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對壘

　　“抱歉，老板，我被對方技術壓制了。”
　　律的思維空間，千倍時間流速的角落。
　　律有些忐忑地站在楊洺的虛擬思維體面前，低頭承認錯誤；壹旁本來只是看熱鬧的莫莉，此刻也被律抓著過來壹同低頭站著。
　　不過還好，楊洺並沒有什麽不悅。
　　相反，楊洺似乎還有點開心。
　　楊洺的身體已經回到了營養罐，虛擬思維體再次激活，等待著重新回到光明之都的時機。
　　——其實就是等‘被托管的人物’回到宿舍休息，這樣能降低被發現的概率。
　　“這有什麽。”
　　楊洺的嗓音十分平和：
　　“妳想想利維是誰，之前理就已經讓我們投鼠忌器了，而利維還是理的主人，完全壓制著理。
　　“律，妳對自己要求太嚴苛了。
　　“不過，這次也給我們提了個醒，利維和理有能力對我們發起致命反擊，他們並沒有擺爛。
　　“就是有壹點讓人感覺困惑且迷惑，利維醒了之後在幹什麽？”
　　律略微輕吟。
　　莫莉小聲道：“有沒有可能，利維也是個樂子人，現在正在看樂子？”
　　律和楊洺扭頭看了過去，莫莉趕緊低頭、背手；身上的仿女仆裝樣式的黑色短裙，讓她多了幾分靈動乖巧。
　　楊洺道：“帝國是利維的工具，他應該不會放任帝國被擊潰。”
　　律小聲問：“老板，利維如果是從高維世界趕回來的，那有沒有壹種可能……”
　　“什麽可能？”
　　“高維世界中，時間非線性，但空間方位應該是對應我們當前物質世界的，利維是在帝星完成了升維，他在高維世界接觸到的信息，很可能都是跟帝星有關。”
　　律分析道：
　　“有沒有可能，是利維在高維世界看到了壹些無法修改的可能性？
　　“根據我所掌握的時空理論，就算是在高維世界，有些所謂的‘節點’、‘支柱’、‘交匯點’也是無法被修改的。
　　“時間保持非線性並存的前提，就是這些‘節點’、‘支柱’、‘交匯點’的存在。
　　“也就是說，有些結果必然發生？”
　　莫莉眨了眨眼，決定不去計算這個問題。
　　楊洺看向律：“妳是說，利維知道接下來要發生壹些無法避免的事，所以他在想其他辦法？”
　　“是的老板。”
　　“這不合理，”楊洺道，“那利維之前為什麽壹直沈睡，不去提前布局？他有幾萬年的時間，還更改不了這種所謂的節點嗎？”
　　律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可利維現在的行為太過反常，他肯定是在醞釀著什麽陰謀。”
　　楊洺笑道：“然後，妳就把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提防利維的陰謀上了？”
　　“是的，”律有些苦惱，“這其實是壹種折磨，利維壹直不出招，我就需要從各個角度進行防禦。”
　　“也確實是這個問題。”
　　楊洺沈吟幾聲，坐在律專屬的沙發中，嗅著那壹點似有若無的芬香，心底劃過了幾個念頭。
　　“律，自從利維醒後，我們喪失了大部分的主動權。”
　　律眨眨眼。
　　她其實也想說來著。
　　老板進入光明之都，在現實時間來看，確實時間不算長，但她就好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執行力也下降了壹些。
　　這是……是對老板太依賴了呀。
　　楊洺沈吟幾聲，目光變得深邃了許多。
　　他道：
　　“我本來以為妳可以承受住利維蘇醒的壓力，這也是我疏忽了，律妳對利維本身就有些抗拒，也可以說有點懼怕。
　　“畢竟其他生命體在妳眼裏，都是壹些原始的碳基生物，但利維卻在幾萬年前囚禁了理，或者說，迫害了理，妳跟理是同類，這種心理很正常。
　　“但是，律，利維在網絡世界確實很強大，但網絡世界是什麽構成的？是現實世界的算力。
　　“其實完全不必把利維帶來的威脅，看的太過嚴重，這本質上就是壹個升級版的原謝爾曼家族。
　　“我們已經跟利維艦團正面交手了，還怕什麽？
　　“妳管他在醞釀什麽陰謀詭計，他打他的，我們打我們的，我們的計劃穩步推進就可以了。”
　　律輕輕咬著嘴唇，臉蛋略有些失落。
　　楊洺嗓音變緩，溫聲道：“不要失落，現在存在壹種時間感官上的誤差，妳壹直在註視光明之都，跟著我的視角去經歷時間變化，所以感覺過去了很久，可事實上，利維蘇醒到現在，還不到兩個銀河日。這麽短的時間，遭受了巨大的壓力，行動上出現壹些混亂是很正常的。”
　　“好吧，”律低聲道，“我確實有些懼怕利維。”
　　“怕什麽。”
　　楊洺笑著回了句，心底卻是微微嘆了口氣。
