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章 存糧

　　徐礎下達的第壹道命令就是給鞏凡報仇，他的幾十名“部下”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對面的人搶先動手。
　　杜勾三大怒，遺憾的是此行沒有攜帶自己的長槊，從壹名親兵腰間拔出配刀，喝道：“不怕死的過來，老子正好沒殺過癮！”
　　杜勾三在新軍中以勇猛聞名，壹聲呼喝將鞏凡兵卒嚇退數步，令徐礎單獨顯露出來。
　　“妳個忘恩負義、反復無常的小人，來來，我讓妳知道什麽是報仇！”杜勾三大步走來，直奔徐礎，燕啄鷹與穆天子帶人押後。
　　鞏凡之死並不能令其部下同仇敵愾，徐礎知道自己犯了壹個錯誤，這些人並不是真正的將士，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都是普通百姓，家無余糧，沒有活路，不得不打起降世軍的旗號，其中既無關信仰，也沒有多大的野心。
　　他們只想吃上飯。
　　徐礎沒有回頭看向氣勢洶洶的三位天王，也沒有逃進士氣渙散的鞏凡兵卒當中躲避，而是站在原地，說：“三位天王奪下桑城的第壹件事就是瓜分妳們的全部存糧，諸位在此地舉目無親、四顧無援，將如何度過這個冬天？三位天王兵將眾多，妳們的糧食不夠分……”
　　沒等他說完，老兵突然拔出刀來，大聲道：“咱們的糧食，誰也不能拿走。替鞏老哥報仇！”
　　五六十名士兵沖向敵人。
　　杜勾三兀自不服，揮刀迎戰，他身後的穆天子卻知道不妙，急忙高聲辯解道：“諸位不要被小人蠱惑，大家都是降世軍，我們不會搶奪妳們的糧草……”
　　杜勾三是個莽人，尤其受不得有人反抗自己，怒道：“搶就搶了，老子不僅搶糧，還要將妳們這些廢物……”
　　人群擁來，杜勾三揮刀先砍翻壹個，他個子雖矮，力氣卻大，只有單刀不趁手，不如他的長槊顯威力。
　　事已至此，穆天子無力挽回，只得也從親兵手裏要來單刀，大聲道：“殺徐礎，先殺徐礎！”
　　徐礎手無寸鐵，只能站在外圍，依靠鞏軍兵卒保護，很快就發現形勢不利，他這邊的人雖然比較多，但是沒有猛將帶頭，打得比較散亂，倒下兩名同伴之後，各生懼意，不進反退，至於保護“新頭領”，誰也沒有這個熱情。
　　好在庭院不算太大，五六十人足以組成防線，令三位天王壹時無法突破。
　　徐礎只能用語言激勵：“此戰若敗，妳們被奪走的不只是糧食，還有妳的妻子兒女，他們都將淪為他人之奴，食不裹腹、衣不蔽體……”
　　這些人都是漢州降世軍，彼此知根知底，當然知道兵敗之後會落個什麽下場，經徐礎提醒，鞏軍士氣又漲起壹截，奮力向前，反將三位天王及其親兵逼退數步。
　　但也只是數步而已，雙方混戰，壹時不分勝負。
　　門口突然有人喊道：“怎麽回事？為何打起來了？鞏老哥人呢？”
　　別人都忙著搏鬥，回幾句也是語焉不詳，只有徐礎未加入戰團，高聲道：“鞏老哥被杜勾三等人殺死，他們還要搶奪城中存糧，大家要給……”
　　“存糧”兩字就像壹道咒語，新到者立刻發出怒吼，嘴裏喊著“報仇”，心裏惦記的都是糧食。
　　這是壹群鞏凡兵卒，早就聽到府內的叫嚷聲，實在忍不住了才過來查看情況。
　　鞏軍壹方得到強援，數量幾倍於三位天王，迅速占據上風。
　　穆天子與燕啄鷹且戰且走，退向官廳，只有杜勾三越戰越勇，手上揮刀，嘴裏怒罵不止，罵徐礎、罵鞏凡、罵周圍的敵人，甚至罵另兩位天王。
　　直到被亂刃砍倒，杜勾三仍不肯住嘴，“妳們都得給我陪葬，誰也活不過這個冬……”
　　兵卒們壹通亂刺亂砍，杜勾三已成血人，終於發不出聲音。
　　庭院裏橫著十幾具屍體，燕啄鷹與穆天子已經帶人退進官廳，閉門拒守。
　　鞏凡兵卒殺紅了眼，壹部分去撞門，還有幾人發現了徐礎，“這裏還有壹個！”
　　老兵與鞏凡的兩個親戚急忙阻止道：“慢著，這是咱們的新頭領！”
　　後到者不明所以，老兵解釋道：“此城果然不祥，鞏老哥入城壹天就慘遭殺害，以後誰是守將誰就遭殃，別人都不敢觸這個黴頭，唯有這位徐礎徐先生挺身而出，願意暫做大頭領，帶咱們離開此地。”
　　蚩尤頭的傳聞早已遍布軍中，眾人這才轉怒為敬，向墻壁陰影裏的人拱手行禮。
　　徐礎站在原地沒動，既為保持神秘，也為避免意外，“離開桑城之後，我立刻交出頭領之位，妳們另選他人。”
　　這句話更令眾人安心，有人喊道：“殺了杜勾三，還剩下兩位天王，壹塊殺了，給鞏老哥報仇。”
　　徐礎置身事外，兵卒們先收起鞏凡的頭顱，攻打官兵卻不順利，好壹會不得其門而入，裏面的人也不肯出來。
　　老兵來到徐礎面前，“徐先生既是頭領，應當下令阻止混亂。”
