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落風宮變

　　雜亂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皇宮走廊。
　　楊洺與費利蒙將軍帶著十幾名軍官走在前方，戴娜王妃和她的團隊成員緊隨其後。
　　亦步亦趨跟在楊洺身旁的愛蜜莉雅，似乎已經恢復了鎮定，正思考著楊洺所說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宮門前，兩排機械衛兵持槍站立。
　　費利蒙伸手拉住楊洺：“它們的狀態不太對勁，鐳射槍的保險都打開了……它們得到了隨時射擊的指令。”
　　楊洺仿佛沒聽到，單獨向前走出兩米。
　　愛蜜莉雅想跟上去，卻被費利蒙將軍護在身後。
　　“請站住！”
　　兩名機械衛兵同時開口，電子合成聲略顯尖銳：
　　“沒有陛下的命令，擅闖者以行刺論處。”
　　楊洺繼續向前。
　　機械衛兵同時作出射擊姿態。
　　楊洺背後的軍官們掏出鐳射手槍，槍口對準了機械衛兵們的正子腦。
　　“不要緊張，”楊洺緩聲道，“把槍對準身邊衛兵的腦袋，關閉自身防護盾。”
　　後方的軍官不明所以。
　　宮門前這群機械衛兵各自轉身，將鐳射槍槍口對準了身旁機械衛兵的正子腦。
　　楊洺道：“開火。”
　　咻！咻咻！
　　兩排機械衛兵同時扣下扳機，腦袋上出現了顯眼的大洞，各自端著槍耷拉下腦袋；銀白色的金屬骨架依然穩固地站著，冒出了煙霧的正子腦停止運轉。
　　楊洺扭頭對愛蜜莉雅眨了下眼：“壹點魔術表演。”
　　“各位在這稍等，我先進去看看。”
　　“楊洺！”
　　費利蒙將軍皺眉道：
　　“裏面可是有幾百個機械衛兵，它們被設定為只聽從陛下的命令……它們或許也會聽從妳的指令，妳是怎麽做到的？”
　　“是魔術，”愛蜜莉雅在旁小聲說著。
　　楊洺差點笑出聲。
　　這當然是名為律的機械女神大人，在暗中操控這些機械衛兵。
　　楊洺徑直向前，在眾人註視下，推開宮門走了進去。
　　過了大概半分鐘，楊洺拉開宮門，探頭喊道：“戴娜王妃、費利蒙將軍、愛蜜莉雅殿下，請隨我入內，陛下要見妳們。”
　　被點名的三人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遲疑。
　　愛蜜莉雅率先向前，費利蒙緊隨其後，戴娜王妃輕輕咬住嘴唇，看到愛蜜莉雅接近宮門，這才快步趕了上去。
　　“將軍！”
　　有軍官不放心地喊著。
　　費利蒙將軍扭頭道：“等候命令，這是陛下在召見我們。”
　　“是，將軍！”
　　那名中年軍官低聲回答著。
　　很明顯，他們都猜到了今天會發生什麽。
　　但現在，這個被視為軍方英雄的楊洺少校，似乎掌握著全部的主動權，這讓他們有些看不明白局勢。
　　宮門開啟後又被楊洺緊緊關閉。
　　寢殿內。
　　五百臺機械衛兵靜靜站著。
　　它們已經丟掉了鐳射步槍，雙手背在身後，像是在等待檢閱的士兵。
　　老皇帝閉目坐在王座上，頭上戴著皇冠，雙手拄著壹把裝飾用的金屬長劍，背後則是壹團被他隨意丟棄的電子線路。
　　戴娜王妃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壹幕，低聲問：“妳是怎麽做到的？”
