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哦呼

　　單面鏡後，尷尬的死寂之中，特事處所有人都忍不住去摸了摸腰間的配槍，想要在這個消息傳播出去之前把那個丟人玩意兒滅了口。
　　只有艾晴依舊淡定，只是端起咖啡喝了壹口，然後，從輪椅的夾袋裏掏出了壹副厚重的墨鏡戴在自己的臉上。
　　“繼續。”
　　她說。
　　中年人猶豫了壹下，嘆息壹聲，通過桌子上的話筒下令：“繼續。”
　　過了好半天，壹哥才從如此尷尬地相逢之中反應過來，撩了壹下垂在眼前的頭發，和煦地微笑著，伸手過來：
　　“小兄弟認識壹下，我叫柳東黎……”
　　“屁咧！鬼才要和妳認識！”
　　槐詩大怒，現在他終於反應過來了，被拷住的手指著柳東黎，向著門外大喊：“領導同誌，我要舉報，這個人從事非法行業，簡直是牛郎魁首……妳們可不要被他騙了！”
　　“……”
　　柳東黎無奈嘆息了壹聲，忽然擡起壹根手指，放在槐詩面前：“看我的手指。”
　　“我不！”
　　槐詩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不對了，哪裏願意往他的坑裏跳，直接擡起頭，卻壹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臉。
　　那白皙的肌膚和修長的脖頸，壹雙深沈如海洋的眼眸，隱藏在長發之間的幾縷金色好似宇宙中閃爍的星光，幾縷發絲落在他的眉間，遮住了那壹雙宛如冬夜寒星的眼眸，高挺筆直的鼻梁顯示出男性的剛美之氣……
　　“哦呼！”
　　槐詩壹時間竟然看得癡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很反胃。
　　他暗自譴責自己，怎麽能看到比自己好看的人就這麽醜陋，鐵青的臉上艱難擠出了壹個笑容，可口水卻從嘴角漏了出來……
　　整個人在瞬間癡呆化了。
　　握住了柳東黎的小手兒揉來揉去不放松，嘴裏熟稔地套著近乎：“大哥妳在哪裏上班啊，哎呀，上次那麽沒禮貌真是不好意思，自我介紹壹下，小弟槐詩，今年十七，妳還記得我吧？”
　　“……”
　　此刻不止是槐詩，單面鏡之後，所有看到柳東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哦呼’了壹聲，哪怕是壹直以來在最嚴肅的中年人也老臉壹紅，心中壹蕩，別過頭輕聲咳嗽了壹下。
　　只有帶著大號墨鏡的艾晴依舊淡定如斯地喝著咖啡，伸手按住了通話按鈕：“叫妳來不是讓妳發浪的，把妳的靈魂輻射收斂壹點，辦正事兒。”
　　“好好好。”
　　柳東黎擡起手指扶了壹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坐在槐詩對面，笑容溫和如秋水，開口問道：“小兄弟我們也算是認識了，回答我幾個問題好不好啊？”
　　“好呀好呀。”
　　槐詩抓著他的手不松開，流著口水，壹臉癡呆像：“大哥妳問什麽我都告訴妳，我的銀行卡密碼是18191……”
　　“咳咳，這個就不必了。”
　　柳東黎連忙擺手，然後掀開手裏的檔案本，輕咳壹聲：“昨天晚上妳在哪裏？”
　　“在家啊，睡覺，做了好幾個噩夢，把我嚇死了，我跟妳講啊……”
　　“只睡覺？”柳東黎沒興趣聽他做了什麽噩夢，打斷問道。
　　“對啊。”
　　槐詩點頭，“誰半夜閑著沒事兒嚇跑啊，而且昨晚還那麽大的雨，神經病了才出門，我跟妳說啊，我們家雖然破了點，但祖上好歹……”
　　“咳咳，下壹個問題。”柳東黎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妳送到警局裏的那個盒子裏究竟是什麽？”
　　“不知道。”槐詩幹脆利落地搖頭：“誰閑著沒事兒去打開那種來歷不明的盒子看啊，嚇都嚇死人了，我跟妳說，那個人忽然撲上來，對著人狂吐血……”
　　接下來的壹個小時，柳東黎又反復地將檔案中的問題繁復詢問，打亂了次序，甚至忽然提問無關的問題。
　　直到單面鏡之後傳來艾晴的聲音：“可以了。”
　　他終於松了口氣，鼓勁兒把自己的手腕從槐詩的手裏拔出來，被捏滿了紅印子，幸好拔得早，再晚壹點就要讓這孫子給揉斷了。
　　就在他長出了壹口氣的瞬間，槐詩忽然從癡呆之中醒來，呆滯地看著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就好像做了壹個噩夢，壹個無比真實，真實到讓他開始要唾棄自己的噩夢……
　　“嘔！”
　　他猛然從椅子上起身，被銬著又起不來，狼狽地彎腰劇烈嘔吐起來，壹想到剛剛自己簡直像是發春壹樣的樣子就覺得難以言喻的反胃，吐到鼻涕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死變態，妳對我做了什麽！嘔！”
　　話沒說完，又吐了起來，吐著吐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媽呀，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怎麽就給這死變態給掰彎了呢？清名喪盡，清名喪盡啊，我他媽跟妳這王八蛋拼了！”
