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章 暗流與海波

　　羅素想要搞事還在其次。
　　艾薩克擔心的是另外的問題。
　　經過了這麽多年的相處，他哪裏還不知道：羅素說‘咱們’的意思，肯定就是‘妳們’。
　　想要把他包括在內是絕對不可能的。
　　到時候肯定會有壹大堆麻煩事情塞過來，然後羅素看著所有人忙到吐血的樣子，坐在旁邊喝咖啡。
　　霎時間，副校長第1098061次有了辭職的念頭。
　　但不可否認的是，羅素確實是有影響統轄局決策的能力，也能夠精準的從統轄局的盤子裏把自己想要的肉給夾出來。
　　必要的時候，甚至再把骨頭吐回盤子裏去……
　　當然，現在可不能這麽敗人品了。
　　畢竟家大業大。
　　想要全家吃飯，而且自己還活的好好的，那麽就只能老實苦幹。
　　況且，如今天國譜系剛剛重建完成，最需要的就是擴大影響，向全世界展示自己承擔更多職責的能力。
　　不怕臟活兒累活兒，就怕所有人幹活兒的時候自己在場外站著進不去。
　　缺德點來說，吹笛人的這壹波陽謀也為他們創造了施展能力的便利和機會……否則想要有所作為還要更麻煩。
　　機會難得，說幹就幹。
　　甚至連衣服都沒換，羅素直接就把櫃子裏的行李箱拿出來，就準備走人了。
　　“做好準備，艾薩克。”
　　羅素最後囑咐：“倫敦現在恐怕麻煩壹大堆，我可能會去相當長的壹段時間，或許諸界之戰爆發之前都不會回來。如果有突發狀況我來不及反應的話，就要靠妳們了。”
　　艾薩克壹楞，“那學校的事情怎麽辦？”
　　“妳不是做的挺好麽？深淵校區的事情妳也不用擔心，下壹周，夏爾瑪就去前往拉馬努金那裏支援，陳女士那裏也有陽子輔助……況且，當時選址的時候我就考慮過，專門挑了最荒涼和邊緣的地方——那兩個地方都不在諸界之戰的範圍內，鎖起門來沒人會管。”
　　“天國譜系呢？”艾薩克追問。
　　“內事不決艾薩克，外事不決馬庫斯。”
　　羅素想都不想的回答：“需要策略和方針就召集教務處開會，需要決策的話，就去太壹院，需要工具人的話，就去找槐詩。
　　如果再解決不了的話，有沒有我恐怕都沒什麽區別，到時候大家就該吃吃該喝喝，開個BBQ……”
　　“BBQ有什麽用？”艾薩克皺眉。
　　“反正做什麽都沒用，那還不如抓緊時間快樂壹下唄。”
　　羅素輕描淡寫的揮手，就提起行李箱打算走人了，走了兩步，又回來，最後認真吩咐：
　　“還有，趁著夏爾瑪和陽子還在，趕快讓他們把咱們庫房裏的那壹架大家夥修好，過壹段時間可能會有用。”
　　“可他們的工作也都已經滿了啊。”
　　艾薩克翻了翻腦中的日程表，搖頭：“來不及的。”
　　“瞧妳說的，來不及那就加班啊。”
　　羅素驚詫的說，“我們這邊可沒有有周末和八小時工作制的規矩。這可是創業期，加班加到肝硬化，熬夜熬到腦溢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麽？況且還不用妳加工資……
　　為了理想嘛，不丟人！”
　　最後回頭，給艾薩克比劃了壹個握拳加油的姿勢，那老王八消失無蹤。
　　溜了溜了……
　　寂靜裏，只有艾薩克低頭，計算著自己未來八個時軸分身都搞不定的工作量，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壹縷秀發，從漸漸稀疏的頭上，黯然脫落。
　　這就是理想國嗎，愛了愛了。
　　……
　　……
　　瀛洲東部海域。
　　世界像是被關進黑色的盒子裏，在轟鳴中起伏旋轉。
　　劇烈的翻轉，升起和墜落之中，便有數之不盡的沈重海水翻騰在船舷的邊緣，湧上甲板。蒼白的探照燈也無法照亮那沈重的雨幕。
　　只有雲層中驟然壹道閃光掠過，才能呈現出海天之間的猙獰面貌。
　　陰暗如鐵的雲層之下，雷鳴鼓蕩，無數洶湧的浪潮像是山峰壹樣不斷的升起又坍塌，每壹個細微的變化都引發接連不斷的巨響。
　　混雜在雷鳴之中，難以分辨。
　　席卷的暴風毫無規律的環繞在周圍，如同無形的巨人們牽扯著繩索，粗暴的角力，卻不知道要將脆弱如枯葉壹般的船舶拉向何方。
　　倘若是脆弱的風帆艦船的話，恐怕早就被這暴虐的浪潮撕裂了吧？
　　但哪怕是以現代技術所鑄造的合金也難以抵抗如此的兇威，往日靜謐的海洋此刻顯露出了猙獰的姿態之後，整個世界的力量仿佛都隨著浪潮而壹同收縮，無差別的粉碎著任何膽敢闖入這壹片海域的東西。
