟是突破那超越超脫的境界，倘若有完全沒有風險的法子，我自然願意壹試，但那樣的方法，並沒有。所以啊，挺而走險，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妳要如何讓妳破碎的神念散布整個虛無？”他的陰暗面再問。
　　江南擡起頭，“那個故事裏不是說了麽？老人膝下有子，他的骨灰，自然應當有孩子們遍布花圃。”
　　聽罷，江南的陰暗面楞住，“妳是想——讓新世界無盡生靈帶上妳的神念碎片，遍布整個虛無？”
　　心意相通之間，幾乎壹句話，他就已經明白了江南的想法。
　　“不錯。”江南深吸壹口氣，道：“這個計劃，可不是我壹個人就能造成的。”
　　沈默。
　　突然的沈默。
　　就像死寂壹樣的沈默。
　　良久以後，江南的陰暗面方才搖頭：
　　“我，無法贊同——妳要突破那個境界，我不阻攔。但妳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江南不置可否：“除此之外，妳有更好辦法麽？等災厄突破了另壹個我封鎖，降臨的時候，我們如今的力量不可能是祂的對手，仍是死路壹條！”
　　他的陰暗面目光壹冷，“如何沒有？放棄妳所謂的新世界！在我創造的虛假與真實的世界中忘記壹切，難道不可以麽？”
　　“江南，我可以保證，在那個介於真實與虛假的世界裏，沒有人找到我們！”
　　舊事重提。
　　江南的陰暗面此時此刻說話，幾乎是歇斯底裏。
　　他不管任何人的死活，作為江南恐懼而誕生的存在，他只想讓江南，活下去。
　　“妳知道的，那不可能。”江南只是漠然搖頭。
　　“但我可以強行把妳關起來。”他的陰暗面聲音篤定。
　　“那我壹定會再次沖出來，就像上壹次壹樣。”江南聲音平靜。
　　沈默。
　　逆知未來的意識空間中，再度陷入沈默。
　　二人爭鋒相對，好不相讓！
　　良久！
　　良久以後，終於妥協。
　　江南的陰暗面深深看了他壹眼：“冥頑！”
　　說罷，身形壹閃，消失在這意識空間內。
　　而江南也很清楚，對方這樣的態度，那就是同意了這個計劃。
　　——盡管他並不情願就是了。
　　同時，江南心頭也松了口氣。
　　雖然他的陰暗面與別人的陰暗面不同，不會倆人壹見面就要妳死我活，但毫無疑問的壹點是，他無法掌控自己的陰暗面。
　　所以要是對方從中作梗的話，他毫無把握可以完成這個計劃。
　　望著空蕩蕩的意識空間，江南長長吐出壹口濁氣。
　　“這是最後的賭博了。”
　　“沒有依仗。”
　　“沒有底牌。”
　　“但願……壹切順利。”
　　.
　　.
　　江州王府。
　　江南睜開了眼。
　　東嫻依舊陪在身邊。
　　他向她講述了這個計劃。
　　在無聲的，壓抑的，良久的沈默以後，東嫻點頭。
　　最後，她只是說：“倘若在這個過程中，妳無法醒來，我會立刻來陪妳。”
　　江南無言，只感覺這壹生有此陪伴，足以。
　　這壹日，冰雪融化，春光明媚。
　　江州百姓，萬物生靈，繁榮生長。
　　而在戰爭結束之後，可兒與青蘿等人，也返回江州王府。
　　——盡管邊境戰線仍駐紮了修士駕馭黑鯨戰爭兵器駐守，但這些因為綿延的戰爭而心神俱疲的仙境與王們，終於有了壹絲歇息的機會，返回各自所在。
　　盡管他們心頭知曉，戰爭並未結束，但這難得的閑暇，還是要舒緩壹下那壹直緊繃的神經。
　　恰逢此時，江州傳來天聲，邀所有仙境之上存在，於四月上旬，在江州王府，大辦宴酒。
　　是時，無數強大存在無不絡繹，紛紛前往。
　　僅壹日之間，整個江州王府便被無數強大生靈所充滿。
　　靈氣浩蕩，仙力氤氳，福澤遍地，使得這原本並非什麽洞天福地得江州王府，宛如仙境壹般。
　　悠揚樂曲，琴瑟和鳴，在江州王府上空奏響。美酒佳肴，靈味仙珍，在眾人之間流淌。談笑有仙人，往來無凡生，詩酒做樂，好不快活。
　　整場大宴，連綿三日，不分晝夜，燈火通明。
　　直到最後壹晚，曲罷歌停，壹位位仙境與王境存在，被江南叫到王府深處。
　　地下，無比龐大的偌大廣場上。
　　燭火搖曳，燈影婆娑。
　　江南高坐帝位，下方匍匐無數強大存在。
　　這其中，哪怕最弱小的，都是仙境，都是跺壹跺腳就能引起星空震蕩的可怕大能。
　　然而，這壹刻卻匍匐在地，竊竊私語，猜測江南究竟想要說什麽。
　　——實際上，從宴會壹開始，大多數仙境存在就察覺到到了不對勁。
　　江南以前，可從來不會搞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
　　但現在，戰爭暫時結束後，卻突然召集眾人前來。
　　妳要說就是為了慶祝，那多半是沒人相信的。
　　——之所以說是大多數，那自然也是因為仙境和眼王境中，也有煌天聖主和青蘿這樣的呆子存在。
　　煌天聖主用胳膊肘碰了碰壹旁的天演聖主，“天演，這是什麽情況，怎麽快活的宴會剛過，大家都壹副沈重的樣子？”