　　“壹點病毒，”楊洺道，“這些從謝爾曼帝國購置來的機械衛兵，都被安置了遠程控制後門程序，且正子腦構造相對簡單，屬於炮灰級產品，只是樣子好看。”
　　戴娜王妃凝視著王座上的身影。
　　愛蜜莉雅問：“所以，妳說的真相是什麽？”
　　楊洺嘆了口氣：“我來展示給妳，這對於落風這個國家來說，只能說是壹種名譽上的侮辱，沒什麽實際損傷。皇帝可以醒過來了。”
　　他話音剛落，王座上的老皇帝睜開雙眼，眼底閃爍出微弱紅光。
　　愛蜜莉雅眼底帶著幾分懼怕，朝楊洺背後閃躲著。
　　“楊洺子爵？費利蒙？”
　　老皇帝瞇眼看向戴娜王妃，表情迅速變得冷峻，鼻翼在輕輕抖動：
　　“很好！妳把這個該死的女人抓回來了！妳們兩個都立下了大功！把戴娜抓過來！到我面前！”
　　楊洺背起雙手，眼瞼低垂，費利蒙低頭站在楊洺身旁同樣壹動不動。
　　“衛兵！”
　　老皇帝大喊著。
　　機械衛兵們並沒有開機。
　　“楊洺少校！”
　　老皇帝拄著金屬騎士劍站起身來，目中帶著幾分紅光：
　　“我命令妳，將妳身後的女人禁錮住！她試圖刺殺我，刺殺落風帝國最尊貴的皇帝！”
　　楊洺突然問：“陛下，妳理解的皇權是什麽？”
　　“皇……住口！妳只需要遵循我的命令！”
　　老皇帝冷然道：
　　“我可以給妳妳想要的壹切，權勢、名望、美麗的異性，妳想要的壹切，我都可以給妳！妳只需要服從我！”
　　楊洺又問：“陛下，妳認為，皇權是通過什麽來實現的？”
　　老皇帝表情壹滯。
　　楊洺緩聲道：
　　“如果是愚昧無知的低級文明，皇權可以通過君權神授、受命於天，利用人類對自然的無知而實現。
　　“在覺醒了思想的文明，皇權可以通過分化階層、掌控階層晉升通道、掌控軍權來實現，比如謝爾曼帝國。
　　“而您能做到哪壹方面呢？”
　　老皇帝雙眼迷離著。
　　他註視著楊洺，在楊洺身後，老皇帝突然看到了壹些緩緩流轉的星光，看到了那個張開壹雙光翼的人影。
　　老皇帝擡手試圖去觸碰，嘴唇在不斷顫抖著。
　　楊洺笑道：“妳看到了神明對嗎？”
　　“神明……”
　　老皇帝喃喃著：“是的，這個世界上存在神明，她賦予了我覺醒和皇權。”
　　楊洺道：“那只是妳個人的神明。”
　　老皇帝眼中，那個張開光翼的人影突然炸碎，變成了壹連串的代碼，而在這些代碼中出現了壹連串的紅色符號。
　　那是老皇帝本身的核心代碼。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伸了過來，將這些代碼輕輕攪亂。
　　“這不可能！”
　　老皇帝低吼著：“妳對我的神明做了什麽！”
　　楊洺只是含笑眺望著王座。
　　老皇帝提著金屬長劍，沿著臺階沖了下來，口中大喊著：“把神明還給我！楊洺！妳把神明還給我！”
　　費利蒙將軍護著愛蜜莉雅不斷後退。
　　戴娜王妃想起什麽，在老皇帝舉起長劍要劈砍楊洺時，急忙出聲：“小心！他其實有很強的戰鬥……力……”
　　砰！
　　騎士長劍向上拋飛，老皇帝的左手近乎直接斷掉，斷裂的皮膚噴出了渾濁的人造血液。
　　楊洺身形紋絲不動，老皇帝壹屁股坐倒在地上，怒不可遏地瞪著楊洺。
　　楊洺笑道：
　　“要想做好皇帝，首先要穩固手中的權力，要讓壹批人聚在妳身邊。
　　“妳也意識到了這壹點，但妳無法信任人類，所以讓艾德旺買了這麽多機械衛兵。