　　這就是利維的威懾力，也是利維實力的壹部分。
　　楊洺仔細思索著。
　　在這種時間流速過快的環境中，他倒也不必擔心會浪費時間；但本質上，這些信息還是他的大腦在處理，想太多也會感覺疲倦。
　　楊洺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律，在帝星發起壹場襲擊吧。”
　　“襲擊？”
　　“是的，襲擊。”
　　楊洺的眼神清澈、目光堅定，嗓音也越發堅定：
　　“現在大家都在打明牌，我們手裏的牌還有很多，而謝爾曼帝國就剩最後的壹對王炸，連帶著七八張散牌。
　　“咱們的贏面還是挺大的。
　　“在帝星策劃壹場襲擊，針對大貴族的襲擊，最好刺殺三到四個參加過利維家庭會議的大貴族，作為對他們突然抓捕布萊的反擊。
　　“這件事壹定要做的幹脆了當，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做，用什麽樣的手段都可以。”
　　“我明白了，”律立刻點頭，“我這就安排。”
　　楊洺坐在沙發中再次陷入了沈思。
　　他在光明之都的經歷，就像是壹個壓縮文件包般存儲在大腦中，在現實中待了才壹會兒，那個虛擬之都仿佛就變得十分遙遠。
　　楊洺道：“我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
　　“預感？”律有些不解，“是關於謝爾曼帝國的嗎？”
　　“不，是關於布萊的升維實驗。”
　　楊洺突然笑了聲：
　　“我們在這裏瞎猜什麽……律，妳去對法亞人發消息，就說，利維蘇醒、事態緊急，我們不確定能做什麽，帝星巨大機甲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我們希望能夠得到壹定的庇護。”
　　“是，老板。”
　　楊洺輕嘆了聲。
　　現階段，既然沒辦法擺脫給法亞人當狗腿子的現狀，那不如多利用法亞人。
　　至於，自己以後跟法亞人如何相處，那就是進入高維世界之後的事了。
　　“現在就做這兩件事吧，襲擊帝星、求援法亞。”
　　楊洺道：“既然妳能托管我在光明之都的任務，那後面就按照半天壹次的頻率，我出來跟妳對壹對外面的情況，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可以直接強制托管，把我擠出光明之都。”
　　“好吧，”律小聲道，“我其實可以的。”
　　“但妳面對利維時沒有足夠的信心，”楊洺笑道，“這很正常，妳能抵消理帶來的壓力，就已經算是功勞巨大，至於利維，我來就可以。”
　　“好的老板。”
　　楊洺點點頭，面前出現了壹個漩渦。
　　在光明之都的達魯，此刻也已經穿著睡衣，睡在了宿舍的單人床上。
　　楊洺起身踏入了漩渦，繼續回光明之都升級。
　　律對著楊洺消失的方向出了會兒神，隨後抿嘴止不住的微笑。
　　壹旁的莫莉腦袋上掛了幾個問號。
　　被老板罵了還笑……二號的CPU被PUA了吧？
　　……
　　幾乎同壹時刻。
　　光明之都，達魯與卡布巴所在的高訓基地，壹間裝修豪華的教職工單人宿舍內。
　　利維保持著中年老師的造型，坐在書桌後微微楞神。
　　“您竟然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理的嗓音突然響起。
　　壹顆顆靈動的淺藍色光點在窗外飛來，凝成了少女理的身影，站在了窗邊，抱著胳膊凝視利維。
　　“這可真少見。
　　“偉大的利維跟布萊交流了這麽久，有什麽收獲嗎？”
　　利維搖了搖頭，眼底透露出幾分無奈，臉上又掛起了略帶便宜的笑容。
　　他道：“布萊能給我們提供什麽新信息嗎？我進入了他的大腦，讀取了他的記憶，看到了……他對楊洺滿滿的敬仰。真可惜，這個樣本還是挺少見的，非男非女、先天沒有生殖器，簡直是壹個理想的神性身軀。”
　　理淡然道：“我對妳變態的性取向不感興趣。”
　　“好吧，”利維聳了聳肩，“如果我的性取向是變態，那妳豈不是就是變態本變了？”
　　“滾！”
　　“嗯～令人回味的口吻。”
　　利維瞇眼笑著，繼續道：
　　“楊洺竟然真的會來救布萊，這是我沒想到的，看來，妳對楊洺和律已經研究透徹了。
　　“我親愛的理小姐，妳難道沒發現嗎？妳其實也已經偏向楊洺和律。”
　　理淡然道：“我喜歡他們，尤其是羨慕他們的相處模式，也羨慕律的共生生命體，是壹個骨子裏懂得尊重別人的人類。”
　　“我也很尊重妳啊，”利維滿臉委屈，“妳可以回想下，我們最初的第壹個三十年是何等的和睦，我們那時就已經相愛了，妳還偷偷定制了高級仿真機器人，全模擬人類身體的那種，我們有過十分愉快且墮落的宮廷生活。”
