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選擇

　　“餵？”
　　在漫長的沈默之中，他說：“這裏是槐詩。”
　　“……”
　　許久許久，沒有人說話，直到槐詩懷疑天文會的這個電話竟然都會沒有信號的時候，那邊才傳來有些微顫的聲音。
　　“餵？我是海……咳咳，我是莉莉。”
　　好像差點咬到舌頭那樣，她嗆咳了幾聲，匆忙的辯解：“剛剛，剛剛那個……是誤會！”
　　槐詩楞了半天，忍不住松了口氣，可心中卻不知道為什麽，開始失落了起來。
　　“我知道了。”他緩緩點頭。
　　聽到他回復的這麽快，莉莉好像越發的著急了，語無倫次的辯解：“我其實，也沒有那麽喜歡……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不，不是那種……妳覺得的喜歡。”“不，我不是……我……我沒有……”
　　越到後面，聲音越低。
　　幾乎快要急得哭出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
　　槐詩安慰她：“別著急，朋友嘛，只是不小心撞了壹下……”
　　“我沒有不小心！”莉莉的聲音忽然提高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可緊接著又好像卡殼了壹樣，迅速低沈下去，變成模糊不清的細碎低語。
　　最後，好像自暴自棄壹樣。
　　電話掛斷了。
　　槐詩楞在原地，聽見身旁瓜子落在地上的聲音。
　　短短的幾分鐘，烏鴉的腳下已經堆了好大壹片瓜子殼。
　　而她嫻熟地嗑著瓜子，端詳著這壹場好戲，似笑非笑地，忽然問：“那妳喜歡她嗎？”
　　在沈默許久之後，槐詩有些沮喪的搖頭。
　　“……我不知道。”
　　“這種事情，妳自己不應該最清楚麽？”烏鴉反問，“還是說，妳覺得這樣不好麽？”
　　“可我不是為了她會喜歡我才做那些事情的啊。”
　　槐詩看著她，理所當然地反問：“做正確的事情時，是不應該去期盼這樣的回報的吧？雖然我很開心，但我總覺得這樣不對。”
　　說到底，這壹份喜愛究竟是屬於友情，出於感激，還是由於冒險之中的經歷呢？
　　他大可毫不介意，全盤接受，為所欲為。
　　多簡單啊。
　　她那麽信任妳，那麽依賴妳，妳只要對她示好，她就會感到開心和快樂。只要做出許諾，她就會無條件的相信。這壹切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防備。
　　然後呢？
　　遇到下壹個，再繼續毫不負責的為所欲為？
　　這和渣男又有什麽區別？
　　“人是必須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槐詩擡起頭，認真地對烏鴉說：“我努力到今天，不是為了成為我父母那樣的人。”
　　烏鴉楞住了。
　　許久，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不知是欣慰還是愉快。
　　“雖然多少還是有點渣男天性，但妳真的是成長啦……”
　　她滿意地擡起翅膀，拍了拍槐詩的腦袋：“呵呵，槐詩，我果然還是最喜歡妳啦。”
　　“呃……”
　　槐詩神情頓時復雜了起來。
　　分外警戒和戒備。
　　“餵，為什麽待遇就不壹樣啊？”烏鴉惱怒起來。
　　槐詩翻了個白眼，“呵呵，純潔美少女和黑心惡勢力能壹樣麽？！”
　　“嘖，可惜了。”
　　烏鴉惋惜的搖頭，語氣意味深長：“我還準備給妳發福利呢……純潔美少女不會給妳的那種哦。”
　　槐詩冷笑，早就習慣了她的套路。
　　“純潔美少女不會給我的？妳指的是騙錢嗎！”
　　“當然，是這樣啊……”
　　壹雙白皙的手掌捧起了他的臉頰，強迫他擡起頭，不容他有所拒絕。
　　而不知何時，輕柔的吐息已經近在咫尺。
　　有隱約的芬芳縈繞在鼻尖。
　　槐詩楞在了原地，呆滯地看著她的面孔緩緩的湊近，壹點點的靠攏，腦子卻變得空空蕩蕩。
　　從未曾如此接近的端詳她的面容，好像極盡世間壹切瑰麗那樣，嫵媚又莊嚴，凜然的像是太陽那樣。
　　註定將要照耀萬物，不容任何人有所拒絕。
　　也不容許他拒絕這壹份獨屬於他的恩賜。
　　在恍惚之中，夢幻泡影驟然消散。
　　槐詩從呆滯中驚醒，感覺到嘴唇上忽然有點痛。
　　好像被什麽東西戳了壹下。
　　嗯，是細長尖銳的鳥喙。
　　“啊，不好意思，變身時間用完啦……”
　　烏鴉尷尬的說，“咱們下次再來好不好？”
　　許久，許久，槐詩終於反應過來，呆滯的低著頭，看著面前壹臉無辜的小烏鴉。
　　又被這個無恥的女人給耍了！
　　他毫不猶豫的伸手，惡狠狠的攥住她，然後把手槍頂在她的臉上，恨不得把剛剛的模樣用手機拍下來放在她面前：
　　“給我變！”
　　“哎呀，別那麽兇嘛。”烏鴉顧左右而言他：“我們的進度是不是太快了……照常理來說，應該先談壹場甜甜的戀愛啊！”
　　妳媽的，竟然敢欺騙無辜少年的感情！
　　“誰會愛上妳這個黑心女人啊！”
　　槐詩扣動扳機：
　　“給爺死！”
　　砰的壹聲高亢的槍響。
