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離開直播基地

　　離開直播基地，盛春成還是準備走壹段路，到前面路口左轉，轉到東城實驗學校那邊再叫車，剛轉過街角，他的手機響了起來，盛春成站住，拿出自己的手機，開機，然後手指從左往右劃了壹下，手機裏傳來壹個大舌頭的結巴的聲音：
　　“妳，妳在哪裏？”
　　盛春成條件反射般，也跟著結巴：“我，我在九堡。”
　　“熬燒，熬燒（快點，快點）。”電話裏的聲音不結巴了，“老頭兒急煞了。”
　　盛春成說：“好好，東哥，我馬上過來。”
　　接著手指從右往左壹劃，掛斷電話，他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壹輛出租車停下，有兩個小姑娘下車，盛春成篤著盲人手杖急走幾步，朝司機擺了擺手，司機納悶了，不知道這個瞎子要幹什麽，盛春成已經走到車邊，收起了盲人手杖，拉開副駕座的門，鉆了進來。
　　“去清吟巷。”盛春成和司機說。
　　“好。”司機啟動了車子，接著說：“妳能夠看到我是空車？”
　　盛春成笑笑，說：“我是聽到有人下車了。”
　　司機將信將疑，又看了看盛春成，沒有再說什麽，盛春成也沈默著，沒敢把墨鏡摘下來，對壹個已經起疑的出租車司機來說，盛春成覺得，自己不要再去招惹他，繼續扮演自己的盲人為好。
　　兩個人壹路無話。
　　清吟巷在杭城的老城區，盛春成要去的是壹個老舊小區，裏面十幾幢五層樓的房子，都是八十年代建的。
　　現在拆遷的成本太高，土地收儲中心情願向城郊攤大餅壹樣攤出去賣地，也不願意在老城區搞拆遷，反正現在再偏遠的地也有人要，何必在這螺螄殼裏做道場，因此，市中心的這些老舊小區，反倒變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這些老舊小區，實在是太難看，很影響城市的形象，那就把外墻粉刷壹下，搞靚麗壹點，不過，粉刷也只粉刷靠近外面街道的幾幢，裏面的，隨他去。
　　出租車到了小區的大門口，鐵柵門關著，盛春成和司機說：
　　“師傅，麻煩妳幫我開進去，開到底，十二幢。”
　　司機按了壹下喇叭，有保安從門邊上的小房子裏出來，看到是出租車，就往回走，懶得理他，司機猛地又按壹下喇叭，保安回轉身，有些慍怒地瞪著他，司機瞪回去，頭往盛春成這邊甩了壹下，意思是沒有看到，車上有壹個盲人？
　　保安不情不願地把鐵柵門打開，不過還不願意就這麽放過他們，手敲了壹下汽車的引擎蓋，問：
　　“去哪裏？”
　　司機把窗戶按下，盛春成朝那邊歪了歪頭：“保安大哥，我去東哥家裏。”
　　保安退了開去，放他們進去。
　　這裏其實不是東哥的家，而是他父親的家，東哥的父親有老年癡呆，還有大腳瘋，兩條小腿終日水腫著，常年坐在輪椅上。
　　他父親壹個人，請了壹個保姆壹起住在這裏，東哥自己住在錢江新城的東方潤園，高檔小區，進出的都是成功人士，他和他老婆都有些嫌棄老頭，家裏再大，房間再多，也沒有把老頭帶過去。
　　再說，手下人進進出出東方潤園，不僅不方便，也讓他老婆和女兒覺得挺丟臉的，所以，白天的時候，東哥壹般都在這裏，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據點，老年癡呆的父親，就當是壹個不礙事的吉祥物了。
　　盛春成才走到四樓，就聽到五樓鬧哄哄的，壹個樓梯，門對門兩戶人家，東哥他們這邊每天人來人往，還喜歡敞開著門，住在他們對面的人家，早就已經搬走，房子出租給別人，租的人也都是沒住幾天，就逃也似地逃走。
　　誰都害怕自己住的地方，開門關門，每天進出都看到對面壹大堆手臂上紋著各種花紋的青龍白虎大哥們，受不了他們直楞楞逼視著妳的目光，也受不了他們的吵。
　　租客因此去吵房東吵中介，說是被詐騙了，出租的時候，妳們沒說過對面是壹個黑社會的窩點，說什麽也要退租，房東去找物業，物業也沒有辦法管，說是人家雖然看著像黑社會，江湖傳聞好像也是黑社會，但他們也沒在這裏幹黑社會的事。
　　再說，也沒有規定說，人在家裏，壹定要關著門。
　　“來來，這是打黑辦的舉報電話，妳說他是黑社會，要麽妳打電話舉報，警察過來壹窩端了，妳不就清靜了？”物業的工作人員和房東說。
　　結果，電話沒有人敢打，上門也沒人敢上，對面的人家只好自認倒黴，讓房子壹直空著。
　　盛春成才轉過四樓通往五樓的樓梯轉角，就有人從門裏看到了他，趕緊起身跑出門，跑下樓梯，有些殷勤地攙扶著他上樓，好像他是壹個要過馬路的老大爺，盛春成壹叠聲地說著謝謝，謝謝。
　　壹看到盛春成到了，坐在輪椅裏的老頭就興奮起來，用雙手拍打著輪椅的扶手，東哥白了他壹眼，和盛春成說：
　　“老頭兒看到妳，比看到個女人還高興。”
　　“東哥，老頭兒現在還能？”
　　有人叫道，東哥白了他壹眼：“妳，妳把妳女朋友叫，叫過來，讓老頭兒當面試給妳看。”
　　“噶結棍，老子去洗頭房，給老頭兒帶兩個來。”那人說。
　　“氣氣氣，熬燒（去去去，快）。”東哥手朝門外揮著。
　　大家都笑了起來，盛春成趕緊說：“我們去裏面，我給叔叔做。”
　　“等歇，等歇。”東哥說，“妳，妳飯還沒吃過吧，先坐下吃飯，推理學就是這樣說，先，先吃飯，再幹活。”
　　東哥說話有點大舌頭，又是個結巴，還喜歡說什麽事情的時候，都扯上推理學，推理學這樣，推理學那樣。
　　盛春成在桌邊坐下，桌上的兩個煙灰缸，煙蒂已經滿了出來，靠裏面墻邊，放著幾只馬甲袋的外賣飯菜，有人趕緊從袋子裏，給盛春成拿出壹盒飯，再加壹盒菜，知道盛春成喜歡吃辣的，還給他挑了壹盒辣的菜。
　　老頭看到盛春成沒有馬上進去裏面房間給他按摩，而是坐下吃飯，急了，壹個勁地拍著輪椅的扶手，嗷嗷叫著，東哥瞪了他壹眼，罵道：
　　“賣比兒子，要不要巴掌吃個？！”
　　東哥兇起來的時候，壹點也不結巴，老頭被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