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預知？

　　倘若那個叼毛是壹個女子，江南甚至會以為對方做這壹切是不是因為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他。
　　因為……太離譜了。
　　離譜到只有被感情沖昏頭腦的人才會那樣毫無保留地付出。
　　但很可惜，種種跡象表明那個叼毛是男人。
　　想想還怪讓人感到惡心的……
　　總而言之，如今可以非常確定的壹點是，那個身份不明，目的不明，擁有著和江南壹樣神通的家夥，目前似乎沒有表達出任何惡意。
　　當然，這並不能排除他藏著更深層目的的可能。
　　——沈吟之間，江南如是想到。
　　“前輩？”楚昭文見江南抱著楚楚出神，小心翼翼地喚了壹句。
　　“無事。”江南回過神來，擺擺手，應了句，又問，“這些天過得如何？”
　　楚昭文不好意思壹笑：“多謝前輩，也多謝各位聖主和銀羚前輩，否則我夫妻倆恐怕根本無法在這天王峰立足就是了。”
　　他露出壹副自嘲之色：“當初壹腔熱血，不顧壹切地要來這天王峰，如今真正到了才知曉——倘若沒有各位前輩的庇護，恐怕我們連壹天都不太能待下去。”
　　天王峰，並不禁止殺戮與爭鬥。
　　但畢竟是天子腳下，群仙環繞，哪怕是再窮兇極惡的家夥，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要給這些大佬上眼藥。
　　可即便如此，對於修行界的諸多存在而言，可不壹定非要爭鬥廝殺才能傷害到別人。
　　像楚昭文楚姳這樣修為的存在，在整個天王群峰都是最底層，或許哪天在街上被人瞪壹眼，恐怕就會因為對方的恐怖威壓而心膽俱碎。
　　“那妳們可後悔了？”江南突然問道：“倘若沒有遇到我，倘若沒有遇到天演銀羚他們，妳們還會前來這天王峰嗎？”
　　楚昭文楞了壹楞，才沈吟道：“大抵也會吧？”
　　他有些寵溺地看了壹眼楚楚丫頭，輕聲道：“不能因為有些事很難，就不去做；要不然的話，恐怕什麽都做不成。”
　　話落，江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楚昭文終於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壹撓頭：“昭文妄言，妄言了，還請前輩不要往心裏去。”
　　江南聽罷，卻是搖頭：“不，妳說得對。”
　　然後，轉身朝山下走去。
　　他大概能夠理解了。
　　能夠理解天演聖主等人明明看到了那終結的可怕壹幕，為什麽還要不自量力地周旋於諸多聖主仙境之間，意圖扛起反旗。
　　而這時候，他也察覺到了，盡管楚昭文和楚姳的修為境界是真的不行。可每壹次和他們交談，江南都能感受到新的東西——那並非是什麽難以理解的晦澀的道理，無論是上壹次的也好，還是這壹次也好，都是很容易相當的淺顯易懂的道理。
　　但要是讓江南壹個人想，他就偏偏怎麽也鉆不出那個牛角尖。
　　“這不就和妳壹樣麽？”
　　突然之間，東嫻的聲音響徹在江南耳邊，“災厄復蘇，借初代之屍還魂，乾離二道瀕臨大患；身為兩道之王的妳，跨越歲月長河，尋找那茫茫光陰碎片中的壹縷生機。”
　　“江南，妳其實不必感到無法理解，因為妳也是和他們壹樣的人。”
　　這壹刻，宛如醍醐灌頂。
　　江南面露明悟之色。
　　上壹次，他明白了，自己不需要去憐憫為了救贖而奔波奮鬥的天眼聖主等人。
　　但盡管如此，他潛意識裏仍覺得他們是在白費功夫。
　　而這壹次，他明悟過來。
　　——或許從來沒有白費功夫，或許……他也只是白費功夫。
　　總之，除了壹切真正發生時，壹切，都不可定論。
　　江南的背影在楚氏夫婦的眼中，走下山頂。
　　明明他沒有施展任何道法神通，但那身影卻逐漸變得飄渺，逐漸變得難以琢磨。
　　如果非要說的話，就像是……走進了另壹個世界而已？
　　事實，也的確如此。
　　那壹瞬間，熟悉的感覺再度襲來。
