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壹章 生死壹線

　　朱浩琢磨起來。
　　楊慎不會無緣無故跑到他面前發出質疑，既然來找他，說明有事。
　　這家夥……
　　真就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急功近利，尤其當上侍講後，基本上很難見到他人，都不知道這家夥平時在忙些什麽。
　　“那……用修兄，妳的意思是說，又要我等聯名參劾？”
　　朱浩好似打趣壹般問道。
　　妳找我，無非就是利用我上壹科狀元的身份，領著翰林院那群剛入館的人壹起聯名上告？
　　楊慎道：“此番會試受到外界的影響不小，但事情既已塵埃落定，便不宜再有異動，我的想法是這樣，等這壹屆入館的人定下來後，由妳去見見他們，探探他們的跟腳。他們入館後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也可以請教妳。”
　　乍壹聽，這是好事。
　　老人帶新人，朱浩等於是這群新人半個老師。
　　可仔細想想，這絕對是個出力不討好的辛苦活。
　　入了翰林院，彼此就是同僚，誰甘心當別人學生？再說很多人年歲本來就比朱浩大，妳朱浩提前壹屆考上狀元，就比我們有能耐還是怎樣？
　　以朱浩懶散的性格，實在不適合接下這種差事。
　　“呵，用修兄，妳也知道，在下最近很忙，家裏事太多了。”朱浩壹臉難色。
　　楊慎聽了不由翻了個白眼。
　　給妳個帶新人的機會，屬於翰林院中少有的表現機會，妳都不知道好好把握，真是……爛泥扶不上墻啊。
　　但朱浩從進翰林院第壹天開始，就壹直拿這種態度示人，楊慎聽了只會覺得，這小子還是老樣子，並不覺得有多稀奇。
　　“不單純是讓妳指點他們，還有就是妳多跟他們接觸壹下，看看他們中誰的才學不錯，繼而……”
　　楊慎說到這裏，居然打起了馬虎眼。
　　朱浩好似恍然大悟：“繼而拉攏過來為我等所用，下次再參劾的時候，讓他們壹起聯名是吧？”
　　“嘶……敬道，妳說話能不能別每次都這麽直接？也就是咱熟悉了，知道妳生性如此，才不介意，換作他人，妳說這話很容易得罪人。”楊慎以壹個兄長兼朋友的身份，數落朱浩的耿直。
　　朱浩道：“受教了。”
　　楊慎道：“不過妳說的也沒錯，就是把他們收攏過來，壯大我等聲勢。這批人跟妳們那批不同，陛下如今登基已兩年，朝中很多事都不像當初那樣……”
　　“明白了。”
　　朱浩又耿直壹把，“陛下皇位逐漸穩固，且對文臣諸多挑剔，大臣們壹個個如履薄冰。”
　　楊慎白了朱浩壹眼：“知道就好，那就這麽說定了，我跟李學士提這事，最近李學士可能會調離翰苑，反正新人有不懂的地方，多求教妳就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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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談妥。
　　本來朱浩也有拉攏壹下新科進士的意思，這算是朱四交待下來的任務。
　　因為朱四現在急需壹些人為其所用，當皇帝的，要拉攏朝中老臣不現實，朝中那幫老家夥壹個二個都鬼精鬼精的，只有新科進士中間才有憤青壹般的存在，他們見不慣楊廷和的所作所為，才敢反抗。
　　還有，因新科進士前途不定，其中有不少人想當機會主義者，就比如說先前的張璁。
　　現在張璁人在永平府當知府，小日子過得可滋潤了。
　　隨後，朱浩去拜訪了唐寅。
　　去之前，朱浩特別跟楊慎打過招呼，楊慎沒說什麽，大概也覺得，既然之前總利用朱浩去刺探唐寅的情況，這次唐寅染病，聽說還臥榻不起，朱浩去拜訪探望壹下，或許能增進壹下感情。下壹步，再派朱浩去刺探情報的時候，或許就會順利許多。
　　萬壹唐寅對朱浩掏心掏肺呢？
　　朱浩終於見到唐寅，發現這老小子根本沒什麽病，壹臉輕松淡然的模樣，居然在後花園的荷塘邊整理魚竿，大概是在京城日子過得太過苦悶，找不到什麽樂子，都學會找借口偷懶了。
　　“沒什麽好對妳隱瞞的，就是太累，幹脆找個理由閉門謝客！”唐寅直言不諱。
　　朱浩坐在荷塘邊的大石頭上，沒好氣地道：“我還以為妳要死了呢。”
　　唐寅聽了心裏很不爽，皺眉道：“這是什麽話？感染風寒怎麽會死人？不對，難道妳小子給我測過天數？”
　　本來只是說笑，但見朱浩那嚴肅的神色，唐寅臉色慢慢繃緊，再也沒法開懷了。
　　唐寅皺眉道：“不會真的是……”
　　朱浩嘆息道：“從命數上來說，妳這壹生，今年將會有個大坎，邁過去活個八九十歲沒問題，邁不過的話，估計就在年關前吧。”
　　“呵呵。”
　　換作別人，聽了這話非跟朱浩急眼不可。