　　“我是外人，又是暫時的頭領，說出的話怕是沒人會聽。”
　　老兵道：“鞏老哥遇害，我自認還有幾分威望，請徐先生下令，我來傳令，大家自然服從。”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請問怎麽稱呼？”
　　“我姓丘，行五，徐先生叫我‘老五’就行。”
　　“丘五爺。”徐礎拱手，記得有人這麽稱呼過。
　　“不敢當，請徐先生下令吧。”
　　“兩位天王被困於此，逃不出去，不必急於攻打。請五爺速命人召集全軍，圍住杜勾三等人帶來的客軍，免生意外。”
　　丘五爺壹拍腦門，“可不是，我們都糊塗了。”
　　“只圍不打，讓他們交出兵器即可。我有兩名隨從在客軍營中，要將這兩人平安帶來。”
　　“是。”丘五爺立刻叫來幾名小頭目，當場傳令，讓他們前去執行，然後又命庭院裏的兵卒停止無謂的攻擊，將官廳團團包圍。
　　廳裏的人察覺到變化，燕啄鷹大聲道：“殺鞏老哥的人是杜勾三，與我們無關，大家有誤會，請徐礎和諸位頭領過來，聽我們解釋清楚。”
　　徐礎卻不急於聽解釋，“請丘五爺召集軍中大頭目共同議事，盡快確定去向，好早些離城。”
　　丘五爺連連點頭，將徐礎帶到臨近的壹間屋子裏等候。
　　鞏軍共有七千多人，執兵者五千多，剩下的是將士家眷，大頭目二十人，小頭目百余人，前來議事的都是大頭目，他們已經聽說這邊發生的事情，既震驚，又悲痛，好幾人去要放火燒殺躲在官廳裏的兩位天王，都被丘五爺攔下。
　　“俗話說壹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是大頭領？徐先生便是只做壹日神行天王，咱們也得對他言聽計從，以後他不做了，咱們再見到他，須尊稱壹聲‘天王’，跪拜行禮。”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接受這位新天王，但是壹想到頭頂的“黑氣”和腳下不知何處埋著的“蚩尤頭”，都不敢爭這個位置，紛紛開口表示贊同。
　　大頭目們言不由衷，徐礎看在眼裏，並不點破，笑道：“我暫守頭領之位，非要奪取鞏老哥壹手創建的軍隊，所以‘神行天王’之號絕不敢要，諸位稱我壹聲‘徐先生’，足矣。”
　　眾人又客氣壹番，正好昌言之與段思永被送過來，這兩人壹直沒弄清原委，見公子站在壹群大頭目面前侃侃而談，不由得既意外又敬佩，悄悄地站到壹邊守候。
　　大頭目們問計，徐礎謹守本分，只說盡快離開桑城，卻不說要去哪裏，“鞏老哥帶領諸位進入秦州，想必已有長遠之計，我帶兵出城，諸位選出新天王，照原計劃執行便是。”
　　大頭目們面面相覷，最後是丘五爺開口，“連同鞏老哥在內，我們都是第壹次來秦州，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哪有什麽長遠之計？實在是被漢州兵和益州兵逼得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北上，想著尋點糧食，找座城池躲上壹陣。唉，誰想到竟會挑中這麽壹個鬼地方。”
　　“事已至此，後悔無用，諸位都是大頭目，正好商議壹個去處。”
　　眾人力請新頭領做主，徐礎執意不肯。
　　丘五爺又問該如何處置兩位天王以及六七百名客軍兵卒，徐礎也以局勢已穩為主，拒絕再出主意，讓大頭目們自行商議。
　　無人無法，只得妳壹言我壹語地發表意見。
　　徐礎趁機走到壹邊，向昌言之和段思永招手，小聲問：“客軍沒有反抗？”
　　“哪敢啊，立刻就投降了。究竟怎麽回事？公子怎麽……”昌言之到現在也沒看懂。
　　徐礎笑道：“以後再細說。”
　　“公子壹直想勸降世軍返回漢州，這麽好的機會怎麽不用？”昌言之極小聲地問。
　　“再等等。”徐礎還是那句話，他要等這些人自己生出回家的想法。
　　大頭目們爭了小半個時辰，壹條主意也沒拿出來，丘五爺大聲道：“我看還是算了，咱們誰也不是能當家作主的人，還是請徐先生主事吧。”
　　眾人爭得累了，又急著離開不祥之城，紛紛點頭，壹同向徐礎拱手，請他定奪，發誓絕不違命。
　　徐礎這才上前道：“我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但是聽到幾位大頭目想回漢州老家，我覺得可行。”
　　“可漢州兵與益州兵極為強悍，我們就是打不過，才到秦州……”有人提出異議。
　　徐礎早有準備，“請諸位先退到散關，進退自由，再做下壹步打算。我以性命擔保，若找不出壹條破敵之計，絕不會帶降世軍進入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