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0章 等愛的狐貍

　　“能借妳的肩膀靠壹下嗎？”
　　蘇以說的很突然，邊學道聽了壹楞。
　　他拿不準蘇以說的是“想的都是不能發生的”，還是像前次得知父母遭遇車禍噩耗後情緒失控靠在他肩上哭的“倚靠需求”。
　　邊學道傾向後者。
　　原因很簡單，所有認識蘇以的人，對蘇以的主要印象都是兩個標簽——“女神”+“理性”。
　　因為理性，蘇以發現陳建出去“偷食”後不吵不鬧冷靜幹脆地分手。
　　因為理性，蘇以早早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大學畢業後直接赴美留學，而沒像學校裏另外壹些漂亮女生壹樣，大學裏跟男生糾纏不清四年，最後穿著低胸裝去人才市場應聘秘書職位。
　　同樣因為理性，在祝育恭出手攪渾水之前，蘇以當面跟撞死父母的肇事方家屬說“不追究了”。
　　“不追究”三個字，將蘇以柔弱身軀裏的強大意誌表現得淋漓盡致。
　　同樣的三個字，邊學道自問若自己是蘇以，萬萬說不出來，因為他“放不下”。
　　就算勢不如人，就算被人強按頭，他也絕對說不出口，更別說在有“強龍”幫著撐腰出頭的形勢下，他不僅不會“不追究”，反而要大追特追壹追到底。
　　正因此，邊學道知道蘇以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特別是在目睹了蘇以從得知噩耗到回國全程痛徹心扉的表現後，越發凸顯出蘇以超乎常人的心胸和氣度。
　　所以……
　　即便邊學道現在個人自我感覺十分良好，他也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蘇以對他有意。
　　或者即便稍稍有意，也會用理智壓下去。
　　因為站在蘇以的角度看，放眼數過去，她跟邊學道之間至少有三道坎兒——前男友陳建、追求者於今和閨蜜單嬈。
　　在邊學道想來，清高似蘇以，斷然不會把自己置於流言蜚語上煎烤。
　　不是有情，那就是“倚靠需求”了。
　　這個其實很好理解。
　　童超和夏寧的生離死別，肯定會對蘇以產生觸動，或者勾出父母猝然離世的悲傷，或者讓她生出形單影只的感慨。
　　而恰恰在這個時候陳建和蘇娜又出現了，尤其是蘇娜有意無意地說到她和陳建“五壹”結婚，就算心裏對前任男友已經沒有感情，但只要是正常人聽聞這樣的消息心裏都不太可能毫無波動。
　　自私點說，就算真有人毫無波動，也肯定發生在“我比妳過的好”的前提下。
　　而蘇以呢，單純比較生活質量她也許比陳建會強那麽壹點點，但比較感情世界的話，人家眼看都要結婚了，她還獨身壹人，無依無靠。
　　再加上應情應景的《Somewhere Only We Know》……
　　於是邊學道問蘇以：“因為夏寧？”
　　蘇以微微搖頭。
　　“因為蘇娜？”
　　蘇以不置可否。
　　“因為……陳建？”
　　看著天幕上的星星，蘇以輕聲說：“算是吧！剛才妳上來前我在想，如果我沒跟陳建分手，而他又遇見了蘇娜，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邊學道：“……”
　　蘇以接著說道：“人有時沒法控制自己的念頭，剛才我還在想，專情如李裕，深情如童超，當年他們為什麽沒有選我，我又為什麽沒有選他們？這兩個選哪壹個，都對得起自己的青春。”
　　呃……
　　為什麽沒選李裕？
　　為什麽沒選童超？
　　蘇以說話的內容有點反常且“豪放”，邊學道壹時不知道該怎麽配合她的節奏。
　　難道順著蘇以的話假設她跟李裕在壹起會多長情？還是假設她跟童超在壹起會多癡情？還是批判陳建攀高枝？或者批判於今“熊瞎子掰苞米”？
　　這個話題裏“坑”實在太多，根本沒法接話，靜了六七秒，邊學道模棱兩可地說：“緣分這東西，誰說得準呢？”
　　搖了搖手裏的啤酒罐，蘇以側頭看著邊學道問：“我能問妳個問題嗎？”
　　預感到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會比較難回答，邊學道還是點頭說“問吧”，因為他不想再拒絕蘇以。
