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1章 壹生得意何處問

　　最後到的這個男同學姓陳，叫陳冠群。
　　“冠群”是個好名字，有出類拔萃、超出眾人之意。
　　陳冠群人生的前30年配得上這個名字，他出生在富裕家庭，母親在銀行工作，父親開了幾個工廠，加之個子高，人長得帥，口才好，幽默感強，學習成績優異，運動細胞發達，交際能力出眾，就如他的名字“冠群”壹樣在同齡男生堆裏鶴立雞群，頭角崢嶸。
　　陳冠群還有壹個特點，早熟而且情商高。
　　初中時，他就跟鄰居家的姐姐偷嘗了禁果，神不知鬼不覺，成了“人生的小秘密”。
　　高中時，他跟學年裏壹個教英語的年輕女老師眉來眼去，同時還跟學校裏的幾個女生打得火熱。高二那年，陳冠群所在班級裏壹個容貌中等、性格內向的女生懷孕，大月份吃打胎藥造成大出血，差點沒搶救過來。上世紀90年代，互聯網還不發達，“新奇事”獲取渠道少，所以該事當時在陳冠群老家和學校轟動壹時。
　　蘇醒後，面對父母“孩子父親是誰”的責問，女生三緘其口，壹言不發。
　　兩天後，陳冠群跟班級裏幾個學生幹部到醫院看望女生，趁機塞給女生壹張小紙條。
　　又過了壹天，女生終於開口，說是幾個月前壹天晚上學校晚自習放學後騎自行車回家路上，壹個戴帽子的中年男人劫持強暴了她，因為害怕加上擔心名譽，就沒聲張，也沒留下任何物證。
　　90年代中期，監控探頭是稀罕物，別說監控探頭，小壹點的縣城連路燈都不壹定全亮。所以女生開口後，當地警方多方打聽排查，也沒找到壹點線索。等警方回頭問女生壹些細節時，好多細節女生都說不清，只說當時自己受到驚嚇太緊張。
　　警察是幹什麽的？幾句話就看出女生有問題。
　　幾天後，面對沈重壓力，女學生精神恍惚，用刀自殘四肢，被人發現。
　　見女兒這個樣子，家長先扛不住了，辭職，賣房，帶女兒離開了生活的城市。
　　搬家前的周末，女孩偷偷給陳冠群打了壹個電話，說想要見他，兩人相約在市裏壹家大型書店碰頭。
　　周日中午，毒辣的陽光不遺余力地炙烤著柏油馬路，灑水車鳴叫著駛過，路面上的溫度並沒有下降多少，所謂的清涼完全是視覺產生的心理作用。
　　因為怕女孩家人和其他熟人看見，兩人十分謹慎，在書店裏流連半天，才裝作偶遇，然後簡單聊了兩句，就錯肩而過。
　　幾分鐘後，確定書店裏沒有認識他倆的人，在壹排書架的兩面，兩人隔書相望，女孩壹句話不說，平靜的眼神中藏著千言萬語、無怨無悔、生生世世。
　　隔著書架，陳冠群擼起袖子，豎起手臂給女孩看。
　　在陳冠群左手小臂上，有壹個紅色的“敏”字紋身。
　　看見陳冠群胳膊上這個字，女生眼睛壹下紅了。
　　“敏”是女生的名字，她叫趙敏。
　　那壹刻，從懷孕到見面這幾個月經歷的害怕、疼痛、夜不能寐、身心受傷、名聲汙點，以及內心深處的壹絲怨氣，全都煙消雲散了。
　　15分鐘後，在書店收款口，陳冠群和趙敏挨著交款。
　　陳冠群手裏拿的，是林徽因所著的《妳是那人間的四月天》。
　　趙敏手裏拿的，是王小波所著的《愛妳就像愛生命》。
　　交完款，趁周圍人不註意，趙敏拿起陳冠群買的書，陳冠群拿起趙敏買的書，壹前壹後走出書店。
　　在書店門口，兩人對視壹眼，然後同時轉身，相背而行。
　　回到家後，趙敏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無聲痛哭了壹個下午。
　　到家後，陳冠群隨手把書扔在床上，沖進衛生間清洗胳膊上的貼紙印痕。
　　那次之後，陳冠群成長了。
　　無論走到哪兒，他褲兜裏和隨身的包裏壹定有備用的避孕套和事後藥，這兩樣東西在高中第三年裏保障了英語老師的家庭和睦、伉儷情深。
　　壹年後，陳冠群考上了首都燕京壹所不錯大學的本科，搬到另壹個城市的趙敏則名落孫山。