　　就像上壹次江南親眼見到那個叼毛壹樣，他的靈魂與精神仿佛在某壹瞬間穿越了無數阻隔，到達了某個不存在於過去、亦不存在於現在與未來的時與地。
　　再睜眼時，眼前的景色早已天翻地覆。
　　不再是巍峨層疊的天王峰，而是壹片壹望無際的雲天之上，惠風和暢，天清地明，偶爾有啼鳴的飛鳥掠過天際，振翅高飛。
　　悠然。
　　這是江南唯壹能想到的詞兒。
　　然後，他看向大地之上。
　　只見那茫茫後土上，山河屹立，城池如星辰壹般坐落，壹道道聲音往來絡繹，無比繁榮。
　　凡人百姓休養生息，安貧樂道，修士歷練爭寶，與天爭命。
　　雖然也有傷亡，雖然也有慘劇，但總而言之，對於整個無垠的天地而言，壹切都還好。
　　欣欣向榮。
　　但在某壹刻，時間的流速仿佛突然加快了。
　　在江南甚至還沒有通過景物去分辨這究竟是哪兒的時候，便已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日升月落仿若兒戲那般迅速。
　　而隨著壹幕幕光景的入眼，江南的意識也不知因為什麽，而變得模糊起來。
　　壹切不屬於此時此刻的記憶，緩緩變淡，緩緩消失。
　　時間，名字，目的……壹切的壹切，都仿佛籠罩上壹層朦朧的迷霧。
　　他緩緩地忘記了。
　　眼中，仿佛只有這壹片無垠的天地。
　　緊接著，在某壹刻，仿佛被加速的時間慢了下來。
　　——這是壹個充滿生機的、平常的清晨，太陽升起，萬物復蘇，壹切欣欣向榮。
　　而江南也忘記了壹切，只仿佛沈浸在這天地之中，如壹縷遊魂壹般註視天，註視地，註視蒼生。
　　但下壹刻，突然有什麽被打破了那樣。
　　壹縷沈沈的幽暗，撕裂了虛空。
　　壹瞬間，天地動搖，雷霆明滅，風火亂聲，山河破碎！
　　壹起都是毫無預兆的，完全無法預知，可怕的災難，從天而降！
　　毀滅，在這壹刻，開始了。
　　無盡的黑暗自冥冥之中湧出，毫無差別地吞噬和毀滅它們所能接觸到的壹切。
　　山川，河流，蒼穹，大地，太陽，月亮，靈氣，仙力，道則……還有人。
　　壹切世界中存在之於，無論是最樸素的泥土還是仙境存在才能感受到的仙力和大道法則，這壹刻都平等了。
　　——平等的毀滅。
　　在那無盡的黑暗籠罩之下，但凡被它波及到的壹切，都在頃刻之間，壹絲不存！
　　甚至，那壹幕都很難稱之為毀滅。
　　更像是……抹除。
　　就像光滑的玉石上有壹點油汙，壹直大手攥著抹布，壹把給它擦幹凈了那樣——解壓，又讓人膽戰心驚。
　　然後，人也壹樣，無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百姓，還是翻手之間天翻地覆的可怕大能，都在那壹刻被黑暗完全吞噬。
　　而在那無盡的黑暗中，壹道身影，緩緩走出。
　　這身影望著無垠的蒼穹大地，身形偉岸，面目肅然，無比威嚴，仿若鎮壓六合八荒。
　　但如此王者之象的他，身上卻帶著災厄的，不詳的意味兒。
　　——這才是帶來毀滅的源頭！
　　那壹刻，江南多少渾身壹震！
　　幾乎第壹眼，他就已經認出來了。
　　眼神這個家夥不是別人，正是……初代！
　　或者說，被“災厄”同化和占據了肉身的初代的遺骸！
　　江南楞住了。
　　從方才看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壹直以為，這是坤坎二道毀滅前夕的景象。
　　但現在看來。
　　錯了。
　　這個時代的“災厄”，還尚且沒有奪舍初代的身軀而變成祂最討厭的“人類”的存在。
　　祂是在很多年後，乾離二道的計劃失敗，被江南重創之後，方才下定決心要同化初代的屍骸，達成毀滅的宿命。
　　那麽，眼神究竟是何時，究竟是何處，也就已經顯而易見了。
　　這不是早已毀滅的坤坎二道，這是江南所在的乾離二道。
　　時間，也並非是曾經的過往，而是……未來！
　　正在江南心頭難以傾盡的時候，天地之間，阻止那肆無忌憚的“災厄”的人出現了。
　　壹位位熟悉的仙境，踏空而來，渾身仙力磅礴，道則環繞，可怕氣息如淵如獄，震懾諸天！
　　他們仿佛看不到江南壹樣，只面對占據了初代身軀的災厄，眼中驚怒交加！