　　之所以說“再”，因為剛剛他已經拒絕“借肩膀”了——雖然沒有明確拒絕，可他畢竟沒說“可以”。
　　仰頭喝了壹口酒，蘇以問邊學道：“當初妳為什麽選擇單嬈？”
　　果然是個難回答的問題！
　　當初為什麽選擇單嬈？
　　這是邊學道最不想回答的幾個問題之壹，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直指他不想面對的壹些東西。
　　叩問本心，這個問題有以下幾個答案——處於被徐尚秀屢次拒絕後的感情空窗期；壹個臨時的替代品；被單嬈“非典”時的行為感動，繼而動搖乃至全面淪陷；放棄徐尚秀，更改宿命軌跡的壹次失敗嘗試。
　　沒錯！
　　若問邊學道這幾年最大的失敗是什麽？
　　他嘴上不會回答，但心裏的答案壹定是單嬈。
　　因為邊學道的人生觀是這樣的——我本應該給妳的，如果之前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不必給，那麽我就不會因為沒給那樣東西而感到虧欠，好吧，或許有虧欠感，但不會特別內疚，因為那是我們說好的，類似於契約精神。而如果我之前答應給妳，後來反悔收回了，我就會因為自己“言而無信”而自責內疚，認為這是壹次觸及個人底線的失敗。
　　邊學道本來特別不想面對這樣的失敗，可是在單嬈和徐尚秀之間，他更加不能承受由徐尚秀引發的失敗感，因為那會讓邊學道在這個時空取得的壹切成功全都黯淡幾分，甚至讓他失去關聯兩個時空的靈魂坐標——我從哪裏來？我曾經是誰？誰曾經愛我？
　　頭頂傳來飛機飛過的聲音，邊學道思緒回轉，看著蘇以說：“因為單嬈眼裏長著太陽，笑裏全是坦蕩。”
　　“原來是這樣！”
　　蘇以聽了，面露淡淡微笑說：“妳這樣說，我就明白為什麽當初聯誼時妳沒有選我了。”
　　又是壹個不好接的話題！
　　不過聊天聊到這個份上，邊學道也沒什麽好矯情的，他笑著說：“今天跟妳說實話吧，第壹次見妳，我的感覺是自慚形穢。”
　　見蘇以愕然地看著自己，邊學道接著說：“而且我相信李裕和童超當時跟我的感覺差不多，只有老陳，他個人條件好，對自己的女人緣有信心，才敢破釜沈舟嘗試追求妳。”
　　盯著邊學道看了幾秒，蘇以說：“妳說謊。”
　　邊學道問：“為什麽這麽說？”
　　蘇以說：“我清楚記得第壹次見面時妳看我的眼神。”
　　邊學道訝然問：“眼神？什麽眼神？”
　　“沒有妳說的自慚形穢，妳看我們寢每個女生用的時間幾乎壹樣長，眼神有點像長輩看晚輩。”
　　邊學道：“……”
　　可怕的觀察力！
　　可怕的記憶力！
　　“怎麽樣？無法反駁吧？”蘇以少見地咄咄逼人。
　　迎著蘇以的目光，邊學道故作坦誠說：“當時我是裝的。”
　　寸步不讓地跟邊學道對視了幾秒，蘇以目不轉睛地說：“現在妳才是裝的。”
　　說完，蘇以仍不放過邊學道，依舊直直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任何壹絲隱蔽情緒。
　　到這壹刻邊學道才發現，原來蘇以這樣看人的時候比廖蓼給人的壓力還要大。
　　就在邊學道快要繃不住的時候，蘇以收回視線，輕輕擺弄手裏的空啤酒罐說：“妳看過《小王子》嗎？”
　　“看過。”
　　“我喜歡書裏的兩段話……”
　　蘇以自顧自地背誦起來：“妳看到那邊的麥田沒有？我不吃面包，麥子對我來說，壹點用也沒有。但是，妳有著金黃色的頭發，那麽，壹旦妳馴養我，這就會十分美妙。麥子，是金黃色的，它會使我想起妳，而且，我甚至會喜歡那風吹麥浪的聲音……”
　　邊學道的表情壹下變得嚴肅起來，因為這時候若是再裝出壹副沒聽懂的樣子，等於是在貶低彼此。
　　蘇以繼續背誦：“如果妳想要壹個朋友，那就馴養我吧！開始妳就這樣坐在草叢中，坐得離我稍微遠些。我用眼角瞅著妳，妳什麽也不要說，話語是誤會的根源。但是，每天，妳要坐得靠我更近些……”
　　邊學道：“……”
　　蘇以不敢看邊學道，她看著遠處黑漆漆的海面問：“妳喜歡書裏面那只狐貍嗎？”
　　不等邊學道回答，蘇以繼續說道：“狐貍渴望被馴養，是因為渴望擁有羈絆，有了羈絆，即使天涯海角，也不會感到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