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四十六章 鬥爭

　　當遠方的星辰升起時，此處黯淡昏沈。
　　存續院的最深處。
　　只有壹盞孤燈在狹窄的道路緩緩的向前，葉戈爾喘息著跟在後面，已經汗流浹背。
　　“還有多遠？”
　　“就快了。”走在前面的院長步履輕盈，聲音毫無波動。
　　“兩個小時之前，妳就這麽說了。我進門之前，妳也好像也跟我這麽說。”
　　“如果實話說了，妳可能嫌麻煩，不來了。”
　　院長000頭也不回的回答：“根據我對妳的了解，我需要為妳增加壹些沈沒成本，來提升妳的主動性……”
　　在喘息中，葉戈爾目瞪口呆：“那我可真是謝謝妳啊！”
　　“不過放心，但現在是真的快了。”
　　院長補充道：“就在前面。”
　　“希望如此吧。”
　　葉戈爾搖頭，擦著額頭上的汗，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鞋給踹掉，光著腳走路都比這玩意兒舒服。
　　早知道這麽麻煩，他就去換壹身寬松點的衣服了。
　　可早知道這麽麻煩的話，他打死都不會來的。
　　“我說，妳們這邊就沒個什麽交通工具麽？就算懸崖峭壁開不了車，來個直升機也行的吧？”
　　“在封鎖區內，部分定律有時候可能會出現異常，如果妳不想坐著直升機開進壹個無形的絞肉機裏的話……”
　　院長體貼的問：“據我所知，妳是沒有備份的吧？”
　　“……實際上正常人都不會有那玩意兒！”
　　“是嗎，真遺憾，呵呵。”
　　渾身籠罩在防化服裏的神秘身影很努力的展現出自己接近於無的幽默感。
　　聽得葉戈爾心驚膽戰，生怕這家夥停下來忽然說走路太無聊了，我來給妳講個笑話吧！
　　笑不笑得出來另說。
　　可他飽受折磨的神經實在受不了這麽離譜的場景了。
　　就這樣，在撲面而來的颶風中，他們行進在狹窄的懸崖道路之上，無視了腳下幽深的黑暗，還有黑暗裏隱約的詭異回聲。
　　直到最後，前方的身影壹滯。
　　“我們到了。”
　　院長忽然說。
　　“哪兒？”葉戈爾茫然四顧，便看到攀上巖石的院長向著他伸出手，將他拽上了那壹塊巖石。
　　終於，窺見絕壁之下所升起的光芒。
　　就在這巖層之下的狹窄天地之間，最幽深的黑暗裏，萬丈懸崖之下吹來了狂野的風。
　　在那深邃的大地裂隙中，壹道道幽光浮現，如河流那樣的蜿蜒，延伸到了視線的盡頭。酷似極地的霓虹壹樣的詭異色彩，不禁令葉戈爾為之目瞪口呆。
　　好像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眼前露出了最深邃的傷口那樣。
　　慘烈又壯觀。
　　和之前所看過的壹切記錄乃至照片都不壹樣。
　　這是肉眼所見證時，所能感受到的震撼和顫栗，乃至……恐懼。
　　這就是現境的裂縫。
　　在存續院的縫合痕跡之下，這個世界本身所殘留的傷痕。
　　“哇……”
　　葉戈爾下意識輕嘆，“呃，我是說……喔，它真的，那個啥……很……大……”
　　不論經受過多少高等教育，在修辭學上有多麽精深的造詣，可壹旦面對如此浩瀚的場景時，靈動的口舌也會被現實所震懾吧？
　　除了大之外，他實在是沒有其他的形容詞了。
　　“是啊，確實大。”
　　院長平靜的頷首：“我們現在的距離這壹條支脈還很遠，要更靠近的話，還得再走很久……但那裏已經是侵蝕區了，不配備護具的話，已經不是人類能生存的領域了。
　　數百年前，天文會就是在那裏將蓋亞徹底殺死的，七十年前，隕落的天國也是從那裏墜入現境的核心之中……”