　　江南細看時，便很輕易的發現其中之人，為首的乃是神宮與南昊，身後跟著諸多熟悉之人——離道的天殿七戰仙，乾道的兩位古老者，六目碧蚺……
　　總之，江南知曉中，乾離二道的仙境的存在，基本上都在這壹刻悍然出手！
　　壹時之間，漫天雷蛇飛舞，仙力如海，仿佛晨曦的第壹縷光明壹般，撕裂黑暗！
　　而擁有道統的神宮與南昊，同時凝聚兩道道統，爆發出讓仙境存在亦無可匹敵的可怕神威！
　　剎那間，無盡神通大道仿若雨點兒壹般傾泄而下，撞在那不多擴散的黑暗領域之上！
　　天地顫抖，日月動搖！
　　可怕的場景仿若末世將至！
　　然後，那“災厄”終於出手，揮手之間，黑暗夾雜著初代的沖天漆氣血撕裂天穹！
　　除了神宮與南昊之外，所有仙境存在就仿佛驚濤駭浪中的壹葉扁舟，面色煞白，口吐精血，倒飛而出！
　　而哪怕是擁有道統的神宮與南昊，也是傾盡全力，方才將壹切抵擋下來！
　　“如此可怕麽？”江南忍不住喃喃開口。
　　雖然他早就知道奪舍了初代肉身的“災厄”會相當恐怖。
　　但也絕對沒有想到他能壹瞬間擊退兩位“王”級的仙上存在！
　　這是連江南全盛時期也難以做到的事兒！
　　而正在這危急的關頭，再有人來！
　　那人壹身青衣，樣貌俊秀，斯文如書生，但面目冷肅，雖無磅礴之氣勢，但他壹出現，就仿佛天地都完全俯首了那樣。
　　江南的臉色，變得怪了起來。
　　因為這個青衣書生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而且，他能感受到，這個時候他，比如今的自己，要強得多。
　　甚至，是超越了次元的可怕差距。
　　緊接著，這個天地中的江南與“災厄”展開了對話，由於沒有聲音，江南無法確定他們說了什麽。
　　但所幸他們並沒有說太多，便直接開戰！
　　就像水火不容壹樣，兩者之間沒有任何壹點兒轉圜的余地！
　　壹出手便是天地崩碎，混沌顫抖！
　　無論是“災厄”，還是青衣的江南，給江南本尊的感覺都只有壹個——無法理解。
　　那是完全超越了“王”的可怕力量！
　　他們之間的廝殺與爭鬥，早已不再局限於什麽花裏胡哨的神通與道法，每壹揮手，都是超越了天地的可怕造化！
　　時間，壹點壹點過去。
　　這壹戰中，江南見到了太多。
　　劍術，吐焰，五行大遁，掌握五雷，花開頃刻，斡旋造化……甚至他還看到了青衣的那個自己將整個天地都化作演化世界，以無上磅礴之偉力，鎮壓“災厄”！
　　終於，在漫長的廝殺中。
　　從壹開始的不分上下，到最後，青衣江南完全占據上風！
　　他屹立於光明與黑暗之上，仿若不滅的神明那般擡手，虛虛握住。
　　天罡·斡旋造化！
　　那壹刻，天地易主！
　　至高無上的神明硬生生將黑暗從這個世界中抹去！
　　在“災厄”的憤怒與不甘中，祂帶著初代的屍骸與無盡的黑暗，被完全磨滅！
　　大勝！
　　“贏了……”
　　哪怕是作為旁觀者的江南，都長長吐出壹口濁氣，心頭壹松。
　　這個時候，他已經基本明白過來。
　　雖然不知曉自己怎麽“看”到的，但可以確定的是，眼前發生的壹幕應當是他回到乾離二道後，“災厄”完成對初代屍骸的奪舍後入侵而來的場景。
　　而結果，已不言而喻，
　　——他贏了。
　　他徹徹底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抹除了災厄！
　　然而，就在畫面中青衣的江南轉身的那壹刻，異變突生！
　　被蹂躪得仿佛廢墟壹般的天地中，前壹刻還陽光明媚，下壹刻便有無盡幽暗的毀滅降臨！
　　比之先前“災厄”帶來的還要恐怖千倍萬倍的可怕黑暗，席卷而來！
　　壹瞬間！
　　僅是壹瞬間！
　　快到以江南的反應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程度！
　　或者說，當那無盡的黑暗出現的時候，整個乾離二道，便已付之壹炬！
　　壹瞬間以後。
　　青衣江南面色呆滯，僵硬地轉頭，舉目四望，入目只有無盡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