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提升之戰

　　赫利俄斯，中層，壹層層秘儀封鎖之下，狹窄的營地中燃燒著火焰。煉金術師們面無表情的圍繞在火堆旁邊，靜靜的凝視著跳動的光。
　　在越發濃密的黑暗裏，這便是唯壹的慰藉。
　　無數噩夢中唯壹的燈塔。
　　可就在火光之外的黑暗裏，忽然有腳步聲響起，像是寒夜裏敲打在窗前的冷雨，如此低沈，清脆，帶著令人不安的寒意，漸漸接近。
　　篝火前的人們擡起了眼瞳，神情變得陰沈起來，拔出了武器，對準腳步聲的來處。
　　便看到壹點在黑暗中明滅的光芒。
　　漸漸靠近，輪廓漸漸清晰。
　　便展露出那個年輕人的模樣，向著他們微笑，揮手，嘴角的雪茄升起壹縷青煙。
　　熟悉的味道飄來。
　　那壹瞬間，隱隱傳來了松了口氣的聲音。
　　只有壹個人還握著刀。
　　“伊茲，妳來晚了。”
　　“啊哈哈，抱歉，路上遇到了老熟人，就留下來聊了幾句，壹不小心就忘記了時間。”
　　伊茲拍了拍頭，探看著他們的神情，越發的愉快：“各位看上去都精神不錯啊，真是可喜可賀！”
　　他的腳步停在了秘儀的界限之外，並沒有再靠近其中。
　　只是微笑著，端詳著那些熟悉的面孔。
　　蒼老的埃及女士依瑪、俄聯的金屬學大師瓦列裏……乃至最後，顫顫巍巍的拉結爾！
　　“嗯？”伊茲好奇的問道，“槐詩呢？”
　　拉結爾的神情扭曲了壹下，冷聲說：“他死了！”
　　“是嗎，真遺憾啊。”
　　他遺憾的聳肩，又意味深長的看了拉結爾壹眼，“那妳是怎麽逃出來的？”
　　“……”
　　壹瞬間，拉結爾的神情變化，似是努力的克制著自己的怒意和怨毒，嘴唇動了壹下，最終卻收回視線：“與妳無關！”
　　他將略顯畸形的身體藏在長袍之後，躲避著伊茲審視的目光。
　　伊茲收回視線，微笑：“那麽，有什麽收獲嗎？”
　　沒有人回應。
　　“空手而歸麽？”
　　他同情的嘆了口氣，緊接著讓開了身體，興高采烈展示著黑暗中的身後的隊列：“而我就不壹樣了……我可是把加蘭德翁撿回來了！”
　　寂靜突如其來。
　　所有人愕然擡頭。
　　而在黑暗裏，那些沈默的煉金術師中，為首的人掀起了頭盔，展露出蒼老的面容。
　　“探索基地已經準備好了。”
　　那個冷峻如石的老人淡淡的說道：“請各位跟我來吧。”
　　壹瞬間，所有人猝然色變。
　　“等……等壹下……”拉結爾難以置信：“大、大……大宗師怎麽……”
　　“大概是因為放心不下，壹開始就跟在我們旁邊吧。”伊茲聳肩，抽著煙：“哎呀，說老實話，我都嚇了壹大跳，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我……”
　　拉結爾的表情抽搐著，難以說出心中的話。
　　——他親眼看到，加蘭德被普布留斯斬下了頭顱！
　　可漸漸的，那壹張抽搐的表情卻迅速的扭曲了起來，肌肉蠕動著，仿佛變成了另壹張面孔。
　　有壹個冷酷的意誌入駐了他的軀殼，讓他擡起頭，向著久違的‘朋友’微笑。
　　可那笑容卻毫無溫度。
　　如此的冷漠。
　　滿是嘲弄。
　　“妳不是最看不起那些千層餅的嗎，‘加蘭德’。”
　　相隔著遙遠的距離，普布留斯怪笑著，“什麽時候開始研究生命學這種只能用來茍延殘喘的雕蟲小技了？”
　　“我與妳不同，普布留斯，我們從來不壹樣。”
