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糾結,二更
宮女為後 by 鵲上心頭
2024-10-9 20:54
壹席話說的小姑娘都要哭了, 榮錦棠也不知道要怎麽去哄她, 只好把筆塞進她手裏。
“有什麽好哭的?朕這是表揚妳呢。”
付巧言低頭擦了擦眼角, 輕聲回答:“正是因為陛下的表揚,妾才哭的。”
榮錦棠低聲笑笑。
“好了, 這裏有筆墨也有琴,妳想做什麽就自去玩。要是都不愛玩就找張德寶,他自會張羅。”
付巧言倒不需要張德寶再張羅什麽,只挑了幾頁難得的字帖去另壹張桌前練。
壹做起正事她就用心極了,哪怕榮錦棠瞧了她好多回都沒什麽反應,自己壹門心思要把那幾頁字帖都臨完。
榮錦棠笑著搖了搖頭,招呼張德寶把奏折送進來,又開始忙碌起來。
壹時之間, 大殿裏安靜極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陪著,榮錦棠今日裏批改奏折難得沒那麽煩躁, 他的好心情壹直維持到看最後壹本,那是靖王遞過來的請安折子。
臨近盛夏,宮裏已經給平王和湘王準備前往封地事宜, 兩位太妃也開始安排人員行李,這事就連上京百姓都知道,壹直“關心”朝廷的榮錦榆不可能不知。
榮錦榆這封請安折子寫得是文采斐然。
榮錦棠只讀了兩句就知道這是他親筆所寫了, 上面先恭恭敬敬給他問了安,後面寫了好長的溧水防務事宜,最後才是關於靖太貴妃的安置問題。
按先帝爺遺詔,靖太貴妃是要由親子靖王榮養的。現在養在宮裏, 相當於榮錦棠在替他盡孝,他還要反過來感謝陛下。
只是靖太貴妃壹直留在宮中,榮錦榆就什麽都不能做,哪怕想想都不能。
如果他真的敢,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帽子立馬扣在頭上,史書就永遠都不會有他半句好話了。
可他又很不甘心。
憑什麽呢?
他居長居賢,到頭來比不過壹個還未及弱冠的幼弟?
他有好多話想問父皇,有好多話想問蒼天,可這些事已經沒人能回答他了。
所以他三番五次上書,總想讓靖太貴妃前來封地,她畢竟是自己的生母,占了大大的壹個孝字。
榮錦棠壓根不可能理他。
請安折子的最後,他還提到:夏日晴朗,西北酷熱,烏韃士兵依舊在日日練兵,無壹日休息。除原戍邊大軍,駐紮在溧水、平川、原中三地,溧水因緊鄰潁州,設立新軍是迫在眉睫的。
烏韃士兵日夜操練意味著什麽?意味著烏韃進犯大越之心未亡,意味著胡爾汗不會滿足潁州那壹小個邊陲重鎮,他要的更多。
榮錦棠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當年先帝叫靖王鎮守溧水,壹個是因為他當時就剛好在那,再壹個哪怕榮錦榆不能容人做不了好皇帝,他卻不壹定不能做個好王爺。
戍守邊關何其重要,當國破家亡的威脅近在咫尺,該怎麽選擇,這壹點先帝爺是相信了他的。
換到榮錦棠這裏,他也不願意把兄長想的過於不堪。
可到底要如何協調榮錦榆的忠心和野心,成為了榮錦棠現在最為難的事。
就好比壹手兩面,手心手背都是肉,端看他如何抉擇了。
付巧言剛寫完字帖,扭頭就瞧見他雙眉緊鎖,不由也跟著擔心。
她知道這個時候是不好去打攪他的,於是便輕手輕腳給他續了杯茶,自己又去書架上取了本書來瞧。
小姑娘動作很輕,也很註意,不過榮錦棠還是發現了。
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走到付巧言的桌案前俯身看:“都臨完了?”
付巧言放下手裏的書,在旁邊笑著點頭“諾”。
榮錦棠壹張壹張翻看。
他看的很慢,仿佛是在仔細斟酌裏面的句子和筆鋒,又仿佛只是在發呆。
付巧言小心翼翼看著他,實在不知他在煩些什麽。
國事繁忙,他每天要面對全國的大事小情,上百份奏折裏可能有壹多半都不是好事,年紀輕輕的少年天子,哪怕精力再充沛,也是會心煩疲累的。
她幫不上什麽忙,也不能去幫他這個忙。
付巧言難得也升起些焦慮來,她發現相處久了,她的思維就很容易跟著他轉。哪怕他有壹丁點的煩悶或者歡愉,她都能準確體悟到。
榮錦棠慢條斯理地翻著字帖,隨口問她:“怎麽用了這麽多字體?”
正殿這邊字帖很多,有些付巧言以前是沒見過的,因著難得有這個機會,她就狠狠都練了壹遍。
管它是什麽字體,先寫過再說。
她這麽想的,也這麽答的。
末了還說:“機會難得,錯過可能就沒了,先把握住當下才是要緊的。”
榮錦棠看了她壹眼,壹臉的若有所思。
放下灑金箋,榮錦棠牽起她的手,領著她出了正殿。
外面陽光晴好,微風拂來,自是夏日好時節。
榮錦棠領著她,壹路在往花園行去。
付巧言這會兒已經自在多了,通過幾個月的相處,知道他不是個會無緣無故發脾氣的帝王,也就更淡然了些。
見院子裏的花朵爭奇鬥艷,她看得開心,不由就問:“陛下忙完了?”