　　“抱歉，發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柳東黎好像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同情地遞上壹杯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妳肚子餓不餓，我……”
　　“嘔！”
　　話沒說完，槐詩又吐了。
　　此刻單面鏡後面，也是壹片嘔吐和反胃的聲音。
　　中年人的臉色鐵青，按著劇痛的胃部，旁邊的人遞過來壹顆胃藥和壹杯放得正好的溫開水。
　　是艾晴身後那個壹直沈默跟在她身邊的女司機。
　　“謝謝。”他勉強地笑了笑，把藥吃了，喘了半天氣，才終於平靜了壹點。
　　“怎麽樣？”艾晴說，“我早說了，什麽都問不出來。”
　　“說不定是裝得……”
　　中年人幹咳了壹聲：“柳東黎的靈魂能力我知道，魅惑效果是吧？對普通人雖然有效，但升華者未必會上套。”
　　“中沒中招柳東黎還能不清楚麽？況且，如果有哪個男人，哪個正處於自尊心和中二欲最旺盛階段的男人能裝到這種程度……我覺得妳再想什麽辦法也問不出來。”
　　艾晴深深看了他壹眼，“放棄吧。”
　　“檔案我看了，如果說那小鬼的犯罪嫌疑，我其實是他的不在場證明才對。”
　　柳東黎從審訊室走了進來，將手裏記滿了的檔案丟回桌子上，無奈感慨了壹聲：“那小鬼在港口爆炸的三分鐘前還在我們會所面試來著……”
　　“面試？他能面試什麽？”
　　“做牛郎……好像是被中介誆騙過來的吧？面到壹半才發現，被主管嚇走了。”
　　柳東黎搖頭，看著檔案上槐詩的正面照片，捏著下巴嘖嘖感嘆：“要我說，他還挺有潛質的，架子好，可惜穿搭不行，換壹身修身的西裝禮服，把臉上那種死皮賴臉的笑去掉的話，就是活脫脫的禁欲系，老阿姨們最喜歡這種吃不到嘴裏的小刺猬……”
　　“行了，叫妳來不是找妳給他做職業規劃。”
　　艾晴打斷了他的話，“只不過是壹個不小心被卷入事件的普通人而已，簽了保密協議之後讓他走人吧，留下來也是浪費時間。”
　　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十五分鐘之後，心靈飽受蹂躪地槐詩又在簽了壹大堆東西之後被塞進車裏送走了。
　　而在大門前，柳東黎的手插在口袋裏，眺望著那個以為自己要被送去槍斃的少年狠命掙紮的樣子，忍不住撲哧壹聲笑了起來。
　　“對了，他叫什麽名字來著？”他看向身後的艾晴。
　　“槐詩。”
　　“妳認識？”柳東黎神秘地笑了起來，“所以才幫他開脫的吧？可別低估金牌牛郎的直覺啊，艾小姐。”
　　出乎預料，艾晴的神情依舊平靜。
　　“啊，算是認識吧。”
　　“很熟？”
　　“說不上，我大他三歲，小的時候和他玩得還算不錯。”
　　“誒？”柳東黎驚奇地回過頭，從沒想過兩人之間竟然有如此淵源：“後來呢？”
　　“後來？”
　　艾晴看了他壹眼，“後來他家因為我祖父背信違約而破產之後，我們就沒見過了。”
　　“……”
　　柳東黎楞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
　　……
　　封閉的地下室中，有人推門而入。
　　坐立不安的男人從椅子上跳起來，神情惶急：“怎麽這麽晚？”
　　“妳以為昨晚的動靜很小沒人發現麽？”染血的兇猿蹲在椅子上，咯咯怪笑著，“托妳的福，我可過了好壹把手癮……”
　　“東西呢？”
　　男人焦急地伸出手：“東西拿回來了麽？”
　　壹個被血浸透的塑料袋子丟進了他的懷裏，“物歸原主，只不過……”
　　那個人先是大喜，可接過袋子的壹瞬間，臉色就變了，他發瘋壹樣地扯開袋子，捧出了那個黑色的鐵盒，小心翼翼地打開。
　　可裏面卻空空蕩蕩。
　　“東西呢？！”
　　他尖叫：“裏面的源質呢？我放牧這麽久積攢的源質去哪兒了？”
　　看著面前的兇猿，他的眼神變得兇狠了起來。
　　“是妳？”
　　“接近上千人份的源質，妳該不會以為我能吸收的了吧？”兇猿撓著面具後面露出的斑駁白發，反問道：“我要是有那個本事，早就成為了上主之壹，哪裏輪得到被妳呼來喝去？拿到的時候它就是空的了。
　　與其威脅我，妳不如先想想怎麽跟上主他們交代吧——因為妳私自使用聖物牟利，導致放牧十二年積攢的源質丟失……”
　　“妳也分了錢！”
　　男人失態地咆哮，死死地瞪著它：“如果事發了，別想妳會好的了！”
　　兇猿沒有說話，只是沈默地摩擦著手指，鐵的指甲彼此碰撞，發出尖銳地聲音，直到那個人的眼神從自己身上移開。
　　“妳自己的手下出了叛徒，才導致這件聖物落在了其他人手裏，我為上主奪回了聖物，自有功勞，縱然有錯，也不至於招致‘絕罰’。”兇猿冷聲說：“我要是妳，現在肯定會想想補救的辦法。
　　不就是丟了麽？只要在上主們發現之前找回來不就好了？”
　　“妳說得輕松！”男人憤怒地瞥了他壹眼：“哪裏有那麽簡單？”
　　“那些老頭兒老娘們不是都快死了麽？幹脆廢物利用了算了……這樣至少還能挽回壹點損失。”兇猿輕描淡寫地說道：“至於那上千人份的源質，肯定不會就這麽消失無蹤。不論是用來進階、續命還是倒手，都需要時間。”
　　幾分鐘之後，密室中傳來了陰沈的聲音。
　　“給我查！究竟還有誰碰過這個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