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5章 乘風步雲上天梯

　　幾秒鐘後，樊青雨淚落如雨，她匍匐在拜墊上，哭著說：“上師慈悲，求上師讓這孩子解脫。”
　　僧人目光平靜地看著樊青雨的腦袋，不言不語，過了半分多鐘，他似做了壹個決定，終於開口：“妳已經歷了壹劫，孩子的怨氣大多消散了，時辰壹到，自入輪回，無需煩惱。”
　　樊青雨聽了，哀哀地抽泣，低頭抹淚。
　　詹紅跪在旁邊，已經被眼前這壹幕對話內容震住了，根本插不上話。
　　僧人這邊，不知何時雙手結了壹個法印，眼簾低垂，似吟似誦悠悠地說道：“千般求萬般求，求得名利不自由；此心喜此心悲，了卻喜悲土壹抔。富貴迷眼，紅顏蝕骨，待到白發回頭望，大雪蓋殘秋。”
　　不知道為何，僧人明明在念詩，可是聽在樊青雨耳朵裏，卻好似置身電影院，看了壹場120分鐘的電影。
　　電影裏，主角不停變換，壹會兒是個布衣書生，壹會兒是個遍體錦緞的富家小姐；壹會兒是個下九流衙役，壹會兒是個滿臉橫肉的屠戶；壹會兒是個壹縷美須的掌櫃先生，壹會兒是個筋骨結實的鐵匠學徒；壹會兒是個臺上正氣凜然講話念稿臺下不堪入目的官僚，壹會兒是個聚光燈下滿臉純情陪富商吃飯時風騷放蕩的女神級明星；壹會兒是個身穿百衲衣的枯瘦憔悴乞丐，壹會兒是個坐在壇上朗聲講經說法的禪師……
　　等畫面壹轉，主角變成了攜妓遊戲山林，與壹眾才子吟風弄月的白衣狂士。席間正詩酒無雙著，忽然幾騎鐵騎踏碎寧靜山道，如奔雷而至。駿馬上的鐵血校尉甩蹬下馬，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大人，邊關武鎮烽火緊急，綏、靖、遼三府兵馬已經馳援，請大人國事為重，即刻回京！”
　　校尉說完，坐在首席那位狂士連幹三碗酒，最後壹碗，起身敬了在座諸位，喝完，摔碗離席，不說壹字，策馬而去。
　　壹年後，在狂士家鄉，建起壹座嶄新的衣冠冢。
　　冢旁是壹座“護國武烈祠”，狂士的塑像立在祠堂正中。祠堂外，黑壓壓壹片全是人，都在等著進祠堂敬香。
　　視線掃過，樊青雨恍惚看見在人群前頭有壹個年輕婦人，跟她長的有七分相像。
　　畫面再壹轉，主角又變成了壹個面目模糊的男孩，男孩出身在普通人家，家庭普通，學習普通，學校普通，考上了壹所普通的大學，接著普通了四年。大學畢業後，已經長成男人的男孩入職到壹家報社工作，最開始時他工作很不開心，後來漸漸地也就習慣了。過了兩年，他遇到壹個女人，兩人壹見鐘情，沒過多久，兩人談婚論嫁，並且順利成婚……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此處，樊青雨腦海裏的畫面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就像是小時候家裏電視信號變差，屏幕刺啦刺啦的，時有時無。她堅持著又看了壹小段，眼前猛地金光壹閃，然後畫面徹底沒有了，變成壹片無邊無際的虛無。
　　樊青雨感覺自己壹下從電影院裏跳到了另壹片空間，頭上空蕩蕩，腳下軟綿綿，四周沒有聲音，也沒有光源，就那麽混混沌沌，懵懵懂懂。
　　她想大聲喊，可是嗓子根本發不出聲音。
　　她想發力跑，可是怎麽跑都像在原地踏步。
　　束手無措時，樊青雨感覺自己越來越困倦，只想什麽都不做，原地躺下睡覺。
　　於是她真的躺下了，閉上眼睛，就要美美睡去。
　　正在這時，天空中忽然出現壹聲巨響——“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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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禪室裏。
　　僧人念完詩，樊青雨呆呆地坐在拜墊上，竟似癡了。
　　看到表姐這個樣子，詹紅心裏突的壹跳。
　　丈夫洪劍是當警察的，詹紅耳濡目染聽說了不少江湖騙術，看見表姐失魂落魄的樣子，詹紅在心裏打鼓：這該不會是個妖僧吧？
　　轉念再壹想：不會，不會，這裏是雍和宮，天子腳下，帝都古剎，不是山間野廟，哪個妖僧敢來這裏興風作浪，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嗎？
　　詹紅心裏正千回百轉著，耳旁忽地壹聲炸響——“唵！”
　　壹個“唵”字聽得詹紅全身激靈壹下，好似魂魄都跟著顫了顫。
　　緊接著詹紅聽見壹直坐在身旁的表姐樊青雨突兀地大喊壹聲：“啊！”
　　詹紅嚇得壹下站了起來，仔細打量表姐，發現她全身無恙，只是目光裏滿是驚懼。
　　再看坐在對面的僧人，竟然雙眼通紅，眼淚橫流。