　　加蘭德更加冷淡的回答，“除了靈、血和骨之外，妳還能分出多少個自己？只會徒勞衰敗。”
　　手杖敲下，同地板碰撞，迸發尖銳的聲音。
　　截斷了來自遠方的鏈接。
　　“不，我們都是壹樣的，從壹開始……”
　　最後的時間中，拉結爾臉上的冷漠笑容漸漸消散了，只有痙攣的喉嚨裏發出了最後的含糊低語：“這都是……命運的壹環……”
　　死寂之中，他終於趴在了地上，艱難的喘息。
　　早已經涕淚橫流。
　　在畸形的軀殼後背之上不知何時被銘刻下的煉金矩陣悄然消散，只留下灼傷壹般的醜陋疤痕。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沒有說……”他驚叫辯解：“我是無辜的，大宗師，相信我！”
　　“我知道。”
　　加蘭德並不在意，“起來吧，拉結爾，還有用得到妳的地方。”
　　拉結爾楞了壹下，旋即狂喜，流著眼淚和鼻涕的臉上露出了慶幸的笑容，用力點頭。
　　“大宗師，我需要壹個解釋。”
　　沈默中，瓦列裏開口說道：“這壹切都是怎麽回事兒？”
　　“預料之外。”加蘭德說：“”但我的承諾依然有效。”
　　他擡起眼睛，凝視著火堆旁邊那些遵照吩咐匯聚起來的煉金術師：“只是，需要各位發揮壹點作用。”
　　伴隨著他的話語，絲絲縷縷的血色從天花板之上滲出。
　　延綿，擴散，拉扯成線，千絲萬縷，化為了雨。
　　紅色的雨。
　　瞬間，覆蓋了整個世界。
　　女祭司依瑪的眼眸微動，不可置信的擡頭看了過來。
　　無數纖細的血色匯聚重疊，化為赤紅的簾，在他們的腳下。自其中，無數浩蕩的幻影浮現，稍縱即逝，幻化出無數海市蜃樓的奇景。
　　恐怖的巨響驟然迸發。
　　那滲透而出的血色終於沖垮了提防，迸發轟鳴，化為紅色的海。
　　瞬間，將他們吞沒在了其中。
　　整個赫利俄斯都在劇烈的震動。
　　光訊號的傳播是如此緩慢，五秒鐘之後，自現境哈雷探鏡的觀測之中，才窺見了那壹座懸停在木星之眼上的猙獰戰車發生的恐怖狀況。
　　利維坦之子所溶解化成的血海在升騰，從每壹個裂隙之中噴湧而出，擴散，彌漫著，迅速的收縮再擴散。
　　形成了堅硬而龐大的晶簇，迅速的運動，無數鋒銳的尖角如花瓣壹般展開，碰撞，又合攏，反轉，並極度違反常理的擴張自己的體積。
　　隱約的輝光自其中淌溢而出，映照著無數陌生的山色與水景。
　　它們匯聚在壹起，像是蓮花那樣，紮根在了赫利俄斯的軀殼之上。緊接著，無數水色憑空浮現，海洋壹般的碧藍之中，有珊瑚的棱角和巨大的魚影浮現。
　　那是早已經死去的毀滅要素，代表著往昔歷史的舊蓋亞殘骸。
　　——禁忌秘儀·蓋亞之種！
　　就這樣，強行插入了赫利俄斯的系統之中。
　　在這壹瞬間，來自加蘭德的進攻，開始了！
　　……
　　……
　　巨響轟鳴，無數塵埃從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三輪上探頭探腦的骷髏嚇了壹跳，下意識的就拔出了那壹根可以嗡嗡震蕩的棍狀物，胡亂揮舞。
　　差點戳在槐詩身上。
　　“妳註意點，換個別的東西不行麽？”槐詩的眼角抽動，劈手將那個東西奪過來，然後在骷髏的收藏裏翻了半天，找出了壹個平底鍋塞進他的手裏。
　　“大哥用這個，這個是鈍器，威力大！”
　　“是嗎？”