　　“妳明明有機會做壹位明君，在有限的機械生命裏，尋找到壹些讓人稱贊的品行，發揮自己的個人魅力，給這個國家帶來更多希望，可妳迅速迷失在了權勢中……權勢到底有什麽好呢？妳能支配別人的生死，限制別人的自由，那又能怎麽樣呢？”
　　楊洺向前邁出兩步，老皇帝身形不斷蠕動著，朝王座蠕動著。
　　老皇帝左手骨骼斷開，壹只只精細的電路在骨骼內側顯出了蹤跡。
　　愛蜜莉雅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壹切，顫聲問：“智、智械？”
　　就算是見多識廣的費利蒙將軍，此刻同樣滿是震驚，他扭頭看向戴娜王妃，已經明白了這壹切。
　　“謝爾曼！”
　　費利蒙如年邁的獅子般低吼著。
　　戴娜王妃不敢去看費利蒙，連忙解釋：“我只是負責執行命令，我為皇室生育了愛蜜莉雅，我……抱歉，但這是上峰的命令。”
　　“將軍，不要為難她，”楊洺道，“這就是最不能讓艾德旺知道的真相。”
　　“是的，”費利蒙做了個深呼吸，“這絕對不能讓艾德旺殿下知道。”
　　老皇帝試圖站起來。
　　楊洺右腳踩在老皇帝背上，把他踹在臺階上。
　　他徒手摁向老皇帝的背部，戴著手套的手掌輕松穿透了擬真皮膚，握住了老皇帝那包裹著潤滑劑的心臟，將它小心翼翼地抓了出來。
　　鮮血噴濺。
　　壹顆機械之心在輕輕跳動，上面連接著兩把柔性線路。
　　老皇帝沒受影響般繼續試圖向前爬動，在楊洺右腳的鎮壓下，它無法挪動半分。
　　老皇帝的面容上滿是猙獰，但更多的表情是遭受屈辱後的惱怒。
　　楊洺摁了幾個按鈕，機械心臟上面出現了壹只小巧的投影屏，壹串串代碼被楊洺直接消除，新的代碼被植入了核心。
　　下面的三人楞楞地看著這壹幕。
　　老皇帝很快放棄掙紮。
　　他像是睡熟了般，趴在那保持著平穩的呼吸。
　　楊洺像是完成了壹件小事，將機械心臟塞回了皇帝背後的缺口，把手套解下來塞入了軍服的褲兜。
　　“這樣就可以了。”
　　他轉過身，看向戴娜王妃：“他的任期還有多久？”
　　戴娜王妃忙道：“不到兩年，大概。”
　　“那就讓他躺兩年，完成權力的平穩交接，”楊洺笑道，“讓艾德旺成為落風新皇，已經是外事局達成的共識，對嗎？”
　　“是、是的！”
　　戴娜王妃有些不敢直視楊洺：
　　“都是妳安排的嗎？楊洺閣下。”
　　“我只是在幫艾德旺，我影響不到謝爾曼帝國那邊。”
　　楊洺背著手漫步走了下來。
　　老皇帝好解決，真正的麻煩還是老皇帝背後的謝爾曼。
　　這位美麗的王妃就是關鍵。
　　他註視著戴娜王妃：“可以告訴我嗎，帝國為什麽要對老皇帝動手？我們現在是合作夥伴了。”
　　“他密謀脫離帝國的附屬。”
　　戴娜王妃做了個深呼吸，努力與楊洺對視：
　　“就在大概十五年前，老皇帝與古埃爾聯盟的情報人員密切接觸。
　　“在我們的判斷中，老皇帝試圖以資源開發權來換取國家的獨立，事實上，老皇帝已經準備了幾十年。
　　“所以，按照慣例，我的上峰開始了替換計劃……我被安排進入皇宮，生下了愛蜜莉雅，我本以為能勸說陛下放棄那不切實際的念頭，但我的上峰還是發來了邀請函。
　　“替換是在謝爾曼帝國境內進行，我成了這臺智械的監督官。”
　　“媽媽，”愛蜜莉雅顫聲問，“我真正的父親早就去世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愛蜜莉雅……”