　　不等詹紅說話，僧人先沖著樊青雨鄭重稽首，然後無喜無悲地開口說：“小僧入世迷心，妄用神通窺視天機，今日雖然神通被破，但已勘透輪回，頓悟禪機。女施主身邊有大功德主，小僧這點修行實在不足道哉……”
　　說著話，僧人將自己脖子上的金剛菩提子念珠摘下來，恭敬地遞給樊青雨：“然而今日女施主充當引緣人，於小僧修行有大恩，不謝不能了此因果。這串念珠小僧戴在身上加持了23年，上面頗有些念力威儀，今天送給女施主，可以讓女施主免受亡靈邪穢之擾。”
　　將念珠放在樊青雨面前，僧人徑自起身，向禪室門口走去。
　　樊青雨猶自看著面前的墻壁出神，詹紅回頭看時，發現那僧人以手摸門向外走，竟似看不見路。
　　……
　　……
　　姐妹倆走出雍和宮時，樊青雨依舊是壹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直到坐進車裏，關上車門，深吸幾口氣，詹紅問樊青雨：“姐，剛才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樊青雨聞言，扭頭看向詹紅，皺著眉，咬著嘴唇，苦苦回憶，半晌，才開口說：“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詹紅瞪大眼睛說：“妳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剛才那個和尚為什麽大叫壹聲？妳又為什麽大叫壹聲？還有，那和尚為什麽把他的念珠送給妳？”
　　“念珠？”樊青雨壹擡手，手裏果然多了壹串金剛菩提子念珠。
　　念珠接觸手的地方溫和如玉，內裏又隱含著壹絲沁人心脾的清涼。用心感受這串念珠傳導來的感覺，樊青雨眼中的迷茫之色快速褪去，只幾個呼吸，眼神就轉為清明。
　　緊接著，樊青雨拿著念珠就要開門下車。
　　詹紅壹把拉住樊青雨問：“姐，妳幹什麽去？”
　　樊青雨說：“我去把念珠還給上師。”
　　詹紅用力將樊青雨拉回車裏，嘴裏說：“妳記得剛才那和尚給妳念珠時是怎麽說的嗎？”
　　樊青雨想了想，搖搖頭。
　　詹紅說：“他說妳是他的什麽引緣人，對他有大恩，送妳這串念珠是為了了結因果，說白了人家是不想欠妳人情。”
　　樊青雨聽了壹楞，蹙眉問：“他真是這麽說的？”
　　詹紅擡手指天，說：“咱現在就在寺院門外，我說的若是假話，出門就被車撞……”
　　樊青雨急忙拉著詹紅的胳膊說：“別胡說，這種地方起誓很靈的。”
　　詹紅說：“怕什麽？我說的都是真話，再靈也靈不到我頭上。”
　　見樊青雨沈默不語，詹紅碰了壹下她的肩膀問：“對了姐，妳還沒說妳剛才為什麽大叫壹聲呢。”
　　雙手握著方向盤，樊青雨在心裏回味剛才在禪室裏玄之又玄的遭遇。她參不透那看電影似的壹幕幕的玄機，但直覺告訴她，今天發生的壹切，越保密越好。
　　詹紅到底沒能從樊青雨嘴裏問出什麽來。
　　今天表姐給她的驚訝已經多到讓她麻木，再多壹件少壹件也無所謂了。
　　不過呢，詹紅不打算就這麽放樊青雨走，反正表姐也辭職了，現在是閑人壹個，趁著七夕節熱鬧，她要開著豪車玩到嗨。
　　詹紅本想去後海，可是看天色還早，就張羅著去白雲觀。
　　用詹紅的說法，她覺著雍和宮的僧人有點嚇人，她要找道士中和壹下。
　　從雍和宮到白雲觀，大概12公裏距離的樣子，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然而坐在瑪莎拉蒂裏，詹紅真心覺得好車能讓路程變短，似乎沒壹會就到了。
　　始建於唐開元二十六年的白雲觀坐北朝南，初為唐玄宗奉祀老子之聖地。
　　白雲觀山門前有欞星門，為壹四柱七樓木結構牌坊，牌坊前後有額，前書“洞天勝境”，後書“瓊林閬苑”。建於明代的山門，前有石獅、華表等物，另有磚砌照壁，壁心嵌“萬古長春”字樣的琉璃雕磚。
　　詹紅和樊青雨走進白雲觀，發現裏面的人沒比雍和宮少多少。
　　姐妹倆壹路上香，壹直走到了求簽處。
　　詹紅在這裏求過簽。當年她未婚先孕，生活窘迫，壹個人偷偷來白雲觀求了壹簽，以尋精神慰藉。
　　那是壹支中吉簽，不過解簽詞很好，在當時給了詹紅莫大的精神鼓勵。
　　後來事實證明，那支簽很靈！
　　這次又走到這裏，詹紅就讓樊青雨求壹簽試試。
　　樊青雨求了壹簽。
　　按照簽上標號壹查……
　　上吉簽！
　　四句解簽詞為：壹身骨肉最清高，早入簧門姓氏標。待到年將三十六，藍衫脫去換紅袍。
　　這四句詞，直白易懂，明晃晃在說樊青雨要交好運。
　　自己抽中吉簽，表姐抽上吉簽，詹紅不服氣，攛掇樊青雨再求壹簽。
　　拗不過詹紅，樊青雨又抽了壹根簽。
　　按照簽上標號壹查……
　　上上簽！
　　四句解簽詞為：漸修頓悟通禪機，厚積薄發正可期。知君非是蓬蒿輩，乘風步雲上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