　　轟！
　　伴隨著他的話語，遠方的大地轟鳴著，好像有山巒坍塌那樣。
　　颶風吹來。
　　“怎麽回事兒？”葉戈爾茫然探頭。
　　“大概是，它在生長吧？”
　　院長回答：“和四年前相比，這裏的景象已經不同，上壹次我們實地勘測的時候，這裏還是壹條不起眼的分支，現在已經快要和主要的裂縫壹般大小了……
　　像這樣的裂縫，這裏還有六條以上。
　　每年存續院要花費超過百分之二十的資源去遏制它的擴張，但收效甚微。”
　　院長說：“妳應該看過我們的報告，但報告終究只是文字而已，這就是我帶妳來到這裏的目的。”
　　“……”
　　短暫的沈默之後，葉戈爾輕嘆：“沒人會否定存續院的作用，院長閣下。關於創世計劃，我們也已經推進到末期了。
　　到時候會對這邊有幫助麽？”
　　“或許，但並不能治本。
　　重塑並不能解決壹切問題，葉戈爾先生，奇跡是有重量的，而現境，正在變得越來越重。這些裂縫就是不堪承受的證據。
　　當年天國的隕落充其量只能稱之為壹個誘因，不論多少次生滅，如果不能彌補房屋骨架的強度的話，都只能被動的延緩它誕生的時間而已。”
　　院長平靜的回答：“現在，三柱之間失衡所誕生的後果已經開始體現在現境的外層了，內部的壓力恐怕更為驚人。
　　倘若沒有蓋亞碎片來進行修補的話，就算有創世計劃，也無法根除這樣的隱患。”
　　“歸根結底，還是天國的本體吧？”
　　葉戈爾傷腦筋的嘆息。
　　當年殺死蓋亞，在這壹片土地上留下了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
　　而往後，天國的隕落，則是向傷痕中插入了壹柄無法拔出的利刃……到現在，狀況竟然僅僅是失血，就已經讓不知道多少人從夢裏笑醒了。
　　不用說存續院，光是統轄局就要快不堪重負了。
　　三柱的完整，大秘儀的維護，還有現境的安危，歪曲度的上升，諸界之戰的展開，各大譜系的職責和分工……
　　無數的工作，每壹個工作都足夠的重要，每壹個搞砸了都會要命。
　　下面的人可能會在不間斷的加班和越來越繁重的工作壓力之下罵娘，可上面的人同樣也在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每當涉及現境……下達每壹條命令和每壹個決斷，背後都是數之不盡的考量和計算。
　　“我們需要時間，更多的時間。”
　　葉戈爾揉了揉鼻梁，輕嘆：“以及，我們需要勝利，院長先生，哪怕是不擇手段的勝利……”
　　“會有勝利的。”
　　院長平靜的回答，自淵暗之中回頭，望向身後的虛空。
　　“倘若，壹切順利的話……”
　　在目光所指的方向，遙遠又遙遠的邊境之外。
　　幽暗的地獄之中。
　　碎片內，漫天群星展開。
　　夜空被輝煌的光芒所照亮。
　　在目睹到這壹景象的瞬間，所有的地獄都轟然作響，噴吐出海量的毒流和汙染。萬丈血光從黑暗裏騰空而起，向著展開的群星伸出！
　　事到如今，誰還不明白現境打的是什麽主意？
　　如今，整個蓋亞碎片就仿佛是脫離了現境之後的服務器，這群家夥要在碎片之中，再壹次將整個系統ROOT回來。
　　查拉圖斯特拉壹旦完全展開，那麽壹切都將會被現境的規則所束縛。
　　等槐詩的手中捏著管理員賬戶的時候，壹切不屬於這個系統的都是病毒、蠕蟲和BUG，只會被壹點點的封鎖，窒息，最後在種種壓制之下，被徹底驅逐出境。
　　不論是誰都不可能放任現境將這壹具精心締造的絞索在自己脖子上套死……
　　此刻，就在風暴圖騰的巨柱之下，侏儒王·霜月降誕者面無表情的拋下了手中的酒杯，伸手，從祭祀的手裏接過了壹柄古老的號角。