　　但唐寅壓根兒就不在乎，笑著道：“妳這話，聽來真像那些走街串巷的遊方術士所言，非要說個似是而非的話……是不是我今年突然暴斃，就被妳言中，而順順利利渡過去了，就是因為聽了妳的建言……裏外都要感謝妳？”
　　唐寅到底不是蠢人。
　　本就是壹代大才子，加上閱歷廣博，對於市井方士的手段門清。
　　朱浩冷冷壹笑：“在先生看來，我是那種靠坑蒙拐騙為生的方士？還是說我要以危言聳聽的方式，讓妳收心養性？”
　　唐寅琢磨壹下。
　　朱浩雖然有時候說話天馬行空，但說到底還是很靠譜的，朱浩還是個孩童時，就以務實著稱，說話辦事從來不玩虛的，現在突然談到他的生死問題，難道就要壹反常態？
　　“妳小子，別總拿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嚇唬人，我可不信妳……咳咳咳……妳不會真算到什麽吧？”
　　唐寅在心裏告訴自己，江湖方士的話不可信，堪輿玄空都是騙人的。
　　但這話從朱浩嘴裏說出來，他心裏就覺得很古怪，給他壹種不信都不行的無力感。
　　朱浩道：“先生啊，我安排妳從宣府回京城前，可跟妳說得很清楚，妳回到京師後，務必收心養性，重點是調理身體，壹定要戒酒。應酬或許難免，但只要妳不去，他們也不能把妳怎麽樣，妳這身板可不比從前了啊。”
　　“唉！”
　　唐寅嘆口氣，“怎都如此說我？”
　　言外之意，還有人曾這麽勸過他。
　　不用說，也就是婁素珍這個女弟子兼紅顏知己了。
　　別人誰還會關心唐寅的死活？蔣輪嗎？蔣輪現在關起門過自己的好日子，偶爾出來跟唐寅喝喝酒，真正把唐寅當成家人的，也只有朱浩和婁素珍。
　　當然還有唐寅的女兒，只是女兒遠在江南，嫁出去的女兒，想見上壹面都難。
　　“妳到底要幹嘛？”
　　唐寅也嚴肅起來。
　　朱浩道：“就是來探望壹下妳，順帶告訴妳最近壹定要小心謹慎，註意保養身體。等妳熬過今年的坎兒，來年妳或許就要再次入朝，到時咱師生二人同殿為臣。”
　　唐寅笑道：“說了半天，還是想讓我當官？”
　　“現在先生沒當上六部侍郎，但其實聲望已經夠了，妳或許不知如今西北如何流傳妳的豐功偉績吧？說妳是被時代埋沒的大才，將來必定能出將入相……軍旅中人，壹向推崇妳這般不得誌的文人，還有說妳是靠算得天機，才投身興王府，以科舉外的路換來今天的顯赫。”
　　朱浩說了壹下外面對唐寅的觀感和傳言。
　　要說唐寅現在賦閑在家當散人，但知名度已非常高。
　　市井之人都願意談論唐寅傳奇的人生經歷。
　　唐寅前半生，從鮮衣怒馬到輾轉落魄半生，再到委身寧王府，看透壹切從南昌裝瘋賣傻遁走，已是壹段傳奇。
　　加上後來突然以興王府幕賓入朝，壹年多時間從正九品廣積庫大使晉升到宣大總督，之間還帶兵取得居庸關大捷……之後更是激流勇退，在前途似錦的情況下選擇歸隱市井……
　　這是壹般人能體會到的大起大落？
　　只有唐寅自己，覺得這不過是人生經歷，沒覺得有多離奇，卻不知他這壹生，已經足以成為壹段奇聞，流傳於世。
　　唐寅道：“當個侍郎，妳以為容易嗎？唉！每天都要早早起來上朝，更要處置那麽多公務，沒個閑暇，不如眼前這般，隨便與人喝喝酒釣釣魚……敬道，不如妳陪我釣魚？開春後，水暖了，聽說京城積水潭魚很多，許多達官顯貴沒事都跑去垂釣……”
　　本來還挺正經，說到釣魚的問題，唐寅突然就像魔障了，手舞足蹈。
　　“先生，我們還是談談國家大事吧。”
　　朱浩沒好氣地道。
　　“別，國家大事那是陛下跟妳操心的，我壹介寒儒，還是多想想怎麽自得其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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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不投機。
　　朱浩跟唐寅東拉西扯良久，唐寅終於才想起來把朱浩叫到堂屋去坐坐。
　　隨後朱浩說到自己來見他之前，跟楊慎會面的情況。
　　“……楊用修想利用這批新科進士，再去做點什麽事，我本以為妳已算功利之人，如今才知原來楊用修比妳有過之而無不及。”
　　唐寅笑著做出評價。
　　朱浩道：“那先生妳就絲毫無功利心？”
　　唐寅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夠花了，就差回姑蘇買個園子，種種桃花，那是畢生所願。”
　　朱浩無奈搖頭：“若不好好珍惜眼下，就怕妳連來年盛開的桃花都見不到。只有先生保持追逐名利的心思，才能讓自己始終朝氣蓬勃，充滿幹勁，如此方可抵禦閻羅王的召喚，否則的話，今冬很難……”
　　“呵呵。”
　　聽了這話，唐寅除了苦笑無法做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