　　她雖然不太聰明，但很明顯還是能看出來眾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
　　天演聖主瞪了她壹眼，苦笑壹聲，低聲道：“這千余仙境與王境的冕下們，他也就只有妳和那位青蘿冕下什麽都沒看出來了。”
　　煌天聖主揮了揮拳頭，剛想說話。
　　突然，帝座上的江南，輕咳壹聲。
　　剎那間，萬籟俱寂。
　　他方才，緩緩開口，“諸君，今日壹聚，除了犒賞諸君鎮守邊境之功外，還有壹事。”
　　話音落下，眾人立刻把耳朵都快豎了起來。
　　眾人曉得，這才是這場大宴的關鍵所在！
　　“前些時候，黑暗入侵，雖在諸君的殊死抵抗之下，終得大勝。”
　　江南繼續道：“道諸君大抵也猜到了，戰爭並未結束，發起這場戰爭的家夥，如今因為某種原因被封鎖囚困，但卻並不意味著，我們就能高枕無憂。為了能真正戰勝和消滅祂，我需要諸君之助。”
　　聽罷，壹位位王與仙境擡起頭來。
　　坤尊與坎帝率先開口：“吾等性命，本就是陛下所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話音落下，仿佛壹石激起千層浪那般！
　　眾人擡頭，義正辭嚴！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浩蕩的聲浪仿佛海潮壹般，震動大地！
　　江南壹擡手，萬籟俱寂！
　　他手壹揮，剎那之間，光芒閃爍。
　　壹張張畫卷，從虛空中浮現，落在每壹個人手中。
　　眾人接過壹看，卻壹頭霧水。
　　只見那畫卷之中，壹片虛無，唯有其中壹點，光芒閃爍。
　　這是……地圖？
　　下意識的，大多數人心頭生出這樣的念頭。
　　緊接著，便得到了江南的肯定。
　　“這是壹張地圖，但卻並非新世界任何角落。”江南開口道：“而是……虛無。”
　　“虛無之中，難言歲月，不談高遠，壹切以坐標為基，諸君手中，便是妳們各自的目的地的坐標。”
　　“我需要妳們做的事，就是帶著某件事物，前往那地圖所標之地。”
　　江南的解釋，清楚地告訴了他們，要做什麽。
　　但對於背後的壹切，比如為什麽要去，去了有什麽用，卻只字不談。
　　可諸多仙境與王，都是聰明人，都是老油條，沒人傻到去問。
　　他們知曉，江南不說，就是不願說。
　　問了，只能自取其辱。
　　“謹遵王命！”
　　人群中，不知有誰大喝壹聲。
　　緊接著，更多的聲音宛如海浪壹般響起！
　　“謹遵王命！”
　　“……”
　　直到最後，也沒有壹個人發出疑問。
　　江南見狀，相當滿意。
　　再度擡手之下，灑下無盡光輝。
　　茫茫光點，漂浮在每壹個人手中，氤氳生光。
　　但他們卻皺起眉頭，無法辨認著氤氳光點，究竟為何。
　　“諸君，出發吧。”
　　座上的江南，催促開口。
　　眾人壹楞，不知為何如此焦急。
　　但也沒多問，化作壹道道流光，消失天際。
　　不多時，這江州地下廣場，就只剩下江南與東嫻二人。
　　“呼……”
　　江南長長吐出壹口濁氣，苦笑道：“這破碎神之事，果然不是那麽輕松和簡單的。”
　　——這三天內，仙境和王境們在江州王府大快朵頤，而江南在做的事，卻相當離譜。
　　他在，分割自己。
　　把自己的神念與本源，分成成千上萬份！
　　簡單來說，就是自己給自己分屍。
　　聽起來挺獵奇的，實際做起來……也挺獵奇。
　　還相當痛苦。
　　哪怕是超脫境的江南，都讓他絕不想再感受壹次這種感覺。
　　總而言之，三天時間，江南忍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成功將自己的本源分割成成千上萬份，交給無數仙境與王境，讓他們出發前往虛無的各個角落。
　　而這王座上的他，就是其中最大的壹份本源碎片。
　　隨著王與仙境們帶著其余的本源碎片遠去，江南感覺，壹股從靈魂深處襲來的疲憊。
　　“倘若他們知曉，他們手中拿的是我的‘屍塊兒’，恐怕會嚇得合不攏嘴吧？”江南苦中作樂，喃喃自語。
　　東嫻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地瞪了他壹眼。
　　“好了，我要睡了。”江南見好就收，順勢閉嘴，“交給妳了。”
　　話音落下，他再也抵擋不住那股潮水壹般洶湧而來的疲憊，雙目壹閉。
　　——這是必然的，本源破碎的江南，隨著其他碎片的遠去，無法再維持自己的意識了。
　　身軀，化作壹團光點，落在東嫻手中。
　　再無聲息。
　　東嫻嘆了口氣，珍而重之地收起江南的殘骸，壹步踏出，跨越千萬裏，步入虛無。
　　這壹日，整個新世界還沈浸在戰爭結束的快樂當中。
　　無數修士大能，觥籌交錯，飲酒作樂。
　　無數蒼生百姓，按部就班，繁衍生息。
　　仿佛壹切，都欣欣向榮那樣。
　　只是沒人知曉的是，同樣是在這壹日，他們的世界，在某種意義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