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七章 被毀滅的人

　　“啊這……都在呢啊？”
　　若無其事的將恨水從腳下的屍體上拔出來，槐詩艱難的擠出壹點笑容，後退壹步，再退了壹步，拱手抱拳，震聲道別：
　　“抱歉，打擾了，告辭！”
　　瞬間，活血匯聚成壹束，卷著他開始向上急速拉升。
　　可黑暗中襲來的力量卻更快，不等槐詩反應過來，壹道黑影飛掠而來。從上面，壹個滑鏟，便撕裂了活血的鏈接。緊接著，在墻壁之上折射而來。
　　等槐詩眨眼結束之後，他手中的活血已經斷裂，而那壹張獸性的豎瞳已經近在咫尺。
　　轟鳴迸發。
　　他倒飛向了地面，撞進建築廢墟裏。
　　不等他爬起來，廢墟中驟然有壹條粗大的觸手伸出，卷住他，猛然拋向了遠處。
　　簡直就好像打籃球。
　　在周身活血撐起的球形護盾之中，槐詩只感覺天旋地轉，壹瞬間不知道被撞了多少次，整個人落入黑暗裏，感受到接連不斷的沖擊。
　　更要命的是，活血護盾之上已經浮現裂隙。
　　無力支撐。
　　槐詩的臉色頓時綠了。
　　降誕之靈這種鬼東西，處理起來壹只都那麽費工夫，兩只好歹還能打，三只他起碼能跑……可這鋪天蓋地這麽多，恐怕今天要再不註意點，就真的送菜上門了。
　　巨象壹般的降誕之靈已經仰頭嘶鳴了壹聲，擡起巨柱壹般的腿，向著槐詩踐踏而下。
　　可在那之前，活血的護盾便轟然碎裂，槐詩從其中電射而出，拖曳著恨水的烈光，已然飛起，同巨象猙獰的頭顱齊平。
　　只有壹道淒厲的電光橫過，令巨象吃痛，憤怒咆哮，整個垃圾場都在那沈重質量的踐踏之下動蕩了起來。
　　而槐詩，已經借力再度飛起，只看到黑暗洶湧，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自己聚攏而來，不由得咬牙，握拳。
　　瞬息間，纏繞在周身的活血猛然聚攏，在他的腳下凝結為壹顆晶瑩剔透的結晶。
　　被無止境壓縮的血水中融入了源質，便迸射出刺眼的紅光。
　　勉強開啟了壹絲鑄造熔爐之後，煉金之火將它其中的源質和生命力瞬間激發，令其化為了壹顆巨大的炸彈。
　　點燃！
　　下壹瞬，淒紅的狂風暴雨驟然憑空迸發，在黑暗中擴散，無數細碎的血色結晶撕裂著貪婪的咒血，形成了稍縱即逝的恐怖焰光。
　　超過大半的活血，包括這壹會兒剛剛增殖出來的新血都被槐詩投入其中。
　　所造成的破壞力也超出了槐詩的想象。
　　飛射的鋒銳碎片幾乎將撲到最前面的幾只降誕之靈活剮成了骷髏，擊碎成好幾段。而槐詩的身影，也憑借著爆炸的力量，再度升起，向著來時的路徑飛去。
　　天花板的裂縫之上，友誼的小狗猛然探頭，張嘴，抓緊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將他咬住，扭頭就跑！
　　近在咫尺的爆炸令內臟受到沖擊，內出血和肋骨斷裂，槐詩只感覺耳邊嗡嗡作響，視野中壹片血紅。
　　但他依舊不敢放松，強行調動了歸墟的力量，再度釋放出壹縷源質，令黑暗風衣的天賦運轉。
　　壹狗壹人瞬間隱入黑暗，消失在了怪物們的感知裏。
　　裂隙之後，無數降誕之靈頓時騷動起來，憤怒的咆哮。
　　洪流湧動，它們傾巢而出，狂躁的尋找著那壹只煮熟了的鴨子。可不論多麽仔細的搜尋，都難以尋找到外來者留下的蹤跡。
　　高亢的嘶鳴，向遠處傳達著訊息。
　　於是，在赫利俄斯的最深處，破裂的中央反應釜之中，有壹個隱約的輪廓從無窮盡的光芒中浮現。
　　然後，睜開了眼瞳，恐怖的焰光匯聚在那雙眸之中，向此處看了過來。