　　骷髏似懂非懂的撓頭，然後把平底鍋順勢別在了自己的肋骨，看的槐詩壹陣無語。
　　他們已經在赫利俄斯陰森的底層前進了不知道多久了。
　　在彤姬的指揮之下。
　　“前面……前面繞路……”骷髏忽然提醒。
　　在它的眼洞裏，魚丸的尾巴緊張的抽搐了壹下，然後很快，就擡起半截尾巴指向了另壹個方向。
　　但往前只有壹條路，根本沒有其他的地方可選。
　　槐詩猶豫了壹下，撓了撓頭。
　　決定相信魚丸的判斷。
　　按道理來說，這種實驗用的小白鼠應該根本適應不了外界環境才對，也不知道骷髏怎麽養的，竟然活蹦亂跳的，而且對異常狀態敏銳的嚇人。
　　壹路上光是槐詩見到的，就帶著他們避過了不知道多少危險。
　　有的時候是巡邏的降誕之靈，有的時候是失控之後從工坊裏逃出來的怪物，有的時候……幹脆就是其他已經徹底凝固成畸變種的煉金術師。
　　有的時候槐詩幹脆什麽都看不出來。
　　只有姍姍來遲的死亡預感不斷的提醒著他不要選擇錯誤。
　　多虧了它的雷達，他們壹行人坐著這麽大壹個三輪車在赫利俄斯走了這麽久，竟然楞是沒觸發壹場戰鬥。
　　雖然繞路繞了起碼七八倍，但安全第壹啊！
　　“走了這麽久都沒有看到什麽東西啊。”槐詩撓頭：“彤姬妳指路究竟靠不靠譜啊？感覺越來越慌了……”
　　壹路所見，簡直就是廢棄樓盤壹樣的慘狀。
　　不知道多少年都不曾維護了。
　　連墻上的燈都還停留在煤氣時代……
　　“就在前面了，不遠。”
　　彤姬收回視線，淡定的說道：“哪怕是後面有了變化，赫利俄斯基本的骨架和內部結構是不可能改變，除非它想要散架，否則形成層、流出層、創造層和活動層就必須保持平衡。為了保持平衡，更替下來的廢棄爐芯結構就只能下沈，丟進雜物堆裏。”
　　槐詩恍然：“也就是說我們要用廢棄的爐芯把引擎重新啟動了？”
　　“怎麽可能？”彤姬被逗笑了，“如果是我，我要搞事情之前，就先要把所有備用的東西全都破壞掉才對，把要害掌握在自己手裏。普布留斯醞釀了這麽多年，不可能這壹點都沒想到。”
　　“那豈不就是垃圾堆？”槐詩問：“我們撿垃圾幹什麽？”
　　“傻仔啊。”
　　彤姬無奈起來，語重心長：“好歹發動壹下自己的非法組織運營的技能好麽？妳想想，垃圾沒用，可垃圾箱本身呢！就算爐芯之類的肯定報廢了，但接口是沒有辦法毀掉的啊……”
　　就宛如人身的血管壹樣。
　　那是隱藏在赫利俄斯每壹寸實體中的通路，距離引擎最為接近的矩陣隱藏分支。
　　“那妳是怎麽知道的？”槐詩敏銳的發現了不對。
　　沈默裏，彤姬的樣子漸漸無辜。
　　視線看向遠處。
　　吹起了口哨。
　　槐詩正準備追問，可眼角卻看到了異常的景象，緩緩回頭。
　　身旁狹窄的窗戶之外。
　　在彤姬的口哨中，有銀白的色彩正在緩緩升起……
　　透過那狹長的窗戶，便窺見赫利俄斯之外那漸漸浮現的莊嚴輪廓。
　　那是壹輪虛無的……月亮？！
　　此時此刻，壹輪缺月，正高懸在赫利俄斯之外的太空之中，閃耀在木星之眼的上方！
　　吹個口哨就這麽厲害的麽？
　　當槐詩呆滯的回頭看向彤姬的時候，就聽見她無奈的嘆息。
　　“那和我沒有關系……那是普布留斯好麽！”
　　此時此刻，伴隨著明月的浮現，太陽戰車的光焰驟然升騰而起。
　　當空缺的‘月’出現在代表著太陽的戰車之旁時，這不可思議的日和月就形成了足以改天換地的龐大秘儀！
　　伴隨著日月的輝光彼此交融，便有無窮盡偉力從這其中迸發。
