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留下

　　“中宮請寇先生去壹趟。”周元賓道，看著寇道孤離開，沒有跟上去，他得到的命令是單請壹人。
　　“中宮就是這樣，從小主意正，連強臂單於生前也要對她言聽計從，現在更沒人能勸得了她，但她不會再殺人滅口了。”
　　“中宮向周參軍保證過？”
　　“哈，這種事怎麽能夠保證？提都不能提，但是中宮向我派了壹堆任務，說明他又要用我。”周元賓面露喜色。
　　“周參軍不要忘了晉王。”
　　“不會不會，只是……就像徐先生說過的，時機未到，時機未到。”周元賓不願說這件事，轉而笑道：“徐先生有壹件事可猜錯了，中宮沒說單於遭到暗害，還下令禁止大家議論。”
　　徐礎心裏在想別的事情，隨口道：“這是緩兵之計，中宮要等回到襄陽召見右都王之後，再替單於‘報仇’。”
　　“徐先生猜錯好幾次了。”周元賓提醒道。
　　徐礎笑了笑，“越是這樣，越要繼續猜，萬壹猜中壹次大的，足以彌補之前的錯誤。”
　　“那不成了賭徒？”
　　“正是，我還要再賭壹次。”
　　“賭什麽？”
　　“中宮會退兵返回塞外。”
　　周元賓搖頭，“中宮已經說得非常清楚，而且是當眾說的，左賢王也表示贊同，發誓要在這裏擊敗中原人之後再繼位。徐先生若是像我壹樣了解賀榮人，就知道中宮絕不不敢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我這是要再賭壹次。”
　　“呵呵，徐先生跟自己賭吧，我去忙了，還有許多事情呢。”周元賓告辭。
　　帳篷裏有些食物，徐礎邊吃邊思考。
　　有人掀簾進來，徐礎以為是寇道孤，沒有扭頭，直到聽見笑聲，才看過去，立刻起身，“原來是大哥。”
　　劉有終笑道：“四弟辛苦，剛到不久吧？”
　　“大哥也辛苦，困在這裏很久了吧？”
　　“哈哈。”劉有終走到對面，神情變得嚴肅，低聲道：“晉王本想佯敗之後趁機退兵，沒想到強臂單於來得太快。”
　　“他當時率兵壹萬余人。”
　　“當時誰知道啊，壹聽說單於親至，大家都沒了鬥誌……”
　　“對面如何？”
　　“四弟來時沒聽說？”
　　“賀榮人說單於在戰場上受傷之後，化為壹頭巨大的黑狼，沖進群雄軍中壹通撕咬，殺敵無數。”
　　“呵呵，誰也不肯承認自己打了敗仗，倒也難怪，因為的確有點說不清楚。賀榮部這邊單於受了重傷，但是當時許多人不知道，繼續作戰，說‘殺敵無數’也不為過。群雄那邊——再說‘群雄’已經名不副實。”
　　“何意？”
　　“寧王總能出人意料，據可靠的傳聞，寧王在江邊殺死數十位頭領，還放壹把火燒光了江上的所有船只，然後與賀榮大軍背水壹戰——要說這壹招雖然狠辣，但是真有些用處，寧軍將士個個殊死戰鬥，傷亡慘重，但也殺死不少敵兵。如今雙方對峙，相距不到二十裏，又打過幾場小仗，未分勝負。”
　　“晉王有何打算？”
　　“單於已死，晉王更要返回並州，只是難獲允許，聽說四弟剛剛被中宮召見……”
　　“大哥怎麽不去找周參軍幫忙？”
　　“周元賓？此人三心二意，且又趨炎附勢，不值壹信，晉王幾次請他幫忙，都沒得到回應。”
　　“周元賓不是不想幫忙，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倒是壹個機會，周元賓舉手之勞，晉王可脫困境。”
　　劉有終立刻拱手道：“請四弟指教，晉王不能親至，但是壹聽說四弟趕到，就讓我過來探望……”
　　“晉王返回並州，首要之務是擊退梁王吧？”
　　“當然。”
　　“成功之後呢？”
　　“晉王接受教訓，沒有更大野心，壹待並州形勢穩定，必然率兵再與賀榮部匯合。”
　　徐礎搖頭，“晉王若持這種說話，賀榮人肯定不信，而且不會放人。”
　　“應該怎麽說？”
　　“不將梁軍徹底消滅，誓不退兵，梁王逃至漁陽，就攻漁陽，逃至鄴城，就攻鄴城。”
　　“這樣壹來，可就進入冀州了，賀榮人……中宮會同意嗎？”
　　“可以試試，總之晉王恨梁王入骨，所有與梁王結盟者，全要壹網打盡。”
　　“包括……漁陽？”劉有終有些不解，至少在表面上，漁陽的天成朝廷乃是被迫向梁王低頭，單於生前從未公開指責過漁陽張氏，反有救助之意。
　　“尤其是漁陽。”
　　“四弟能說得清楚些嗎？”
　　“大哥去問周元賓，他願說就說，不願說也不可強求。”
　　寇道孤從外面進來，劉有終立刻笑道：“原來如此，四弟這壹路走得真是艱辛，去我那裏喝杯薄酒吧？”
　　“今天實在疲憊，改日吧。”