　　難以言喻的威壓降臨於此，目光穿透了層層阻隔，冷漠的寸寸掃過，好像要窮搜天地，不放過每壹縷塵埃。
　　猛然間，刺破了壹層微不足道的黑暗。
　　可在水泡破裂的聲音中，暗影之後空無壹物，只剩下壹串狼狽的血色延伸向了遠方。
　　不過，那目光並不急著追溯，反而收回來，壹寸寸向內觀看搜查，鑒別著每壹分闖入者遺留下的痕跡。
　　就好像看得到槐詩他故作痕跡悄然折返的樣子。
　　不肯放過任何的壹絲壹毫的疑點。
　　沒有任何異狀。
　　所有的降誕之靈都恭敬的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忍受著那壹道暴虐目光的威壓。有壹只鼠型的怪物顫抖了壹下，瞬間引來了冰冷的視線。
　　僵硬在原地，緊接著，毫無征兆的裂成兩半，自內而外的展露出內部的結構。
　　最終，目光緩緩的收回了。
　　降誕之靈們依舊匍匐在原地，不敢稍動，只有許久許久之後，才夾著尾巴回到了自己的巢穴之中，陷入沈睡。
　　壹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三個小時過去了。
　　五個小時過去之後。
　　就在垃圾場的廢墟中，那壹只被槐詩殺死的怪物忽然動了壹下。
　　察覺到周圍沒有什麽反應，然後又動了壹下。
　　破裂的胸腔中，鉆出了壹只鬼頭鬼腦的小小狗頭，悄咪咪的向著四周看了壹眼。
　　好像沒問題。
　　回頭咬了咬同伴的手指。
　　於是，冷卻的咒血中，便有壹個人影緩緩滑出，根本沒有起身，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在黑暗風衣的覆蓋之下，他憑借著自身的肌肉，如蛇壹般的蜿蜒前行。
　　悄悄的出村，打槍的不要。
　　就這樣，背著狗，鉆進了壹條下水管道中。
　　消失在黑暗的最深處。
　　只有壹只蝙蝠狀的降誕之靈懸掛在天花板上好像聞到了什麽，睜開眼睛看了壹眼，什麽都沒有看到，收回了視線。
　　在跑出去不知道多遠之後，筋疲力盡的槐詩停下腳步。
　　他終於找到了壹個稍微安全壹點的夾縫，把狗塞進去，又把自己塞進去，翻身用工具和偽裝將縫隙堵住。
　　陷入了沈睡。
　　黑暗重歸寂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
　　而在五個小時前，赫利俄斯的下層，東側的揚升之道。
　　有壹片看不見盡頭的霧氣，將所過之處的壹切吞沒，只有隱隱的身影從其中浮現。
　　就像是前往葬禮的悼亡者。
　　那些來自石釜學會的煉金術師們未曾蛻下漆黑的宇航服，只是擡手沈重的噴氣機，無聲的向前。
　　彼此之間毫無溝通和言語，宛如機器人，冷漠又精準的執行著來自大宗師的命令。手握著武器，將沿路上壹切阻攔的生物盡數射殺。
　　不論是怪物，還是幸存者。
　　就這樣，他們踩著血路向前，壹步步深入底層的核心，壹直到壹重重發狂的降誕之靈將他們包圍在內。
　　鋒銳的長舌彈射而出，將領頭者的手臂切裂，旋即卷走了他大半個身子，吞入腹中。
　　可在腹中的殘缺煉金術師依舊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將自己，和敵人，盡數變成了溶解的液體，向著四周瓢潑擴散。
　　所過之處，壹切都像是蠟油壹樣的塌陷融化，最後只剩下壹團粘稠的物質，不斷冒出氣泡。
　　很快，在溶解的物質裏，重生的領頭者緩緩升起，低頭漠然的看了壹眼赤裸的身體，彈指，壹層宇航服就再度從溶液中衍生而出，籠罩在他的身上。
