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朱少爺請自重

　　轉眼已到十月。
　　這幾日朱浩已跟於三請來的戲班談好條件，公演朱浩寫的戲本，第壹出戲目就是《牡丹亭》。
　　《牡丹亭》乃戲曲史上的傑出作品，講述了官家千金杜麗娘對夢中書生柳夢梅傾心相愛，傷情而死，化為魂魄尋找現實中的愛人，人鬼相戀，最後起死回生，終於與柳夢梅永結同心的故事。
　　《牡丹亭》原戲本創作於明末的萬歷四十五年，乃明代傳奇發展的最高峰，是中國戲劇發展史的壹個裏程碑，前世朱浩曾經潛心研究過壹段時間，還專門寫過幾篇論文，記憶深刻，此番“創作”基本是信手拈來。
　　戲班並不是包下來的，只能算是合作，每演壹場給固定的錢，雖然這可能導致戲班跳槽，但本身戲本比說本容易抄，想完全杜絕別家來學不太現實，但不是所有說書的都有能力搞個戲班回來唱戲。
　　於是乎……
　　朱浩和於三經營的書場，平時說書，但每天會演兩場《牡丹亭》，下午壹場，晚上壹場，開戲時那熱鬧的場面，簡直讓說書的同行沒活路。
　　開戲頭幾天，只要這邊戲臺開鑼，周邊不管是哪個書場的人，都沒心思聽書了，即便有新矗立的籬笆墻阻隔，看不到戲臺上在幹嘛，但聽到“咿咿呀呀”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三弦、鼓聲以及悠揚的竹笛聲，魂兒全被勾了去，看客紛至沓來。
　　這天晚上朱浩帶著京泓前來聽戲，小小年紀的京泓瞬間也沈溺於這種新穎的舞臺表現形式。
　　於三興沖沖過來，眉飛色舞道：“浩哥兒，唱戲才四天光景，別的書場都沒什麽人了……咱們這邊場場爆滿，預定來日座位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現在靠前聽書、聽戲的位置，坐壹天收三十文，都無法滿足市場需求。”
　　朱浩微微點頭，側耳仔細壹聽，周圍果然很安靜，壹打聽，才知道每當這邊開戲，周邊書場說書的瞬間偃旗息鼓，全都暫時歇業，因為就算說了也沒人聽，還費那口舌幹嘛？
　　“很好，下壹步就是要包個戲班子，自己養起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朱浩往戲臺上看了壹眼，微微皺眉，“尤其女戲子，壹定要盤兒亮條兒順，這樣前來看戲的人才更多，要懂得把握看客的心理。”
　　於三不解地問道：“啥叫盤兒亮條兒順？”
　　朱浩道：“是臉盤兒身條兒都要拔尖，觀眾壹看就挪不開眼，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就琢磨著來看咱們的戲。不牢牢把握觀眾的心理，怎麽賺大錢？”
　　於三為難地道：“您是不知道，咱安陸只是個小地方，要想找戲班怕是要到省城，亦或是江南那邊……至於您說的盤兒亮條兒順的女戲子，更是得從小培養，不然的話這樣的搖錢樹誰肯賣給您？那價錢……咱可受不起。”
　　要說對世道了解，於三比朱浩深刻得多。
　　混市井的，三教九流的事都門清，於三說的也是現實，想找好的戲子，還要包下來單獨為壹家演，那就要簽訂賣身契，壹個已能賺錢的戲班，誰會輕易轉手？
　　“先看看吧，如果有什麽戲班子路過本地，妳給引介壹下，到時候再商量價錢。”
　　朱浩沒有說要壹蹴而就。
　　聽戲嘛，又不是要搞大型娛樂產業，真要養個大戲班，回頭入不敷出，要賠多少錢可就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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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朱浩帶京泓回去，京泓有些楞神，顯然又沈迷於戲曲那婉轉動人的曲折情節裏去了。
　　朱浩壹邊打水洗臉，壹邊提醒：“那些男男女女的事，都是大人的，妳壹個小屁孩想那麽多幹嘛？”
　　京泓回過神來，望著朱浩問道：“戲本也是妳寫的？”
　　“妳覺得我會懂那些男女之事？都是我抄來的……反正我能拿來賺錢就行，妳管是不是我寫的作何？”
　　朱浩把臉擦幹凈後，隨手將毛巾往架子上壹丟，“睡覺了，明天還要上課。”
　　京泓早早躺下，但怎麽也睡不著。
　　每次出去聽書，京泓回來後都要興奮和思索很久，這次看戲對他的沖擊更大，怕是要壹夜失眠。
　　等第二天到了課堂上，京泓果然哈欠連連，瞪著雙熊貓眼，壹臉的精神萎頓。
　　朱三不解問道：“小京子，妳咋跟霜打的茄子壹樣？是不是朱浩又欺負妳了？”
　　最近朱浩跟朱三的關系沒有徹底緩和下來，朱三有郡主包袱，不想主動跟朱浩談和，朱浩那邊則巴不得這刁蠻任性的丫頭別來找自己麻煩，所以二人就壹直僵著，關系不好也不壞。
　　京泓沒有回答。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壹旁的朱四則意興闌珊：“袁先生最近不讓我們蹴鞠，都不知還有什麽好玩的東西，沒意思。”
　　朱三道：“不蹴鞠就沒意思？玩點別的不行？那邊不是有個鬼靈精，什麽鬼點子都能給妳想出來，妳問問他有什麽好玩意兒不行嗎？亦或者妳讓他去跟袁先生說說，或許袁先生就回心轉意讓妳蹴鞠了呢？”
　　朱四眼前壹亮，轉頭道：“朱浩，妳快想辦法啊，我們怎樣才能蹴鞠？”
　　玩別的，朱四提不起興趣，他只想蹴鞠，想吃哪壹口就認定只吃壹種，而且還總吃不夠。
　　都不是固執了，簡直是壹頭小犟驢。
