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嫌疑犯需要自證清白

　　朱浩笑著搖搖頭，臉上又是壹副讓唐寅翻白眼的高深莫測神色。
　　朱浩道：“強求不得，只能順其意，我既在楊用修面前表達過想遠離京師官場、外調地方的願望，陛下也曾表現出要將我外放之意，此時真要將我外放，我卻托辭病了？這不等於也是明白無誤地告訴楊閣老，我就是在為陛下做事？
　　“那時對我或沒什麽，但陛下以後再想做點實事或者用人，就會被楊閣老處處針對和限制。”
　　朱四驚訝地問道：“朱浩，妳是說，如果妳裝病，對朕會很不利？”
　　“嗯。”
　　朱浩點頭，“現在楊閣老或還認為，之前陛下所做壹切，都是因陛下天縱英才，或是陛下身邊近侍中有能人，限制不得。但若是他知道是微臣在背後出謀劃策，便會知曉陛下壹直都以臣為眼線，於雙方間周旋，等於是戲耍楊閣老和文官集團，到時楊閣老反擊起來，可能就會不顧……君臣之誼。”
　　朱四琢磨了壹下。
　　有道理。
　　無論現在君臣鬧到什麽地步，至少保持了壹種相對微妙的平衡，之前但凡楊廷和稍微不講理，比如說在礦稅那件事上令楊廷和不爽，楊廷和反擊起來，就是壹種不講道理的蠻橫無禮。
　　那次的事，就算朱四身為帝王，都抗不過楊廷和的淩厲反擊。
　　這說明，楊廷和在文官中地位仍舊尊崇，朱四需要楊廷和來維持朝堂穩定，還不能鬧到君臣徹底決裂的地步。
　　朱四有些沮喪：“若是姓楊的真把妳外調，朕就只能同意，是嗎？”
　　朱浩道：“原則上是這樣的。”
　　唐寅聽不下去，大概感覺到朱浩已有計策，於是問道：“什麽原則上、理論上，說點人話，妳到底怎麽想的，陛下面前妳還想藏著掖著不成？”
　　朱四壹臉殷切地望著朱浩。
　　好像想讓朱浩為他犯的錯做壹番彌補。
　　……
　　……
　　朱浩好整以暇。
　　現在朱四錯已鑄成，或者說，局勢已到這個份兒上，楊廷和早晚會懷疑到朱浩身上，現在其實是壹個契機，壹個能讓朱浩以後仍舊在朝中平穩當官的絕佳機會。
　　首先要打消楊廷和的顧慮。
　　至少在朱浩計劃中，嘉靖二年年底把楊廷和趕出朝堂前，朱浩能安心為朱四做事，維持楊廷和對新皇的妥協局面。
　　朱浩道：“若所料不差，楊閣老會找個由頭，把我放出去辦差，到時再給陛下出壹些難題，看看陛下如何應對，便可知背後出謀劃策之人，是否是我。”
　　朱四問道：“什麽差事？”
　　朱浩走到案桌前，上面有壹堆題奏，朱浩隨手拿起壹份交給朱四。
　　朱四瞥了壹眼，道：“還是老生常談，去年就在說東南海疆缺錢，說是調撥錢糧數目不對，南京那邊也沒籌措出來……好像是說有人貪墨？”
　　唐寅察覺出點什麽，問道：“敬道，妳的意思是……楊閣老借機讓妳去南京查辦此事？”
　　“嗯。”
　　朱浩點頭，“我覺得很有可能。而且大概會派壹個他信任的人陪同身邊，我估計壹下，楊用修不太可能，但他的女婿余懋功幾率很大，再或是旁人，總之這個人會壹直盯著我，看我是否會往京城通風報信。”
　　唐寅搖頭：“就算不幸被妳言中，楊閣老不斷用朝事來試探陛下，也不至於說，會體現出妳在與不在的巨大差別，到時……還是不清不楚。”
　　朱浩笑道：“其實楊閣老的目的，或許只是把我外調，把壹個身份存疑之人趕走，這才是讓他真正放心的應對手段。而我要做的，就是在我離開京城後，用壹件非常漂亮之事，讓楊閣老打消對我的疑慮……”
　　“啊？”
　　唐寅突然開竅了。
　　楊廷和直接就把朱浩調走，不是頻繁試探，而是把壹個潛在的對手從身邊驅離。
　　就是說，楊廷和不需要知道朱浩是否有罪，直接把“嫌疑犯”調走便可。
　　而朱浩要做的，就是在被外調的時候，證明自己“無罪”。
　　證明的方式，就是朱浩在外地時，皇帝這邊仍舊可以用各種花裏胡哨的方法，讓楊廷和應對起來捉襟見肘，那時楊廷和便知道是誤會了朱浩，其實新皇身邊的高人另有其人。
　　朱四聽明白這點，忘了之前的緊張，笑瞇瞇道：“有意思，有意思。”
　　唐寅轉頭望了朱四壹眼。
　　這邊朱浩都要被調出京城，陛下妳馬上就要少壹個強而有力的助手，居然還覺得很有意思？
　　唐寅問道：“那妳能猜到，楊閣老在妳離開京城後，會做如何事？”
　　朱浩笑著搖搖頭：“很多事，其實不需要猜楊閣老會怎麽做，我只需判斷未來會發生什麽就行了。
　　“楊閣老怎麽做是他的事，只要我預料到未來會有事發生，並以合適的方式進行應對，讓楊閣老從這些處理中感覺到陛下治國的能力，讓楊閣老覺得京城有沒有我，陛下決斷上沒有變化，那就成了。”
