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許X年的親友

　　許X年的親友，已經領了許X年的骨灰走了，現在輪到郭X，在“進行中”。
　　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圍到玻璃窗前面，他們透過玻璃，遠遠地看到郭爽躺在那裏，爐門開啟，郭爽被緩緩地送了進去。
　　兩位老太太失聲痛哭起來，其他的人也是悲從中來，默默地流淚。
　　郭爽二十年的路，走到這裏，就走到了最後。
　　陳姐沒有起身走去玻璃窗前，她還是坐在那裏。盛春成也沒有起身，連鐘欣欣都不會想到，要帶盛春成去玻璃窗前，送郭爽最後壹程。
　　盛春成透過墨鏡看著陳姐，他看到她臉色鐵青，聽著不遠處的壹片哭聲無動於衷。
　　她默默地拿出自己的錢夾，從裏面拿出郭爽的那壹縷頭發，放在嘴唇上，親了親，然後從包裏拿出壹包餐巾紙，抽出壹張，把那縷頭發放在餐巾紙裏，仔細地疊好，疊得四四方方，重新放回到錢夾的夾層。
　　整個的火化過程，要進行壹個多小時，現在什麽也看不到了，悲傷的人們都從玻璃窗前離開，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子。
　　郭爽的外婆沒有坐下，她走過來，走到陳姐的面前站住了，看著她。
　　陳姐擡頭看看母親，也站起來，她囁嚅著叫了壹聲：“媽！”
　　母親突然擡起手，給了陳姐壹個耳光，叱罵道：“真是作孽，妳看看妳做了什麽事！”
　　兩位同學趕緊起來，個子高的那位，擋到陳姐面前，叫著“外婆，外婆”，另外壹位，摟著陳姐的肩膀坐下。
　　郭爽的外婆轉身走開，走去了她那壹撥人面前，那些人都站了起來，朝陳姐這邊看看，大家壹起走了。
　　他們走後，郭爽的爺爺奶奶們也都站起來，憤恨地朝這邊看看，他們也走了。
　　這壹塊區域，現在只剩下了他們五個人。
　　陳姐低垂著頭坐在那裏，壹動不動，身子斜靠在摟著她肩膀的同學身上。
　　高個子的那位女生，盯著對面的盛春成看，要不是戴著墨鏡，盛春成都要被她看得心裏發毛。
　　高個子的女生站起來，走過來，在盛春成身邊坐下，輕聲問：
　　“妳是小盛師傅吧？郭爽和我說起過妳。”
　　“說起過我？”盛春成疑惑地問。
　　“對，她說妳在聽我的書。”
　　盛春成楞了壹下，明白了，問：“妳是，妳是那個眉師娘？《奔騰年代——向南向北》是妳寫的？”
　　“對啊，不行嗎？”眉師娘說，“妳是不是覺得，所有的女生，都應該去寫甜寵文才對？”
　　“不是，不是。”盛春成說，“我只是沒有想到，妳這麽年輕，妳是郭爽的同學？”
　　“對，浙大附中的同學，郭爽在我們班裏，是年齡最小的。”眉師娘說著嘆了口氣，“其實，我回來杭城，隔離結束，都半個多月了，我微信找她，郭爽壹直和我說，她在學校裏，不然，我早就去他們家了，可惜，沒想到這次回來，都沒有看到她，以後也看不到了。”
　　盛春成聽著，心裏也是嘆息連連，是啊，可惜了，壹切陰錯陽差，都錯過了，要是郭爽不僅有自己和鐘欣欣，還有她的同學們，這麽多的人在她身邊，她會不會就不會有今天的結果？死神也怕人多，也怕吵吧？
　　盛春成理解，他知道郭爽那個時候，為什麽要騙同學，說是去學校了，那是她在泥淖中掙紮著，是她最艱難的時候。
　　陳姐說的沒錯，郭爽就是壹個有潔癖的人，她自己不好的時候，只會縮在角落裏，生怕自己的不好，會濺到別人的身上，她也是壹個善良而又懦弱的人，懦弱到自己絕望的時候，都不會伸出求救的手。
　　“我能不能加妳微信？”眉師娘問，“郭爽說妳是壹個有故事的人，要是有那麽壹天，妳願意把妳的故事說給我聽，我會寫成小說。”
　　“裏面會有郭爽嗎？”盛春成問。
　　“肯定有。”眉師娘說。
　　“好，那我們就壹言為定，等合適的時候，我會把很多事情都告訴妳。”盛春成和她說。
　　等候大廳裏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他們是剩下的最後五個人。工作人員的身影在五號玻璃窗裏面出現的時候，眉師娘趕緊跑了過去，把手裏的紅布遞給裏面的工作人員，其他的人也跟了過來。
　　工作人員把骨灰盒放在紅布上，四只角包上來，紮緊，把骨灰盒從裏面遞了出來。
　　陳姐伸手去抱，骨灰盒有點沈，眉師娘說：“阿姨我來。”
　　五個人，陳姐捧著郭爽的照片，走在最前面，眉師娘抱著郭爽的骨灰盒，跟在後面，另外壹個同學，手裏撐著黑布雨傘，替眉師娘打著。
　　外面賣殯葬用品的和她們說，骨灰盒從裏面壹直到停車場，接下來上山，都不能讓太陽曬到，壹定要用黑傘遮擋著。兩個平時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信的女孩子，到了這個時候，突然也變得迷信起來。
　　她們不僅買了雨傘，那個同學撐著傘，在眉師娘邊上走得小心翼翼的，手裏的傘不停地晃著，轉著方向，還真的是害怕會有壹點陽光，不小心掉在郭爽的骨灰盒上。
　　鐘欣欣帶著盛春成，走在最後面。
　　他們到了停車場，鐘欣欣和陳姐說：“阿姨，讓郭爽坐我的車吧，她喜歡坐我的車。”
　　陳姐說好。
　　鐘欣欣拉開副駕座，讓陳姐坐進去，然後眉師娘把手裏的骨灰盒，放在她的大腿上，那壹位同學，自己暴露在陽光下面，手裏的傘幫郭爽遮擋得嚴嚴實實的。
　　到了公墓，從停車的地方，到郭爽的墓還有不短的壹段路，眉師娘和鐘欣欣，兩個人交換著捧郭爽的骨灰盒。陳姐還是捧著郭爽的照片，走在最前面。那位同學，幾乎是側著身，用自己的身體也用雨傘，替郭爽擋著陽光，三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的。
　　被換下來的人，還要來領著盛春成走，盛春成看著心裏很過意不去，他真想說，我來捧吧。
　　但他忍住了沒有開口，他擔心這個時候開口，說自己其實可以看到，只怕是連骨灰盒裏的郭爽，都會嚇壹大跳。
　　他們到了墓地，已經有工作人員等在這裏，把郭爽的骨灰盒放進墓穴，工作人員封好上面的蓋板，和他們說好了的時候，陳姐再也控制不住，在郭爽的墓前坐了下來，她手摸著墓碑上郭爽的名字，淚水止不住地流。
　　那三個女孩也坐下來，跟著壹起哭。
　　盛春成站在那裏，朝下看著他們來時的路，淚水也從他的眼眶裏流了出來。
　　再見了，郭爽！
　　那壹把黑傘被扔在壹邊，壹陣風來，帶著它往山下翻滾，不過這個時候，這裏的人誰都沒有在意，妳走吧，陽光已經永遠曬不到郭爽了，她會繼續白著，繼續咯咯地笑著，她已經被永遠定格在墓碑上這張年輕的笑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