　　趙敏落榜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沒開始擴招的1995年，大學不是那麽好考的，本科專科全算上，錄取率估計也只有35%左右，其中本科占到3成多不到4成，也就說當年全國所有考生中，只有10%多壹點的人考上了本科。
　　經歷了懷孕、墮胎、住院、警方盤問、搬家、轉校、跟父母關系冷淡等變故，趙敏再也沒法壹門心思撲在書本上了，她開始學習化妝，偷偷喝酒，鐘愛搖滾，迷戀統計自己走在街上的回頭率。
　　1995年，趙敏成了高考落榜的65%，陳冠群則擠進榜上有名的35%，不僅上榜，他還考上了本科，考上的還是首都壹所不錯大學的本科，這個比率，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放榜那天，趙家氣氛陰沈，趙敏實在受不了家裏壓抑的氣氛，跑出家門，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遊蕩。
　　同壹天，陳家喜氣洋洋。
　　聽說陳冠群考上了燕京的名牌大學，家族裏從政的、經商的、各行各業的親戚，父母的同事朋友，周圍的鄰居，陸續登門道喜，每個人眼裏都流露出掩飾不住的羨慕。
　　不能不羨慕。
　　盡管出臺政策說大學畢業不再包分配工作了，可是陳冠群的綜合素質和能力有目共睹，大家看得明白，別的不論，只憑陳冠群的口才和社交能力，都能在燕京混出壹片天地。
　　猜對了！
　　入學僅三個月，集“帥哥+學霸+運動健將+富家公子”等標簽於壹身的陳冠群就從壹堆男生中顯露了出來。
　　這麽說吧，比陳冠群帥的沒他學習好，比他學習好的沒他有錢，比他有錢的沒他身材好，比他身材好的沒他會打球，比他會打球的沒他學習好……
　　好不容易找出兩個比他高、比他帥、比他有錢、比他會打球、學習成績不相上下的，又沒他的口才和幽默感，在人際關系上被他甩出幾條街。
　　壹句話，陳冠群這種人就是為大學校園而生的，混得那叫壹個如魚得水。
　　大學前兩年，陳冠群和樊青雨就像朝露和晚霞，沒有壹點交集。
　　交集發生在大三上學期。
　　交集的源頭在黃茵。
　　校園裏，黃茵是“花”，陳冠群是“草”，各種校內活動，各種社團，各種小圈子派對聚會上經常見面。
　　陳冠群和黃茵是同壹類人，個人條件出眾且早熟，都知道如何利用自身優勢，都知道跟什麽人打交道有好處，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於是黃茵成了陳冠群的女哥們，陳冠群成了黃茵的男閨蜜，兩人私下裏關系很好，好到無話不說，好到結伴旅遊，好到酒後可以親親嘴摸摸胸，黃還幫陳手過，可也到此為止。
　　兩人都是那種冷靜、理性、目標極明確的人，盡管彼此合拍，彼此欣賞，可始於欣賞，止於欣賞，誰都不過紅線。
　　最終，黃茵俘虜了部長家的公子周通，陳冠群降服了壹個父親身家數億的江西“白富美”，兩人全都如願以償。
　　至於陳冠群跟樊青雨之間的小故事，是受黃茵之托。
　　大二時，黃茵想讓同壹個寢室的樊青雨當她的耳目和跟班，諸般示好後，樊青雨幹脆地拒絕了，從那之後兩人的關系就變得很冷淡。
　　陳冠群聽說後，問黃茵怎麽樣妳才能解氣，黃茵就說妳去泡上她再甩了她。
　　於是陳冠群就行動了。
　　從黃茵那裏獲得樊青雨的大體性情和生活習慣後，陳冠群把“戰場”選在了圖書館。
　　後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再醜的女孩面對帥哥追求時都會覺得壹定是對方發現了自己身上隱藏的美，更何況樊青雨這種跟醜不沾邊的女孩。
　　只不過樊青雨的聰明之處在於盡管當時《流星花園》還沒拍出來，帥哥捉弄普通女孩的梗還沒有被用爛，樊青雨還是本能地保護自己，她不跟陳冠群出雙入對，不跟陳冠群壹起吃飯，只是在自習時坐的近壹點，慢慢接觸，慢慢靠近。