榮錦棠“恩”了壹聲。
付巧言又道:“以後陛下可多出來走走,您瞧這桃紅柳綠,不多賞景豈不可惜。”
榮錦棠皺起的眉頭松快了些,臉色也沒那麽難看了。
他長長出了口氣。
“妳說的是。”
付巧言不好意思地笑了。
“陛下別嫌我煩。”
榮錦棠搖了搖頭,牽著她的手略微用力,讓她靠自己近壹些。
兩個人在花園裏溜達了好半天,直到外面張德寶叫了,才又回了無憂閣。
雖然天光大亮,不過夏日裏黑的晚,這會兒已經是晚膳時分。
榮錦棠叫在亭子裏擺膳,付巧言就跟著他坐待亭子裏看湖景。
不遠處就是樓船,因著榮錦棠這幾日沒有遊湖的興致,就還是停在小碼頭上。
榮錦棠見付巧言總去瞧那樓船,便問:“想遊湖?”
付巧言點點頭,小聲道:“以前沒坐過船,陛下別笑話我。”
跟她說了壹會兒話,榮錦棠心裏那點煩悶就不見了。他想著明日就招閣老們過來商談溧水事宜,他壹個人想不出註意,那麽多閣老又不是白當的,總能有辦法。
因為心情好了些,榮錦棠就很好說話,他盯著小姑娘看了會兒,好半天才“大方”壹回:“過幾日朕不忙了,就請母親去遊湖,回頭妳也去陪母親。”
付巧言高興極了,忙起身向他福了福:“諾,多謝陛下。”
心情好了,晚膳自然極為盡興。
付巧言已習慣同他用膳,中午是因為多了淑太貴妃有些不自在,晚上只同他壹起就沒那麽多拘束了。
榮錦棠這裏的膳食全是大師傅掌勺,都是幾代的好手藝,自然好吃極了。
付巧言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道菜,只知道最後用完有些撐,險些在榮錦棠面前不敬。
飯後照例是茶點,榮錦棠見她只喝茶不去動平日裏愛吃的薩其馬,就知道她吃多了。
他有些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
“妳啊,又沒短妳吃,難道宮裏廚子伺候的不好?”
付巧言臉都紅了,沒吭聲。
榮錦棠無奈地點了點她額頭,起身朝她伸手:“走吧。”
付巧言茫然地被他領著走了幾步,才問:“去哪?”
榮錦棠瞥她壹眼:“消食!”
這會兒湖邊風冷,榮錦棠就領著她在大殿裏轉悠,壹直溜達到付巧言覺得頭昏才罷休。
天色漸晚,宮燈依次點燃。
趁著付巧言方便的功夫,張德寶趕緊進來請示:“陛下,晚上怎麽安置?”
榮錦棠頓了頓,他猶豫了壹會兒,終於還是問:“敬事房只跟來了壹個正監?”
“諾,是李信李正監,他只管錄冊。”
榮錦棠點了點頭,心裏還在那左思右想,好半天都沒能給出指示來。
他背著手沈思壹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什麽,耳朵根子居然紅了。
張德寶也是很納悶,別看他是榮錦棠身邊的大紅人,從小伺候著壹起長大的,可大多時候他其實摸不清榮錦棠的想法。
不過今日裏他心情應當是不錯的,張德寶大膽問:“陛下看是安置在偏殿?付選侍的大宮女正好在,她能伺候好付選侍。”
榮錦棠沒有說話。
今天壹天相處下來,他覺得暢快極了,付巧言不是個多話的人。她安靜又沈穩,同她在壹起,哪怕是處理政事都很舒坦。
他不想像父皇那樣對貴妃過分寵愛,在他看來貴妃也遠沒有什麽值得的。
她沒有付巧言聰慧,沒有她沈穩,更沒有她靈動。
不說長相單說性格,付巧言都比貴妃好上壹大截。
他打心底裏喜歡同她說話,也願意跟她相處。
當初淑太貴妃選了付巧言來他身邊,抱著什麽用意和體貼他其實能感覺到。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當付巧言做得比他原以為的還要好十倍時,他就很難再去討厭她了。
或者說,在他心底裏,他是有那麽壹點點,壹點點的喜歡她的。
反正是在行宮,沒有那麽多管束規矩,他讓付巧言時刻陪伴自己,仿佛並不是壹件很過分的事情。
但……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害怕付巧言將來會變成貴妃那樣的人。
可他又確實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他跟她很談得來,壹切都那麽美好和自然,為什麽還要去仿徨未來不可知的事情呢?
就像付巧言自己說的那樣:“機會難得,錯過可能就沒了,先把握住當下才是要緊的。”
對啊,他到底在這扭捏什麽呢?
榮錦棠看張德寶焦急地等在壹邊,突然就笑了:“去叫她的宮女收拾好偏殿,都按她喜好布置,這幾日暫且先安置在那裏。”
張德寶心中壹驚,面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示:“諾,這就去辦。”
等付巧言方便回來,就看到榮錦棠在大殿裏溜達來溜達去。
“陛下高興什麽?”
榮錦棠領著她往外走:“走吧,回去歇著,這裏有許多孤本,妳瞧瞧哪個愛看。”
他說完,就看到付巧言的眼睛明亮如星辰。
明明……是個這麽單純可愛的小姑娘呀。
我到底在糾結個什麽呢?榮錦棠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