　　在狹窄的走廊中，中年男人扶著扶手，踉蹌前行，幾乎被海潮中的力量拋起，安全繩不斷的緊繃，鎖扣和扶手摩擦出了隱隱火花。
　　最終，艱難的推開眼前的房門。
　　“安娜小姐，我們到地方了。”
　　可在門後的客艙之中，卻空無壹物，只有幾本教材隨著潮水的湧動，在地板上翻滾著。
　　山下楞了壹瞬，下意識的擡頭，便感覺到了壹陣眩暈。
　　在此刻，劇烈搖晃的客艙中，唯獨不曾有任何變化的身影。
　　仿佛逆反了重力壹樣，她盤腿坐在天花板上，低頭專註的打著手中的遊戲，挽起的金色長發中，有壹縷調皮的劉海從束縛中掙脫，垂落了下來。
　　少女的湛藍的眼眸‘擡起’，望向了門口愕然的男人。不止是幻覺還是什麽，在瞬間的恍惚中，山下仿佛從其中看到了隱隱的輝光。
　　“這麽快的嗎？明明差壹點就打完了……”
　　她遺憾的低頭，看向無法暫停的遊戲，只能抓緊時間壹頓操作，然後迅速的被貓型生物拿著板車送回了基地裏。
　　“啊，果然是糞遊戲！哪裏有體驗版裝備也不給，就放這麽麻煩的怪物的啊。”
　　阿妮婭暴怒，關掉屏幕，將掌機塞進褲兜裏，就這樣踩著天花板起身，輕松跨欄，從山下的頭頂穿過。
　　“麻煩妳通知我啦，我去去就回。”
　　轟！
　　壹陣巨響，整個船身猛然上拋。鋼鐵哀鳴的聲音響起，仿佛撞到了什麽礁石。
　　而當山下回頭的時候，那少女已經踩著天花板如履平地的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腳步輕盈。只有他楞了半天，低頭看向手中特地拿過來的雨衣，才發現東西完全沒給出去。
　　“餵，餵，安娜小姐，起碼……”
　　已經跑遠了。
　　山下無奈的搖頭，幹脆把雨衣套在自己的身上，狼狽的追了出去。
　　為什麽自己好好的當著黑道，就又被老大塞過來做保姆呢？還是說，自己真的有照顧小孩兒的天分？
　　劇烈的晃動之中，他拉開了出艙的大門，緊接著，狂風暴雨就像是洪流壹樣迎面而來，幾乎將他再度推回了艙內。
　　在甲板上，身上掛著纜繩的船員們正在艱難的奔走，在巨響中，每個人都嘶聲竭力的咆哮。
　　巨量的海水被卷入天空又粗暴的落下，無止境的沖刷著甲板，哪怕只是細微的余波也足以將壹個沒有防備的人卷起吹飛。
　　警報的高亢聲音裏，探照燈照亮了遠方襲來的巨浪，宛如樓宇壹般的潮水在颶風裏橫沖直撞，猛然向著眼前微不足道的艦船壓了下來。
　　船身在瞬間被吞沒，艱難的從動亂的海波之中升起，甲板上已經出現了不正常的裂隙。
　　“不行，已經快要側翻了！”耳機裏傳來船長驚恐的吶喊：“山下先生，我們不能再往前了！”
　　“少他媽廢話！難道叫妳們出海來做慈善的麽！”
　　山下死死的扒拉著欄桿，如同落湯雞壹樣從甲板上爬起來，向著耳麥中怒吼：“海浪可怕還是海警可怕？！
　　給我拿出妳們當年走私的膽子來！要是因為妳耽擱了事情，不用別人動手，我親手來幫妳介錯！”
　　“不用咯，山下先生。”
　　在通訊中，少女的散漫聲音響起：“到這裏就好啦，已經不遠了，接下來各位向後挪壹點就可以了。
　　畢竟要是船真的翻了的話，我恐怕就只能遊回丹波去了……”
　　此刻劇烈晃動的浪潮和甲板之上，那個纖細的少女淡定的漫步在殘留的水波間，跳上了扭曲的護欄。
　　遠方雲層中，電光閃過，雷鳴霹靂中，再度照亮了黑暗的海天。
　　還有面前翻騰的浪波。
　　如此，輕描淡寫的踩著護欄，舒展著自己的身體。開始熱身，直到每壹寸在遊戲裏僵硬的肌肉都再度放松開來。
　　最後，朝著身後揮手。
　　“安娜小姐！”
　　山下抓著護欄，向著她吶喊：“還請保重。”
　　“放心，我去去就回！”
　　少女咧嘴壹笑，身體向後倒出，瞬間，消失在昏暗之中。
　　當山下趴在護欄上向下探望時，便看到那個踩在洶湧波濤中，如履平地的身影。
　　動蕩的海潮無法吞沒她。
　　閑庭信步。
　　自始至終，她都站在浪潮的頂端。
　　所過之處，只留下壹片片在海浪中迅速破裂潰散的浮冰。
　　在震動的低響中，壹盞盞探照燈的光芒從暴雨中亮起，穿過了厚重的雨幕，灑落在海面上，令陰沈的海面表層泛起了劣質玉石壹樣的光輝。
　　可在那壹層薄薄的光明之下，卻有壹個漆黑的影子在迅速的浮現，擴大。
　　那壹瞬間，徘徊在白狼咧嘴，露出尖銳的犬齒。
　　似是微笑那樣。
　　——找到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