　　戴娜王妃雙眼含淚，不斷搖頭：
　　“我不知道這些，我只負責監督這臺智械……抱歉，愛蜜莉雅……我很抱歉讓妳經歷這些……”
　　“剛才發生的這些，我已經錄下了視頻，”楊洺溫聲說著，“這是壹點必要手段，確保您不會動用您手中資源報復我們。”
　　戴娜王妃緘默不語。
　　楊洺走去壹旁，撿起了那支騎士長劍，捧到愛蜜莉雅面前。
　　“公主殿下，”楊洺笑道，“心裏好受壹點了嗎？”
　　“並沒有緩解太多，不過比剛才好受些了，”愛蜜莉雅反問，“這就是附屬國皇室的宿命嗎？”
　　戴娜王妃忙道：“他們只會針對那些試圖背叛謝爾曼的附屬國皇室成員。”
　　“放心，妳二哥不會重蹈覆轍，”楊洺將長劍遞了過去。
　　愛蜜莉雅伸手將長劍的劍柄握住，擡頭註視著楊洺。
　　“這是什麽？”
　　“我送妳的禮物。”
　　楊洺看向戴娜王妃，緩聲道：
　　“這把劍從現在開始，被賦予了指揮這五百臺機械衛兵的唯壹權限。
　　“當妳握住它時，這些衛兵就會聽妳調遣。
　　“愛蜜莉雅，我能放心地把看管這臺皇帝智械的任務交給妳嗎？”
　　“我能，楊洺閣下！”
　　愛蜜莉雅那雙大眼中迸發出了亮光，雙手握住劍柄，將長劍拄在地上。
　　壹臺臺機械衛兵胸口的引擎同時開始轉動，大殿中出現了微弱的噪音。
　　它們同時調整方位，朝著愛蜜莉雅單膝跪地。
　　“愛蜜莉雅，這件事我們需要瞞著艾德旺，”楊洺道，“我稍後還要回監獄服刑，服刑結束還要在軍隊中謀求晉升，皇宮內的安危，就交給妳和費利蒙將軍了。”
　　“嗯！”
　　愛蜜莉雅認真地點頭：“我會盡我全力！”
　　“妳母親會幫助妳，”楊洺輕描淡寫地問，“王妃，妳的那幾個手下……”
　　戴娜王妃忙道：“我會處理好！”
　　“不，妳無法處理，”費利蒙將軍沈聲說著，“帝國不會允許這樣的機密外泄，現在愛蜜莉雅殿下、楊洺少校和我站在這，她們都清楚的知道，妳沒辦法騙過他們。”
　　戴娜王妃手指輕輕顫抖。
　　愛蜜莉雅緊緊抿著嘴，她想開口說些什麽，但被楊洺的眼神制止。
　　“殿下，政治鬥爭就是這樣。
　　“當妳握住這把裝飾用的騎士劍，就代表著，這個國家十幾億民眾的安全與幸福，也落在了妳的肩上。”
　　楊洺轉身道：
　　“費利蒙將軍去安排吧，盡量做到像是壹場意外，那幾個女人從現在開始就要永遠閉嘴。”
　　戴娜王妃連忙喊：“不、不要這樣，她們不會出賣我！”
　　楊洺默然。
　　“最起碼，”戴娜王妃顫聲喊著，“最起碼，我的侍女請留她壹條性命，她是我親密無間的夥伴！我和她是壹體的！她也是監督者！”
　　“將軍，”楊洺道，“侍女留壹命，清洗掉她關於今天的記憶，我會安排人送記憶清洗的儀器過來。”
　　“我明白了。”
　　費利蒙答應了聲，並未說什麽，邁著大步沖向了宮門。
　　戴娜王妃跌坐在了地上。
　　愛蜜莉雅抱著沒有開刃的騎士劍走了過去。
　　她把長劍放在腳邊，低頭將戴娜王妃擁在懷裏，撫摸著母親柔順的長發。
　　“媽媽，妳可能忘了，我們其實也是這個國家的壹員。”
　　戴娜王妃嗚咽了起來，反手摟住了愛蜜莉雅。
　　王座前。
　　背部破開血洞的老皇帝趴在臺階上，像是睡著了般。
　　楊洺靜靜註視著老皇帝的背影，略有些出神。
　　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