　　對準了天穹，轟然吹響。
　　高亢刺耳的號角聲掀起暴風，無數漣漪擴散中，如有實質的聲音升上夜空，在晦暗之中不斷的動蕩著，撼動著群星，呼喚著來自地獄中的異怪。
　　而在號角聲的召喚中，龐大的黑暗之門從夜空中猛然開啟，壹顆詭異的星辰從其中落下。
　　宛如猩紅血肉所堆積而成的，不斷的灑下漫天的血雨。
　　數之不盡的觸手從上面延伸而出，攪動夜空，掀起風暴，肆意的回旋在星海之中，令群星為之搖曳。
　　羅馬的萬神殿之中，輝煌的剪影閃現壹瞬。
　　驟然之間，便有壹輪明月自長弓之上飛出，升上了天穹，同詭異的血星碰撞在了壹處。
　　來自阿爾忒彌斯的神跡刻印筆直的向前，那壹道皎潔的月輪散發著來自狩獵女神的殺意，碎散的月光鋒銳如芒不斷飛出，雙方碰撞在壹處，令半天夜空都為之動蕩。
　　不僅僅是如此，在幽深的亡國行闕裏，壹具古老的石棺緩緩開啟。
　　沈睡在其中的妖艷統治者睜開了眼瞳，第壹時間便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詭異展開，不由得震怒的瞪大眼睛：“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伽拉妳這個混賬，之前都在幹什麽？”
　　在旁邊，同為七將之壹的伽拉冷淡的摳著腳趾頭，瞥了她壹眼，回答道：
　　“打架。”
　　“……”
　　妖艷女子沈默了許久，閉上眼睛，深吸了壹口氣，壓抑著即將爆炸的怒火。
　　冷靜，拉彌亞，壹定要冷靜。
　　千萬別跟這個腦子裏只有肌肉的神經病壹般見識……為什麽偏偏至上之王會鐘愛這麽愚蠢的家夥！
　　在難以言喻的憤怒和妒忌之中，被譽為血河之蛇的統治者已經顧不上再怒斥這個家夥，龐大蜿蜒的蛇身驟然溶解為無窮升騰的鮮血，隨著那血河壹起，升上了天穹。
　　無數龐大的光暈從夜幕之中展開。
　　那是壹縷縷煥發著詭異光芒的菌絲，那些猩紅的菌絲從血中萌發，瞬間開遍了大半個夜空，生長出了壹塊塊斑點壹般的果實。
　　果實之上，巨眼緩緩睜開，向下俯瞰。
　　血河的果實，已經根植在了這壹片夜幕之中。
　　可不等它們在如何迅速的增長，在大地之上，那宛如要覆蓋世界的扶桑巨樹中，便有壹點點耀眼的星輝迅速升騰，匯聚在壹處，化為浩蕩無窮的大河，從黑夜中蜿蜒而過，直接將血河攔腰斬斷！
　　就在擴散的群星之前，那壹道湧動的光焰之河儼然化為了先鋒和城防，將所有詛咒的結晶和果實盡數掃滅！
　　扶桑之頂上，扶桑頂上的青帝不屑的冷笑。
　　在她手中，那壹枚精致而修長的玉簪映照著星漢的輝光，神跡刻印運行其中，隔絕了無窮血色的侵蝕。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老太太悠然輕嘆：“妳這壹條河，還差了點呢。”
　　斷裂的血河之中，巨蛇震怒，浮現出猙獰的身形，同扶桑之上所生長出的天河沖撞在了壹起，閃耀的星輝和血滴如雨那樣，向著塵世灑落。
　　遠方，那壹片被永遠的濃煙和汙染所籠罩的群山之中，驟然傳來了轟鳴。
　　壹座座詭異的飛行器噴吐著煙霧和火焰，帶著那碩大的永世集團的LOGO，迅速的向著夜空中升起。
　　隨著沈寂許久的永世集團發力，來自至福樂土的投影在天穹之上緩緩浮現，聖歌回蕩，形成了通向樂土的門扉。
　　龐大的門扉宛如壹張看不清模樣的面孔。
　　現在，巨口緩緩張開。
　　貪婪的，吞噬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