　　反向利用了加蘭德的蓋亞之種。
　　它遵循著最古老的地心說所傳承的奇跡，煌煌運行在赫利俄斯之上，化為了不滅的鍛造之火。
　　駭人聽聞的龐大波動從槐詩的頭頂浮現。
　　隔著不知道多少層厚重的墻壁和艙板，以赫利俄斯為戰場，兩位屹立於全境之巔的大宗師開始了交戰。
　　深淵的災厄和奇跡從其中不斷的變化。
　　僅僅是些微的余波，它們所退化成的熱量，便將整個戰車的外殼燒成了通紅。
　　壹切都在漸漸的被置入熔爐之中。
　　萃取！
　　在小三輪上面，壹些制作水平稍次的邊境遺物，竟然崩裂出縫隙，其中的源質無聲散逸，迅速的又被無形的力量拉扯，向著漩渦之中飛去。
　　就連沈寂的大司命竟然也動蕩了起來，向槐詩傳來壹陣陣焚燒的幻熱。
　　再不趕快，恐怕自己都要被當成下腳料燒成灰了！
　　槐詩顧不上再猶豫，掄起恨水切換成血鋸模式，順著魚丸尾巴的指引，切開了厚重的墻壁。
　　坍塌倒下的鐵壁之後，沈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空氣湧動著，充斥著陳腐的氣息。
　　灰燼飛揚。
　　更深邃的黑暗就在他們的面前。
　　“接下來怎麽走？”槐詩在洞口探頭探腦，看向裏面錯綜復雜的路線。
　　“這我就不知道了啊。”
　　彤姬無奈的拍打著翅膀：“能靠著外層結構的走勢推算出大概的位置就已經很難了啊，再更細節的東西就太難為人了……”
　　她停頓了壹下，看向槐詩的身旁：“不過，這裏不是更熟悉情況的‘本地人’麽？”
　　槐詩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看向了同樣壹臉傻樣的骷髏，最後，看到了它眼洞裏瑟瑟發抖的……小白鼠？
　　在槐詩的肩頭，烏鴉的幻影壹閃而逝。
　　“麻煩帶個路，好嗎？”她微笑著，輕聲說，“我趕時間。”
　　語氣十足溫柔。
　　小白鼠嚶了壹聲，在骷髏的眼洞中縮成壹團，像是想要裝死，可是腦殼只有那麽大，根本藏不起來。
　　很快，便放棄了掙紮。
　　哆哆嗦嗦的裏面爬了出來，擡起尾巴，指向了裏面靠右的壹個方向。
　　然後，又怯懦的回頭看過來，分外不安。
　　像是生怕槐詩吃了它壹樣。
　　彤姬無奈，微微搖頭：“需要我給妳解釋壹下‘帶路’和‘指路’的區別嗎？”
　　“嚶！！！”
　　小白鼠又驚恐的尖叫了壹聲，四足並用的在隧道裏爬行了起來，速度飛快，走到分岔路，還惶急的向著他們甩尾巴。
　　簡直恨不得找根旗桿把自己的皮扒了掛上去。
　　生怕不夠殷勤。
　　Sir，this way！
　　“這就對啦！”
　　彤姬欣慰的點頭，然後回眸，語氣輕快的催促：“楞著幹啥，走呀走呀！”
　　不是，這老鼠這麽通靈的麽！
　　竟然連彤姬都能看得見……
　　槐詩顧不上再問，確認了壹下身上的裝備，協助骷髏把小三輪藏好之後，便走了進去。
　　在最後面，友誼的小狗停留在裂口前許久。
　　低頭聞了聞周圍的空氣。
　　分外不解的看向了遠處，像是嗅到了什麽，但又聞不仔細。
　　但很快，在槐詩的呼喚之下，它掉頭走進了黑暗裏。
　　許久，許久。
　　寂靜中，整個走廊的光芒再度黯淡。
　　無形的陰影悄然而至。
　　就像是追逐著什麽壹樣，壹行骨灰形成的蒼白腳印消失在了其中。
　　只有空氣中回蕩著隱約的笑聲。