　　“有何事？”
　　唐寅望著朱浩。
　　朱浩道：“光靠壹兩件事可能不夠，要很多件，比如說……宣大軍情，還有漕糧運送，以及朝中散碎瑣事……很多事雖然沒發生，但其實已有跡可循。”
　　“好！”
　　朱四精神振奮，“朱浩，本來姓楊的要調妳走，朕怎麽都要留妳，但若是妳真的能猜到未來朝廷會發生什麽，妳在不在京城，也能體現出在京城時壹樣的價值，那朕就不為妳出頭了。”
　　唐寅沒好氣地道：“陛下以後還是多傾聽敬道的想法，別總在……敬道的事情上自作主張……”
　　本來唐寅要勸朱四最好聽從朱浩的意思行事，但又壹想，自己只是個臣子，怎麽能這麽跟皇帝說話？
　　難道自己要教育皇帝，有什麽事都聽壹個臣子的？這個臣子還是個影子幕僚？這好像跟自己之前壹向推崇的理念不符啊。
　　唐寅從來都不支持朱浩任意妄為。
　　所以，最後關頭改口了。
　　朱四卻好像認錯壹般：“先生教訓得是，這次是朕疏忽了，以後朱浩說什麽，朕就怎麽辦，希望這次不要影響朱浩的仕途。”
　　朱浩笑道：“陛下無須自責，其實只是猜測而已，事情還沒最終定下來。再者，就算臣真的被調出京師，臣正好趁機去咱的礦場還有船廠看看，查缺補漏，大力推進工業建設。”
　　唐寅頓時對朱浩很無語。
　　之前還火燒眉毛壹樣，分析得頭頭是道，現在這小子居然有心思說要去視察產業？
　　唐寅道：“妳不是說，楊閣老就算派妳出去，也壹定會找人監督？妳還想著去那些地方？”
　　朱浩笑道：“去的時候，自然小心翼翼，別人對我嚴防死守，可當壹切塵埃落定，等我從外地回京城時，誰還會在意我走哪條路？只要我能按時回到京城，路上拐個彎去別的地方待個幾天，有區別嗎？”
　　“這……”
　　唐寅壹時語塞。
　　想想也對。
　　朱浩若被外調，自然前去的路上最麻煩，等楊廷和確定朱浩對自己沒威脅後，把朱浩召回京師，那時朱浩做什麽，就沒人管了。
　　朱浩道：“現在唯壹的問題是，哪怕我不在京城，陛下仍舊做事穩當，楊閣老也無心把我調回來，或者說他沒有重視我的意思，我必須要創造壹個由頭，讓他非要把我調回京師不可……
　　“事情最好涉及陛下跟孫老部堂，或跟興王府舊事有關……總之我會在臨行前，把壹切都安排妥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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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浩思慮之周詳，是唐寅不能比擬的。
　　至於朱四……
　　作為小皇帝，身邊的人才不少，但像朱浩這樣深謀遠慮的，那是絕無僅有。
　　朱浩能成為朱四不可或缺的幫手，最主要是因為朱浩對這段歷史等於是“開卷考”，在朱浩清楚歷史大勢的情況下，明白各方人員糾葛，也知道新皇和楊廷和都需要什麽，那在運籌帷幄方面就得心應手。
　　他的擔心並沒有過，楊廷和的確是要把朱浩外調了。
　　第二天上午，朱浩正要應皇命前去查朝鮮使節申繼宗被刺傷的案子，楊慎來找朱浩。
　　“用修兄，我現在背負查案職責，我都不知道這是要幹嘛，我本來也只是想朝鮮國內有紛爭，讓那使者早些回去，誰知……唉！”
　　朱浩在楊慎面前說的話，聽起來像是在為自己辯解。
　　這也是朱浩的目的，就是引起楊慎的懷疑。
　　楊慎果然在想，難道父親所做分析，合乎情理？敬道真的在幫新皇做事？
　　盡管楊慎很想直接問出來，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隱忍，當下道：“敬道，會同館那案子，妳不用插手了，家父已在今日朝會上提出，讓順天府接手此案。這邊南京有個很棘手的事情，想讓妳去處置壹下。”
　　“南京？”
　　朱浩皺眉。
　　“嗯。”
　　楊慎點點頭道，“從去年開始，市舶司在與海外藩屬國的貿易中，多次克扣和勒索銀錢貨物，引起壹些糾紛，加上如今東南海患嚴重，朝廷錢糧調撥不足，南戶部虧空甚大，家父的意思，是想派人去查壹下。我壹向知妳有遠離京城是非之地的想法，所以……特意向家父舉薦了妳。”
　　楊慎說此話時，仔細觀察，想從朱浩神色中發現端倪。
　　誰知朱浩只是笑了笑，道：“先謝過用修兄好意，我的確想從京城官場抽身……此番壹定幫朝廷完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