　　繼續前進。
　　在隧道的盡頭，有鏗鏘的腳步聲傳來。
　　頭戴著莊嚴的光環，身披厚重裝甲的騎士們手握著長戟，壹步步的向著他們走來。
　　像是鐵墻推進那樣。
　　人造的煉金子彈在他們的身上毫無作用，擊破了防守之後，長驅直入，煉金秘儀撕裂了他們的裝甲，可裝甲之後空無壹物，只有壹片蠕動的黑暗猛然刺出，匯聚為不定型的淤泥怪物，將他們壹個個吞沒和覆蓋。
　　瞬間，損失過半。
　　緊接著，鋼鐵摩擦的尖銳聲音響起，沈重的噴氣機陡然壹震，厚重的外殼分崩離析，展露出其中所隱藏的物質。
　　可那並不是什麽壓縮型的前線簡易基地。
　　而是壹具漆黑的鐵棺。
　　鐵棺之後，莫名的東西睜開了雙眼，瞬間，眼前的鋼鐵消融，緊接著將不定型的怪物徹底撕裂，蒸發成了灰燼。
　　熾熱的光芒依舊未曾停歇，撕裂了壹層層的艙板和墻壁，穿破了赫利俄斯的中層，掠過了赫利俄斯的最上層之後，將整個煉金術意義上的七天貫穿，又從赫利俄斯的另壹頭穿出。
　　刺入了木星的惡魔之眼中。
　　只留下壹縷恐怖的猩紅。
　　像是刺破眼瞳之後所湧現的鮮血那樣。
　　很快，那恐怖的烈光隨著雙目的合攏消散，只有黑棺之上多出了壹個壹道鋼鐵融化的恐怖裂隙。
　　裂隙像是活物壹樣蠕動著，迅速合攏，消失不見。
　　沈默的煉金術師們從灰燼中重生，再度扛起鐵棺，向前。
　　消失在了迷霧的最深處。
　　……
　　……
　　“他媽的，有人麽！有人麽！”
　　利維坦之子的傳送中樞，拉結爾嘶啞的尖叫。
　　他的半截身體落在地上，血色噴湧而出。
　　那個男人痛苦的抽搐著，嘶啞咆哮，可是空空蕩蕩的傳送室裏無人回應，好像要等著他死掉壹樣。
　　如此的冷漠無情。
　　拉結爾的神情越發憤恨，用盡最後的力氣，咬碎了牙齒。
　　字面意義上的，咬碎。
　　臼齒之中的蛇蛻之塵流入喉中，緊接著，奇跡降臨，他殘缺的身體開始了快速的重生，復原。
　　只不過重生出來的肉體卻和原裝的零件分外不搭調。
　　看上去就像是壹個七八歲的小孩，卻頂著壹個成年人的面孔和壹條胳膊壹樣。
　　完全變成了壹個畸形兒。
　　在粘稠如羊水壹般的液體在地上擴散開來，拉結爾喘息著，艱難的爬起，隨意扯掉壹塊布裹在身上。
　　顧不上休息，憤恨的推門而出。
　　筆直的沖向了艦橋，帶著怨毒的怒火。
　　大宗師竟然對他的事情袖手旁觀，完全不管自己究竟為他犧牲了多少……那個老東西，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完全違反了他們之間所簽訂的契約！
　　飽含著怒火和憤恨，拉結爾粗暴的推開門，向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老人咆哮：“這和約定好的不壹樣！”
　　寂靜裏，無人回應。
　　只有慘烈的血色映照著拉結爾漸漸蒼白的面孔。
　　無數屍骸之間，鮮血流淌，流到了他的腳邊，帶來冰涼又粘稠的觸感。
　　緊接著，那壹具蒼老屍體才緩緩倒地。
　　鐵水壹樣熾熱的鮮血從斷裂的脖頸中無聲流出，腐蝕著地板，嗤嗤作響。
　　只留下壹顆至死震怒的頭顱在敵人的手中旋轉著，灑下最後的猩紅。
　　現在，手握著加蘭德翁的頭顱，獨眼煉金術師拉格納……不，大宗師普布留斯擡起眼瞳，看向了自尋死路的畸形兒，便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妳們約好了什麽？能不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