　　半個月後，兩人第壹次牽手，算是重大突破。
　　說起來，那種並肩走路然後不知道怎麽弄的手就牽在壹起怦然心動的經歷很多人都有，並且會長時間在內心深處保存。
　　牽手第二天，兩人跑到壹家離學校很遠的小店吃燒烤。
　　第四天，兩人壹起逛了植物園，妳儂我儂，壹路甜蜜。
　　甜蜜歸甜蜜，樊青雨沒像其他女生那樣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成了陳校草的女朋友，好讓別人羨慕嫉妒，她總覺得來的太快的感情不牢固。
　　本來這種隱秘戀情最合陳冠群的口味，因為他可以同時腳踩幾條船，而且不用負責。
　　不過樊青雨運氣好，她跟陳冠群牽手五天後，陳冠群就不再找她了。
　　後來才知道，陳冠群認識了壹個外校的余姓女生，女生很有錢很強勢，消息還超級靈通，逼得陳冠群放棄了本校的幾個獵物，專心征服“白富美”，當時校園裏傳說“白富美”脖子上戴的壹條紅珊瑚項鏈就值幾十萬。
　　客觀上救樊青雨免遭壹劫的“白富美”余某後來成了陳冠群的妻子。
　　畢業前夕，陳冠群才知道未來嶽父的底細，官不大，副處級，但是有實權。嶽母經商，註冊資本100萬元。余家名下有100多套房產分布在全國各地，其中別墅十幾棟，自家車庫裏停著9輛豪車。
　　陳冠群跟“白富美”結婚後，兩人先是出國，在國外壹邊旅遊壹邊開眼界，壹年後，經過壹番準備，陳冠群開始創業。
　　2001到2006這五年裏，陳冠群的公司發展極好，前景壹片光明。
　　也是在這期間，趙敏找到了陳冠群。
　　娶了個強勢老婆的陳冠群感情上並不幸福，於是趙敏成了陳冠群的情人，懷孕產子後，陳冠群在燕京給趙敏買了套房子，沒過多久又買了輛車。
　　2006年，行業前景壹片大好，意氣風發的陳冠群開始融資擴張。
　　結果，2007年金融危機爆發，2008年全球經濟蕭條，壹大堆企業破產倒閉，陳冠群的公司也在其中。
　　為了轉移財產，跟老婆商量後，兩人協議離婚，陳冠群凈身出戶。
　　然後，余家就翻臉了。
　　陳冠群下海創業的啟動資金9成是余家出的，前幾年生意不錯，余家的人脈網絡出了大力。而要說陳冠群的商業天賦，不算差也不算好，平平而已，甚至好多主意都是他嶽母出的。
　　余某壹直未生育，趙敏在外頭生了個男孩，又是房又是車的儼然成了外宅，余家如何能沒有怨恨？
　　離婚後，被余家擺了壹道的陳冠群雪上加霜，公司業務陷入停滯，不得不四處籌錢堵窟窿，就連他在燕京代步的車，都換成了趙敏的白色雅閣。
　　正因此，陳冠群這個校友來參加樊青雨這幫人的同學會，看能不能在同學會上找到資金，救燃眉之急。
　　包房裏，自第壹眼看到樊青雨，陳冠群就在心裏問自己：當年是不是瞎了？這樣氣質超群的女人怎麽就壹口沒吃放跑了？
　　想想那個罵丈夫壹個頂十個的前妻，想想現在家裏那個整天只惦記領結婚證的趙敏，再看看眼前從容大氣富貴內斂的樊青雨……
　　陳冠群猶記得幾年前壹位道士給他批命的壹句卦辭：壹生得意何處問，但看凰鳥棲梧枝。
　　別說陳冠群這個學霸，就是稍有壹點古文功底的中學生，都能看出這句卦辭暗指陳冠群命裏就該靠女人發達。
　　聚會次日，陳冠群給樊青雨打了壹個電話，說想請她吃飯敘舊，樊青雨推說忙，改日再說。
　　改日就改日。
　　28號壹大早，鍥而不舍的陳冠群發來壹條邀約短信。
　　跟陳冠群的短信幾乎同時到的，是竇醫生邀請樊青雨壹起看新年音樂會的短信。
　　同樣在12月28號這天，有道集團的兩名法律顧問、兩名財務人員和壹名外聘律師壹行五人代表邊學道跟祝德貞的私人律師就燕京國貿三期80層的產權交易進行了首次接觸。
　　樊青雨的新工作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