　　朱浩自然知道袁宗臯為何不讓朱四蹴鞠，明擺著蹴鞠可能會有身體接觸，萬壹朱浩趁機下黑腳傷了朱四，那就有違讓其進王府讀書的初衷，所以王府盡可能避免讓朱四參與到有危險的運動中。
　　“我可沒辦法，我平時又見不到袁長史。”朱浩這會兒心思不在幾個孩子身上。
　　朱四道：“那還有什麽好玩的？”
　　不能蹴鞠，他才考慮壹下有沒有可以替代的遊戲。
　　朱浩繼續搖頭：“如果能出王府，或許還能幫妳們找點樂子，可是在這裏……局限太大，妳們總不會覺得下棋、玩石子、踢毽子這些有多大樂趣吧？”
　　朱三道：“其實之前那個跳皮筋……就挺有意思的。”
　　朱四打量朱三壹眼：“也就妳……喜歡那麽低級的玩意兒，我們才不愛玩呢……”
　　他差點要說，那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我們男孩子的愛好跟妳不同，但又知這個姐姐假扮自己，也就沒道破。
　　朱三吐吐舌頭，不再言語。
　　朱四若有所思道：“出王府肯定有許多好玩的，那我就去跟父王說說，看看能不能讓我們出去！”
　　“大白天，做夢呢？”朱三不以為然。
　　就算我出王府也不會讓妳出去啊，妳是世子，怕的就是妳出事，妳這熊孩子怎麽壹點覺悟都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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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
　　朱四第二天來學舍時，興奮地對朱浩道：“父王同意讓我跟妳壹起出王府了。”
　　“真的？”
　　京泓十分詫異。
　　朱三則跟在後面，壹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朱浩笑道：“那妳三哥不能跟著我們壹道出去咯？”
　　朱四嬉笑著點點頭：“是的，她不能出去。”
　　朱浩壹聽就知道，這是王府使出的第二重障眼法，在禦馬監太監張忠即將抵達安陸的多事之秋，讓朱四出去轉壹轉，不就等於是告訴外人，這個朱四並不是世子？
　　王府裏，朱三和朱四以兄弟相稱，可朝廷和錦衣衛又不蠢，妳興王並沒有倆兒子，其中壹個必定是妳找來頂替的假貨。
　　既然朱四能跟著朱浩出王府，而朱三則被嚴密保護起來，那之前泄露出去的情報就是真的……
　　朱三是世子！
　　想找個假貨出來招搖過市，騙我們對其動手？
　　沒門！
　　“什麽時候出去？”京泓問詢。
　　朱四道：“只能是白天，不管什麽時候都行，但不能走太遠，出去時要有陸典仗帶人貼身保護。”
　　陸炳在壹旁拍手：“真好，又能出去玩嘍。”
　　朱三壹把將陸炳拉回來：“妳個臭小子，還想跑出去玩？妳不許去，留下來陪我！”
　　“啊？”
　　陸炳壹臉委屈巴巴地望著朱浩，像是求朱浩幫他說話。
　　“陸炳，妳就聽世子的話吧，留下來陪她，等以後我們自己出去玩就行。”
　　朱浩說到這兒看向朱四，“今天中午就出王府，帶妳去看壹出戲，順帶在王府周邊人多的地方走走，不過要先通知陸典仗，讓他把保護工作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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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松也是上午才得知王府準許朱四出王府的事情。
　　他很擔心。
　　王府這邊覺得障眼法很不錯，以為朱浩和京泓沒有識破朱四世子的身份，可陸松對此卻知根知底。
　　朱浩千方百計帶朱四出王府，哪兒能沒有陰謀？還說要去人多的地方，要是出事的話，他可就是興王府的罪人。
　　中午臨行前，朱浩對陸松道：“放心吧，我只是帶他去聽戲，再看看周圍熱鬧的市井場面，多接觸壹下外間平常人的生活不好嗎？人多的地方，賊人難以下手。”
　　陸松想想也是，若只是在王府周邊轉轉，錦衣衛應該沒那麽囂張，膽敢在王府眼皮子底下動手吧？
　　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點了超過六十人，其中二十人貼身保護朱四，另外四十人則潛藏暗處，隨時盯著，以防不測。
　　朱四很興奮，能跟朱浩和京泓出王府，就好像放飛的鴿子壹般，心情愉悅。
　　出了王府，他覺得外面什麽都新鮮，想亂跑，卻壹再被陸松阻止。
　　“四王子，您壹定要小心，出了王府就不再安全，隨時可能有歹人行兇。”陸松提醒。
　　朱浩笑道：“陸典仗，妳旁邊這位可是知縣家的公子，妳這麽說，好像是在質疑本地父母官的能力吧？大白天的，又是在城裏，怎會有歹人？妳身邊跟的這幫侍衛大哥難道是吃幹飯的？”
　　陸松陰沈著臉：“朱少爺請自重，妳只不過是跟四王子出來遊玩，並不負責指點我等做事。”
　　朱四則替朱浩說話：“陸典仗妳也太過小心了，我們才出王府大門沒到二十步呢，弄得好像王府周圍都是歹人……這樣吧，我不亂跑，讓朱浩帶我們走，這樣總行了吧？”
　　世子再次出言維護，陸松感覺朱浩越來越難纏了，如今不但有世子撐腰，連袁宗臯和興王都被這小子迷惑，這次世子出王府遊玩壹事就讓他十分費解。
　　但他沒法影響王府上層決策，只能收攝心神，繼續仔細觀察周邊路過的可能會威脅到世子安全的“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