　　“既然如此，不打擾四弟休息。”劉有終拱手告辭，向寇道孤點下頭。
　　徐礎的確累了，躺下準備睡壹會，寇道孤卻走來道：“明天，妳和我出使寧王。”
　　“嗯？”徐礎坐起來。
　　“中宮命妳我二人擔任使者，勸寧王或是投降，或是擇日決戰，賀榮部所有騎士已經做好準備。”
　　“這是……妳的主意？”
　　寇道孤本來就高，稍壹仰頭，更顯高大，“不妥嗎？”
　　“寧王不會投降。”
　　“那就決戰，寧王燒毀船只自斷退路，軍中糧草所剩無幾，決戰是他最好的選擇。”
　　“為什麽要拉上我？”
　　“寧王信妳不信我。”
　　“信我什麽？”
　　“賀榮人有決戰之心。”
　　“可我自己都不信。”
　　“嘿，需要我提醒妳嗎？公主還在襄陽。”
　　徐礎確實差壹點忘了在襄陽還有壹位“芳德公主”，他盯著寇道孤看了壹會，“好吧。”
　　寇道孤轉身離去，他已經另要到壹頂帳篷。
　　徐礎終於能夠踏實地睡上壹覺。
　　次日上午，徐礎與寇道孤只帶四名衛兵，騎馬前往寧軍營地。
　　整座營地籠罩在壹片詭異的氛圍中，好像比損失單於的賀榮部更加悲傷，人人神情木然，極少交談，到處都是破敗的器械與帳篷，兵卒衣甲不整，手裏拖著兵器，隨處亂走，幾乎見不到將官的身影。
　　寧抱關在大營裏面又建壹座小營，由親信將士重重把守。
　　兩名使者被帶入中軍帳。
　　寧抱關倒沒多少變化，還是那副陰冷的神情，坐在椅子上壹言不發，兩邊排列的將領也都保持沈默。
　　寇道孤先開口，要求寧王或是投降，或是決戰，說過之後站在那裏，半天得不到回應。
　　寧抱關終於回過神來，目光看向的卻是徐礎，問道：“單於真的死了？”
　　“傷重不愈，就是昨天的事情。”徐礎道。
　　“選出新單於了？”
　　“還沒有，但是已經指定左賢王繼位，要等這裏戰事結束之後，再行大典。”
　　“好，轉告賀榮人，明日上午決戰，此次必要分出勝負。”
　　徐礎看壹眼寇道孤，“我不回那邊了。”
　　寧抱關冷笑壹聲，“妳在賀榮人那裏也是客人？”
　　“準確地說應該是俘虜。”
　　“那就留下吧，明天的決戰妳也參加。”
　　“寧王不需決戰，賀榮人已有退兵之意，邀戰只是威脅而已，乃是以進為退之計。”
　　“賀榮人用計也好，真要決戰也罷，明天我都要打這壹仗，因為賀榮人等得，我等不得。”寧抱關轉向寇道孤，“那就由妳回去送信吧。”
　　“我也要留下。”
　　此言壹出，寧抱關與徐礎都是壹驚，尤其是徐礎，完全沒料到寇道孤會說出這樣的話。
　　“妳……留下幹嘛？”寧抱關驚訝地問。
　　“寧王要奪天下，何必不歡迎天下之士？”
　　寧抱關又是壹楞，看壹眼徐礎，見他也是壹臉茫然，問道：“妳叫什麽來著？”
　　“寇道孤，範閉的弟子。”
　　“妳想留下倒也可以，但我這裏沒有書生的位置，看妳身材高大，有意棄文從武嗎？”
　　“如果寧王只想憑借刀槍奪取天下，我就不留下了。”
　　“嘿，不憑刀槍，還能憑什麽？”
　　“我有平天下之策，但是不願為外人道，只能向寧王壹人講述。”
　　寧抱關大笑，“妳是刺客嗎？”
　　“徐礎認得我，寧王可以問他。”
　　寧抱關看過來，徐礎道：“寇先生是否有平天下之策我不知道，但他絕不是刺客。”
　　寧抱關想了壹會，覺得有趣，向諸將道：“妳們先退下。”
　　“寧王不可大意。”壹名將領勸道。
　　“妳覺得壹名書生能殺得了我？”
　　再沒人敢吱聲，陸續出帳。
　　寇道孤道：“徐礎亦是外人。”
　　寧抱關道：“妳們還帶來其他隨從了？”
　　兩人點頭，寧抱關道：“請徐先生打發隨從回去吧，明日上午決戰，就是這樣。”
　　徐礎告退，出去之後先讓四名衛兵回去復命，站在中軍帳外等候，心裏猜不透寇道孤的用意，可是怎麽也不相信此人會有刺殺之計。
　　寧軍大將羅漢奇走來，在徐礎肩上拍了兩下，“妳還活著。”
　　徐礎笑道：“羅將軍……受傷了？”
　　“皮肉傷。”羅漢奇咧嘴笑了笑，隨意地說：“那邊是不是經常議論我？”
　　“我在那邊是俘虜，很少與他人接觸。”
　　“而且妳也不懂賀榮人的怪話。”
　　“不懂。”
　　羅漢奇莫名地壓低聲音，“是我壹槊刺中單於。”
　　“哦。”徐礎不知說什麽才好。
　　“怎麽，妳不信嗎？”羅漢奇露出怒容。
　　“就因為相信，所以才不意外。”
　　羅漢奇大笑，“明天我再刺新單於。”
　　“羅將軍必定馬到成功。”旁邊壹人插口道，向徐礎拱手。
　　“宋將軍。”徐礎還禮，他早看到宋取竹，剛得機會打招呼，心裏納悶群雄被殺，宋取竹是怎麽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