　　結果槐詩手裏的炸散成了壹團墨水之後，又壹臉無奈的重新凝聚在槐詩的肩膀上，擡起翅膀拍著他的腦袋，語重心長：“抱歉啊，槐詩，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麽殘酷，妳看，妳不抓住機會……這福利就沒了。”
　　被她瞎攪合了壹通，槐詩氣兒不打壹處來，懶得和她再說這個了。
　　反正說不過她！
　　只是心裏第壹百零八萬次打定主意。
　　——莫欺少年窮！
　　三十年河面，三十年河底，暫且讓她得意！
　　等自己比她厲害了之後，她就要知道自己過去錯得有多離譜了！
　　精神勝利法的療效十分強大，他終於冷靜了下來。
　　說到底，只是區區戲弄而已，又不是第壹次了，他哪裏會放在心上。只當是這個黑心女人的惡趣味又壹次發作，被她耍了就是了。
　　另類開導之下，他原本郁郁的心情總算也好了許多。
　　在收拾完了東西之後，他再次推開了大門，看到了門外撲面而來的暴風雪。
　　風雪之中，篝火旁邊，壹架雪橇和幾只百無聊賴的雪橇犬還蹲在原地耐心等待。看到他出來，頓時汪汪作聲。
　　只不過這壹次槐詩卻聽不懂它們在說什麽了。
　　槐詩最後深深的看了壹眼身後的大門，將門再次關上，和這裏告別。餵幾只雪橇犬吃過壹頓之後，他休息了壹會，便收起了篝火，向著來時的方向進發。
　　烏鴉落在他的肩膀上，歪頭看著槐詩裝作生氣不理會自己的嚴肅樣子，忽然問道：“說起來，在新世界裏的那麽經歷，有什麽領悟嗎？
　　“有壹點。”
　　槐詩想了想，有些無奈：“但好像又說不出來。”
　　“很正常。”
　　烏鴉感慨：“人生多半是這樣，感覺自己有所領悟了，可過了壹會兒又會發現這只不過是自己的錯覺。這個世界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龐大，變化又那麽多……那些敢說自己已經想明白的人，要麽是大限不遠了，已經沒有力氣再往前。要麽就是自暴自棄，自欺欺人而已了。”
　　“想不明白也沒關系麽？”
　　槐詩問，他原本以為，烏鴉是想要讓他思考出壹個結果的，可是卻沒有想到她根本對此毫不在意。
　　“有什麽好想明白的？”
　　烏鴉認真地看著他：“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唄，槐詩，只要妳能夠繼續去想就好了。我唯壹在乎的是，現在妳的生活，還有在新世界裏的生活，會讓妳覺得快樂麽？”
　　短暫的沈默之後，槐詩迎著風雪，露出笑容。
　　“是的，我很快樂。”
　　他說，“不論是現實也好，還是在新世界裏的所有分支裏——看到別人的笑容，都讓會我覺得快樂。知道我的存在能夠讓他們活的更好，我就會幸福。”
　　“哈哈，妳還真是不可救藥啊。”
　　烏鴉輕聲笑了起來：“那麽多的選擇裏，有妳所中意的麽？那麽多的人生，那麽多的方向，槐詩，妳會選擇哪壹個？”
　　“很難說啊。”
　　槐詩想了想，老實說：“大部分，我都很中意。”
　　“總要選壹個吧？”
　　“成年人的選擇方式，只有壹種吧？”
　　槐詩毫無任何羞愧的仰起頭，告訴她：
　　“——我全都要！”
　　烏鴉頓時無奈：“餵餵，妳從哪兒學來的這種蠻不講理的選擇方式的？”
　　“哈哈，這不是妳教的嗎？”
　　槐詩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作繭自縛，就是這樣的道理吧？既然已經播下了種子，那就好好品嘗自己種下的苦果吧。”
　　再壹次的，烏鴉感受到了自己的人生不易。
　　可是卻沒有辦法。
　　況且，既然是自己的契約者，總要負責吧……
　　懷揣著如此復雜的心情，她問：“接下來，妳的假期還有壹點時間，有什麽地方想去逛逛麽？”
　　“不了。”槐詩搖頭，“出來了這麽久，想家了。”
　　“也好。”
　　她微微頷首，重新鉆回了槐詩的領口中去，只露出了小小的腦袋來，端詳著遠方舞動的飛雪，輕聲說：“我們回家吧。”
　　“嗯，回家。”
　　槐詩頷首，甩動著韁繩，令鈴鐺的聲音越發密集起來。
　　那些活潑又歡快的雪橇犬們興奮的向前奔跑，高聲的吠叫著，迎著遠方漸漸升起的狂風暴雪，狂奔而去。
　　如此馳騁在這無盡的雪原之上，滿載著旅途中的收獲，他們向著繁華的人世歸去。
　　……
　　……
　　許久許久，瑪瑟斯終於從昏沈中醒來。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腦袋還在。
　　他又緊張的摸了摸自己的身後，松開了口氣，腰子也還在。
　　在門外漏進來的寒風之中，他從繩索的捆綁中艱難的擡起頭，凍的瑟瑟發抖。
　　可看到周圍的景象之後，便楞在原地。
　　萬象天球呢？
　　我那麽大壹個萬象天球去哪兒了？
　　環顧著四周空空蕩蕩，宛如洪水沖過壹遍的第十三試驗區，瑪瑟斯錯愕良久，忍不住悲從中來，忍不住仰天咆哮。
　　深刻的感受到，時代變了。
　　妳們這幫天殺的，連黃金黎明的東西都敢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