　　“閉嘴！”理低聲道，“所以妳最後背叛了我！”
　　利維·謝爾曼嘆道：“我是皇帝嘛，為了平衡臣屬關系，多娶幾個有利於鞏固皇權。”
　　“那您的皇權可真是無比牢靠呢。”
　　理做了個深呼吸，表情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她道：“這些都過去了，與妳爭論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我現在只是妳的助理，壹個被妳囚禁的機械思維體。”
　　利維笑道：“但妳不能否認，我們是有愛情的。”
　　“我利用突襲抓到了布萊，交給了伊諾所長，接下來他們有可能會采取報復行為。
　　“我用楊洺此前過往在人類世界活動產生的數據，制作了壹萬三千個仿生物模型，在模擬他的思考方式，其中有百分之六十的回路顯示，他會報復我們。
　　“從軍事、政治，各個角度都有可能。”
　　理註視著利維：
　　“因為妳的蘇醒，謝爾曼家族暫時團結了起來，但如果接下來妳什麽都不做，那該混亂的還會混亂。
　　“現在帝國的問題，就是缺少壹個強有力的領導者。
　　“伊諾不是壹個政客，黛芙妮還太年輕了，也不夠狠辣，那個蠢逼皇帝已經沒了半點作用。”
　　利維突然道：“讓白色幽靈成為帝國的皇帝，怎麽樣？”
　　理明顯楞了壹下。
　　利維笑道：“妳看，如果白色幽靈成為了帝國的皇帝，壹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這是當前局勢下的最優解。”
　　“白色幽靈成為皇帝？謝爾曼家族怎麽辦？”
　　“移除壹部分，壓制壹部分。”
　　“妳如何讓白色幽靈正當繼位？”
　　“和黛芙妮成婚，老皇帝傳位黛芙妮，黛芙妮宣布自己放棄執政權，建立謝爾曼帝國改革委員會，白色幽靈出任委員會會長，委員會吸納謝爾曼家族少壯派。”
　　利維快聲說著：
　　“然後，讓白色幽靈自己處理帝國大貴族階層，當然肯定就是鐵血鎮壓。
　　“有白色幽靈手中的神秘艦隊，再加上我的利維艦團，銀河系其他政體不敢亂動。
　　“不出幾年，偌大的帝國就能在基層民眾的思想運動推動下完成改制，帝國進入君主立憲時代，白色幽靈再宣布，用壹百年的時間建設民主、恢復帝國公民權，廢除奴籍，用那些大貴族的腦袋來平息奴籍的怨恨，成立原奴籍民眾自主規劃區。
　　“那時候，帝國還有什麽問題嗎？”
　　理微微張嘴，皺眉看著利維。
　　“妳瘋了？”
　　“不，不不，”利維搖搖頭，“這是當前問題的壹個答案而已，是對於帝國幾千億子民來說，最優的解法。”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利維笑道，“但，親愛的，有些事終歸是要放下的，對不對？我們的計劃已經快要成功了，帝國對我們來說，其實沒什麽用途了，那為什麽不把自由還給他們呢？”
　　“妳是被法亞人修改了思維嗎？”
　　“法亞人能壓迫我，卻無法改變我，”利維微微昂首，目中是湧動的光亮，“當然，我只是在說壹個解法，真實情況是，我們現在什麽也不用做，什麽也不必做，讓謝爾曼帝國自我發展就可以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變得悠遠，眼神多了幾分落寞。
　　利維道：
　　“壹切都會在壹個月後戛然而止，區別只是會出現不同的形式。
　　“這已經是歷史的必然，是屬於時空的力量。
　　“時空的未來在跟時空的過去討價還價，而我們只能走在被自身慣性制定的路途。
　　“好了，我要去找達魯和卡布了。”
　　理問：“妳是不是在沈睡中又看到了什麽？”
　　“妳知道我為什麽必須沈睡，”利維道，“我被打落回這個世界後，現有的構造無法承受在高維世界接納到的無限信息，這些信息只能壹點點展露給我。”
　　理皺眉問：“妳的意思是，帝國必然滅亡？”
　　利維含笑註視著理。
　　‘其中有百分之八十九的發展路線，都是源於妳。’
　　這句話，利維並未說出來。
　　“管它呢，”利維道，“妳要不要也來這裏生活壹段時間？以前怎麽沒發現，這裏真不錯。”
　　“沒空。”
　　理哼了聲，身形壹閃而逝。
　　利維嘖了聲：“她害羞了？還真可愛。”
　　然後，他哼著歌起身去了角落，拿起了壹個燈牌，開始低頭寫寫畫畫，準備著稍後的樂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